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叶波

　　御国，京师。弄帝九年，三月初一。

　　“长安古道马迟迟，高柳乱蝉嘶。夕阳岛外，秋风原上……哎呀哎呀，什么秋风~不应景不应景……真是，现在明明是春天啊~~~不要不要！！”
　　一位梳着双挽小髻的少女，身着一件淡绿色春衫，灵动的大眼睛不断地眨着，一手却拎了幅字画：“什么秋风，老板你真不会做生意~~”
　　一边，却站了位青衣白袜的少年。他正无可奈何地拉了拉少女的袖子，接着忍不住连连苦笑，向字画摊的老板使着眼色，悄悄赔礼：
　　“……青空，你就别在胡闹拉……老板，真真对不住了……家妹顽劣……”
　　“谁是你家妹！！”
　　青空毫不客气地堵住了少年未完的话语。少年讪讪着松了捉住袖子的手：“好拉……我不这么叫总行了吧……”
　　字画摊的老板哈着腰，整张脸挤成了一团，声音也是颤颤：“……唉哟哟，我的大小姐，我的姑奶奶……这可是真迹~真迹呀……您可手轻些……”
　　青空粲然一笑，张嘴就要讥讽，那身边的少年似乎终于是忍无可忍，突然劈手夺了那张字画，扔与了老板，接着立马抓了青空的手，就是“飞身”离去——
　　“飞身”么……就是那短短一瞬间，少年轻巧地施着力度，整个人如鹞子扶升，带了那任性刁蛮的青空大小姐，向身后“飞”了好几丈——
　　这般好功夫一下，四周不由彩声雷动。

　　“哎呀哎呀，不就是一幅字嘛~~大惊小怪的！”青空瞪着那少年，嘟嘟嚷嚷地念着：“他呀，不该挂什么‘秋风’！……明明是春天~春天~嘛……那，该用‘春风柳上原’……”
　　“好了好了，就只是一幅字，你就诚心要教那老板做不成生意？！得，每次和你出来，你就闹个没完，小孩儿似的……”少年再次阻了青空的话，随即冲着她用力瞪了回去：“你——真——无——聊！！”
　　“铙覆舟！！我警告你——！”
　　青空气呼呼地抬起指头，一双杏眼睁得更大：“——你这不存心气我嘛！爹爹还叫你好好照顾我，没想你就这么‘照顾’哈！……我看他真是所托非人！！”
　　那名为铙覆舟的少年登时脸色变了，猛地顿住了前进的脚步：“你这胡搅蛮缠的——”
　　他急促地喘着气，眼圈微红：“你还记得盟主……别闹了！像什么样子！！”
　　青空看着覆舟这样，心下也略微怯怯，但仍是对准覆舟那张潮红的脸，鼓着腮帮，大声顶了回去——
　　“我闹——哎呀！！”
　　话音未落，就于那时，那刻，撞着了一个人……
　　青空兀地侧转了身——

　　覆舟皱了眉，习惯性地低头拱手，向来人致歉。不想，却教他先开了口：
　　“在下莽撞了……”
　　声音，宛如汩汩流动的水纹，一圈一圈地散着。不高不低，十足清淡温和。
　　覆舟悄悄瞥了青空一眼，却讶异地发现，她正极其不雅地张大了嘴，脸上渐渐腾起了红晕……
　　还没偷笑青空的失态，却听那声音的主人再度开了口：“在下这厢给二位致歉……”
　　“啊！……怎好让兄台……”
　　覆舟反应了过来，抬头的那一刹，却和青空一般，亦是呆立无语……

　　天气却是极好，不浓不淡的云，熙和灿烂的阳光。
　　涌动的人群，一点一点，挤过了大街，小巷。
　　小贩的叫卖，行人的欢笑……那些的那些，只被那一人，那样绝代的风华，所生生压下——
　　他只是轻巧地站在那里，面色平和，毫不见恼怒的样子……一袭暗灰的袍，一头青丝如瀑。
　　却，玉色的脸庞上，有一双流转间，尽是波光潋滟的眸子。
　　只，见那眸中，瞳分七彩，望者，不由自主间，失魂落魄。
　　那人，就算未经粉饰，依旧是最耀眼的存在。
　　他最适宜的，也许该是那些最不起眼的衣物颜色。
　　——方，才陪衬的他，那双倾倒众生的眼。

　　“兄台不必自责，是家……不，是青……小姐失礼在先。”
　　覆舟垂下头，不敢再看那人那双摄人的双眸，只觉心头一阵莫名的狂跳，连说出的话语，亦是断断续续——“在下卿表……”
　　“我……对不起！！”
　　青空忽然发声，对着那男子深施了一礼。刻意无视覆舟讶异的神色，又笑道：“是我不对！……公子……公子……”
　　她犹豫着，脸色忽然就更是酡红，手指也不安地绞着衣角，一时再不见刚刚的刁蛮和大大咧咧，小女儿态尽现——
　　“没关系。”
　　那人淡淡地笑了。一时，宛如清风过耳般，轻缓温柔——
　　男子拱手为礼，接着便似是毫不回头般，转身离开……

　　——那人逶迤前进，经过处尽是低低的叹息惊呼……随他的步伐，次第响起。
　　终，是消失在茫茫人海中，再也不见。
　　覆舟一时忽觉，刚才发生的一切，宛若梦中。

　　只是，他不知，他不解……这梦，一梦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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