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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事吟馀忽惆怅？此心安处是吾乡
烁从未想过会遇到如此坑爹的情况。听罢石兰的悲情讲述，她告辞离去，推开店门，却是一脚踏空——
“慢走，不送。”石兰的告别语还在耳中回荡，她的身体却已加速下落，一时间天旋地转，头晕耳痛，呼吸紊乱。
侧，外面明明是大街啊，哪个不长眼的偷走了窨井盖？
她甚至来不及观察周遭的风景，暗自揣测是阴沟或者天坑。不待她联想到时空隧道等物，身体已经扑通一声砸进了水里。
短暂的惊吓后，想到之前阴沟的猜测，烁立时一个激灵，拼命扑腾至岸边，两手一撑爬了上去——放在平时，绝对做不到这么利索。
举头四顾，阿门，人品没有透支，这里不是阴沟下水道老鼠窝，而是一处芳草如茵鸟语花香的山涧，两侧峭壁呈80°矗立，前后绵延不见尽头。再瞅瞅溪涧的水质，清澈见底，很好很好。
尽管没有出口，她却并不担忧。这里本就是游戏世界，有机会不受打扰地漫步山间，欣赏美景，求之不得。
烁放出小瓶，白鸟乖巧地栖在她肩上。她伸个懒腰，沿着山涧前行。
她实是个懒人，走了十几分钟便想歇息了，干脆伐了些竹子扎成竹筏，顺着涧水慢悠悠地漂流。水流速度与12级轻功明显是天壤之别，烁却很是享受，干脆在筏子上躺了下来，放任小瓶自由翱翔。
烁凝视着变化万千的浮云，完全忘记了时间的观念，直到自己设定的闹铃响起。
——夜间十点半，游戏里也已繁星满天，两边山崖上，星星点点的不知名矿石发出五颜六色的光芒，宛若幻梦。
她目眩神迷，不舍离去，就在游戏中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梦境里，她依稀又见到了白天在水镜中所见的情形。
四年前的生日，冰糖正在做门派任务，忽然接到了锥的密语：徒弟，过来，看我植树。
她立即发动师徒坐标定位功能，往他那边赶去。从师傅的声音中，她隐隐察觉到他心底的兴奋。奇怪，难道是摇钱树？
锥种树的地点并不陌生，以前，冰糖就在那里找到过他。轻车熟路地赶到那座荒僻的小山丘，锥已经播好树种，在掩土了。
“什么树呀？”冰糖坐到一边，好奇地问。
“记不大清了，一棵榕树吧，任务得来的，据说有千年树龄。”锥一直没有抬头，冰糖的脚步声比较特殊，很容易分辨，“我把我们的名字刻在树种上了。”
“哎？刻得下？莫非你会微雕？”冰糖眨眨眼睛。
“……”锥挥铲的动作凝固了一瞬，淡淡地回答，“这颗树种很大。”
终于填平了树坑，锥领着冰糖离开。
半年后，那枚树种长成了参天古木，独木成林。它被安上了一个动听的名字：忘情树。
冰糖早已不在，锥偶尔会趁无人的时段来看望这棵树，仰望重重叠叠的枝桠。
祁雪在梦里一直处于旁观者的视角，此时此刻，她心中忽而涌起压抑的哀伤。
他和她的名字，埋在幽深的地底……被那么多对怨侣的名字欺压，永无出头之日……
这算什么？这算什么呢？
她细看锥的眼神，亦是幽深而悲哀的。他上前抚摸了一阵树干，断然转身离去。
烁醒来的时候，发现竹筏搁浅在河滩上。
她懒洋洋地坐起身，抬头，刹那间，她以为自己犹在梦中。
就在她正对面的崖壁，离地数十米高处一块突起的石台上，锥安然而坐，一腿曲起，一腿随意平搁。
他平静地俯瞰着她，无声无息。
即令在这种情况下，她依然能够一眼认出他——或许，可以做到的，也唯有她。
——锥破天荒没有戴蒙面巾。
他的面孔称得上俊逸，因为他调高了容貌——他曾亲口对冰糖这样承认。冰糖由此窥见他内心的矛盾：调高外貌装帅哥，又遮遮掩掩不让人看。
烁怔怔瞧着他，不明白他何以如此突兀地出现在自己眼前，出现在这个荒芜人迹的环境里。
锥静静同她对视，似乎可以把这个姿势维持到永久。
“喂，你活着么？“烁怀疑自己再不开口，两人都得饿死在这里。
锥不疾不徐地起身，从崖上一跃而下，踩中水里一块突出的礁石。复一纵身，越过水面，人已立在竹筏之上。
烁急忙跳了起来，掸掸衣服，装作不经意地问：“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任务进程。”
烁顿悟，查看任务进程。
玩家在沧州城美食一条街触发分剧情数量已满，传送至龙渊周边随机地点，第二环任务时限达到后自动传送回沧州城复活点。
囧，也就是说，他们要趁这几天摸清龙渊所在的方位。
“那一起漂流吧？”烁试探着问。
锥点头，言简意赅：“帆。”
于是烁又去砍竹子，锥掏出件备用的夜行衣，割断缝合处，还原成一块黑布，权且当风帆用。
借助风力，筏子漂得飞快，跟搽了润滑油似的。竹筏面积不大，刚好够烁躺着，但此时多了一个乘客，两人只能背靠背坐着，锥面朝前方，烁对着后方。
烁本应当感到紧张，可是她没有。她自然地倚坐着，心中一派空明。
似乎过了许久，她才想起来，小瓶好像不见了。
这附近压根没有主动攻击的怪物（有也打不死血值无限的观赏类宠物），小瓶的消失有两个可能：自己飞走了，或者被某人逮去了。
鉴于观赏类宠物的特殊性，烁同小瓶之间根本没有好感度这个概念，但小瓶可是系统金口玉言规定“生生世世”和她绑定的，怎么会突然就叛逃了？
不过，比起可信度，在她心目中，师傅的人品绝对远胜于系统。
最最重要的一点，锥始终抱着明哲保身的处世态度，向来尽力回避一切节外生枝的可能——情绪异常时例外。
烁检查了一下，小瓶平日所待的召唤空间确实空了，召唤的技能也无法使用。
系统啊系统，想当初你信誓旦旦郑重其事一锤定音毫无二话，我平日也待你不薄，至少不像许多无良玩家成天问候你一家老小祖宗后代，你丫怎么说变卦就变卦？唉，世风日下，世风日下~
正在天马行空，一只尖嘴的银色小鱼扑嗒跃进了她怀里，鱼尾拍打着她的大腿。
貌似是剑鱼……根据幼时从《十万个为什么》中得来的知识，这种鱼特爱蹦跶。
等到剑鱼消停后，烁小心地捏住它的尾巴把它揪了起来，下一刻，剑鱼人间蒸发——
【系统提示】您得到了剑鱼
“……”这算啥，冷幽默？
回神的时候，她发现竹筏已经被水流推进了一口幽深的圆形水潭，潭边有一条较细的瀑布注入。
竹筏开始在水潭中打转，锥当先跳到一块礁石上。从晃动的竹筏跳到狭小的礁石上，考验的无疑是轻功功底，更BT的在于，进入水潭之后，竹筏还在渐渐下沉，如果人掉下去，凶多吉少。
接应的念头还没生成，烁脚下一点，直接攀上了山崖。轻轻巧巧，宛如背后生了翅膀。
这面陡崖的设计很是阴险，不少看似安全的石头一碰就脱落，树枝藤萝也大多一扯即断，幸好两人都是轻功行家，只需短暂借力，不必循序渐进。
爬上崖顶，回望峡谷，壮美无边。烁囧囧地问：“下面往哪走？”
“既然是七星龙渊，当然该朝北斗星的方向走。”
“那不是要等到天黑？”
锥懒得回答，径自掏出一只罗盘，往北方走去。
烁疾步跟上，突然想到，北辰好像就是北极星的意思，这样看来，北辰和这个任务挺般配的，可惜……
她怔怔地瞧着锥的背影，师傅是知道她身份的吧！然而即便在这种独处的情形里，他们也不会相认。
然而她心底又这样宁静，宁静得波澜不惊。好像许久以前，她就知道他们会以这样的方式重见。
她不再是啰嗦顽皮好惹祸的冰糖，他也不复是大方锐气冷幽默的师傅。
寄夜坐在门派驻地练功场的一堵矮墙上，目注宁夏拿草人练习暗器投掷。
少顷，宁夏体力耗尽，转身问寄夜：“暗器投掷的最高境界是什么？”
“无影无形，随心所欲。”话音未落，一蓬钢针在他身后倏然炸开！
风过留痕赞助的一次性发射针筒，每支针上都淬了剧毒，一共三百六十根毒针同时朝目标射出。
每根针附带50点强制物理伤害及50点毒伤（主要是研发资金不够，毒的品质提不上来），又是全方位攻击，哪怕一个血牛战士也早被秒了，遑论血少防低的刺客。
然而寄夜毕竟是NPC，哪怕全挨上都死不了，何况他逆天的敏捷足以支撑他避开。
——可是他没有闪躲。
因为，如果他让开，直面暗器的，就会是宁夏——她幸存的可能性基本为零。
硬扛了这些霸道威猛的暗器，寄夜的血值立时去了大半，禁不住闷哼一声。
最毒见寄夜转过身来，诧异于NPC的血量丰厚。即使是一个重伤的NPC，他也没有把握独立击杀。硬着头皮举剑步出，他神色凝重地说：“不好意思，接到了杀你的任务。”
寄夜从这个平凡的剑客身上看到了义无反顾的执着。他抬起右手，正待用一把铁砂终结对方的生命，身体却忽然瘫软，半跪在地。
本已绝望的最毒震惊地看到，寄夜身后那个方才还在跟他交流暗器投掷境界的女盗贼，竟用淬毒的峨嵋刺从背后贯穿了寄夜的左胸。那枚峨嵋刺洞穿了他的心口，血流如注。
见宁夏给自己递眼色，最毒才猛然反应过来，强压下心中的疑问，上前补刀。
寄夜抬头凝视着宁夏，她面色苍白，手指颤抖，眼里满是歉疚与惶恐。他看着她，轻轻地说：“我知道，你等的是锥。”
阖上眼，铁砂从指间滑落，洒了一地。
再不可能有人窥见他心底隐秘滋长的情根，尚未破土，便已枯朽。
【系统公告】玩家最毒女人心成功完成刺杀暗影坛掌门任务，掌门NPC寄夜身亡，掌门之位空悬
烁明显感觉到了师傅背影的一波震动。她分不清是来自锥，抑或她自身。
寄夜，明显是所有掌门中最难啃的骨头，岂知却最早遇害，凶手还是祈泪名不见经传的师傅。
烁不由自主想起了寄夜在闲云命令下陪伴自己练诅咒的日子，还有回忆往事时悲哀的眼神。她闭上眼，轻声道：“你不会再当掌门了吧？”
她能感觉到锥微微颔首，头顶的浮云飘渺流离，白衣苍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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