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里不一

　　我们伟大的少女身爷们心的帝王陛下此刻没有心情理会明天太阳打哪里出来，对他来说爱他妈的哪儿都行。
　　因为就在刚才，壮汉特使就嬴韶颜提出的关于“不知阁下的英雄程度在尧国里又算哪一等呢？”这个问题做出了回答——

　　“比你后面那个强不少……公主殿下要不要找我试试看？”

　　联想到此刻自己的身体状态，这句话可以理解成调/戏……对吧？
　　皇帝他老人家那颗孤高傲慢的心灵受到了沉重刺激。也怪不得嬴韶颜对尧国人过敏，想尧国人骑在鎏、洛两国头上作威作福几十年，很牛是不是？可最后落在他嬴韶颜手里，照样揍到他们找不到北，嬴韶颜对尧国从幼年时的自卑，到后期完全不放眼里的自负，再到现在莫名其妙的身份转变，心理落差那真不是一般的大。

　　“怎么试？”嬴韶颜问。
　　壮汉特使没料到眼前的小姑娘还真敢当着大家的面和个大男人叫板，虽觉得蹊跷但更多的是感到有趣，他哈哈大笑，指着嬴韶颜手上那个拇指大的小酒盅道：“你喝这一小杯，我喝一大碗！如何？”
　　“好！”嬴韶颜展颜大笑。殿内璀璨的灯火映在“季卓尔”这个天下第一美女的芙蓉面上，真真是流光溢彩，夺人心魄。

　　“库尔班，休得胡闹！”公子哥特使低喝了一声，想阻止同伴。

　　“热合曼殿下，何故阻止这么有趣的比赛？”七皇子嬴澄泓皮笑肉不笑地对公子哥特使道。嬴韶颜扫了他一眼，心底不屑地冷哼了声，短短两个时辰不到，又换了身衣服——月白底冰蓝吉祥莲花纹的锦袍，极品籽料白玉束发冠，脚蹬鞋底以紫檀木雕琢成雏花形，内藏香粉，每走一步足底下就会漏出一朵雏花状香粉的靴子……这身装备让本就俊俏到稍显女相的嬴澄泓闷骚风流到了极致。嬴韶颜曾一度对他这个喜好厌烦到无以复加。老七，你一个大男人到底是有多爱捯饬自己啊？

　　嬴澄泓视线穿越众人，落在躲在嬴韶颜后的季卓尔身上，宛若实质的视线真是戳的人难受，季卓尔很莫名其妙地回望，只见嬴澄泓依旧死死盯着自己，磨着牙笑眯眯接着道：“九公主是为了我那不争气的蠢弟弟出头，你可不能扫大家的兴啊。”
　　季卓尔忍着笑，非常无辜地冲他眨眨眼。
　　嬴韶颜：“……”真是没有比让自己看不顺眼的人当众讽刺更让人不爽的事情了。

　　被唤作库尔班的壮汉特使“哈啦哈啦”仰面大笑，显然已经喝了不少有些醉意了。“三王子，我只是见这般纤弱美丽的公主却如此豪爽，忍不住心里仰慕罢了。以酒会友浅酌几杯，不会乱来的。”

　　“三王子”三字入耳，嬴韶颜多年练就的专业潜意识被激发了。他凝眉侧目，望向翩翩公子哥样貌的热合曼。兵书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对敌的情报工作一直都是嬴韶颜亲自督促主抓的。热合曼是哈拉汗二世的第三子，精通夏（汉）文化，手下搜罗了一群鎏、洛两国文人异士，是个不好对付的人。只可惜他一直被他的大哥奎尼死死压制，无法建功冒头，最后在奎尼接任大汗位置后，剥夺了他所有的权利，最终致使他郁郁而终。

　　此刻，热合曼的目光同样投向嬴韶颜，两人的视线在弥漫酒香的夜空下碰撞到一起，时间似乎也跟着凝固。眼前无双的美人眼底哪里有半分痴傻娇憨的迹象，那份坦然无畏，那份隐露锋芒，热合曼心底隐隐升起说不清的异样感觉。
　　但很快，嬴韶颜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

　　这边厢嬴韶颜还在回忆敌方情报，那边厢的荣泰皇帝眼睛都快闭上了……没办法，年纪大了，折腾了一白天晚上再喝点小酒，很快就困乏难耐了。司礼监的大太监是个机灵人，见初来乍到的洛国公主和穷凶极恶的尧国特使杠上了，一群人翘首等待看好戏，这让自己的主子鎏国皇帝夹在中间多不好做人。算了，咱走，让年轻人折腾去吧！

　　皇帝一走，钳制所有人的压力消失了。库尔班拎过两大坛酒放嬴韶颜面前，竟有些雀跃地搓手掌问：“可以开始了吗？”
　　嬴韶颜摸了摸面前的酒坛，低垂着眼轻笑了声：“好啊。”
　　季卓尔侧头，看着他额角隐隐暴起的青筋，再回头望望兴奋快乐的壮汉库尔班，顿时觉得男人真是一种可怜的生物……

　　要不说姜还是老的辣呢，人家两朝元老当朝首辅王寿辛大人毫不犹豫就着人找来了个宫中罕见的大海碗，面带微笑塞给库尔班。

　　嬴韶颜朗声大笑，左手持杯，右手挡于左手前，说了声“先干为敬”便一口喝了下去。
　　库尔班也大笑着跟了一杯。
　　但很快，库尔班就笑不出来了……
　　嬴韶颜那是一杯接着一杯跟喝水一样，后来他老人家嫌麻烦，干脆也取过一个碗，用小酒盅测量后倒入其中，连倒了十几杯的量仰头一饮而尽。

　　库尔班端着满满一碗酒脸色铁青，再这么喝下去就算喝不死，也够找个厕所又吐又尿了半天出不来了。可不喝，日后传出去，叫他脸面何存？
　　就在库尔班思前想后的工夫，嬴韶颜又满满喝了一碗，袖子一抹嘴角，竟是喝到兴起了。他喝完一抬头，竟看库尔班端着碗，好像不打算再喝了。
　　“你愣什么呢？喝啊！”

　　库尔班闻言，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热合曼拿出那股子中原姑娘最爱的风流潇洒的模样，笑着对嬴韶颜说：“酒多伤身，公主殿下雅量，放过我的这位兄弟吧。”
　　英俊的五官搭配倜傥的姿态，再加温柔和煦的言语，是个女人骨头都要酥一酥。可问题是……眼前的这个人，从本质上来说是个彻头彻尾的纯爷们啊！

　　“你给我闭嘴！”
　　嬴韶颜没等热合曼说完就老大不高兴了，在他的观念里，我肯屈尊降贵与尔等喝酒已是天大的恩典。普天下哪里有皇帝老子喝完，臣子不陪的道理？！
　　……实话实说，皇帝他老人家又定位错乱了，他完全忘了自己现在的皮囊不但是个美丽小姑娘还是个外国人。
　　叱喝完热合曼，他带着几分酒气，眉头紧锁不悦地瞪着库尔班问：“嗨，尧国的！你到底喝是不喝？把话说明白了！”

　　围观群众们都惊了，心说这洛国公主作风端的是豪放不羁巾帼不让须眉啊……等等，不对，她不是弱智吗？
　　慧语睁目结舌许久，暗中捅了捅慧艳，问：“她是卓尔吗？眼下这是什么情况？”
　　慧艳凝眉，用很肯定的口吻回答：“应该是因为被雷劈了吧！”
　　慧语做恍然大悟状，点头：“嗯，应该就是因为那个雷了！”

　　库尔班一双铜铃似的大眼瞪着“她”，硬着头皮喝完手上那碗，干脆利落地仰面倒了下去，也不知是装醉还是真醉。
　　尧国知名的武将被个洛国十四岁小公主喝倒了？众人愕然。

　　嬴韶颜冷笑一声，将手中酒杯甩手朝身后掷出，“啪”地一声脆响，大家一个激灵又回过神来。

　　七皇子嬴澄泓抚掌大笑，“了不起了不起，九公主果真不是一般女子。”他眼珠转到眼角，盯着笑眯眯躲在“女人”身后的弟弟，半真半假地说：“十一，以后要小心点哦。”
　　闻言，季卓尔循声回望，继续面带微笑无辜地冲他眨眨眼。
　　热合曼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们。

　　宴会在沉默的气氛中，热热闹闹地解散了。每个人都是压低声线和旁人交谈着，疾步匆匆离开。走时都不忘遥望一眼小十一和阿九这对准小夫妻。

　　热合曼扶起醉醺醺的库尔班，朝殿门走出几步，又停下了脚。他回过头，目光投向大殿深处比肩而站的两个人。大殿内深深浅浅的灯火投在他们的身上，在地上拖出杂乱的阴影。
　　一个是发簪金翠花钿，身着飘逸襦裙，却面沉如水，神情冷峻的绝代佳人。
　　一个是腰束革带佩绶，足登白袜黑履，却浅笑嫣然，眉目灵动的翩翩公子。
　　同样的风华正茂，同样的倾世姿容，诡异奇妙却又无比般配的一双人。
　　对面的两人似乎察觉到了视线，侧头望了过来，热合曼脸上笑意加深，朝他们点头示意后，这才扶着库尔班去了。
　　季卓尔收回视线，问嬴韶颜：“接下来你打算去干什么？”
　　嬴韶颜：“……沐浴，睡觉。”
　　季卓尔抚掌：“咱们俩真是心有灵犀！”而后转头交代站在一旁惊魂不定的慧艳、慧语俩小姑娘说：“你们今晚回去早早服侍他睡下，明一早我就去找他。哦对了，早饭我去你们那吃，记得给我准备地道的洛国小吃椒盐桃酥，好久没吃了哈哈。”
　　慧艳慧语俩人面面相觑……椒盐桃酥是季卓尔最喜欢的小零食……

　　鳞次栉比的殿宇飞檐，将天空切割成碎裂的幽蓝色绸缎。早春的夜犹带几分冬日的凌厉，热合曼嗅着沁凉的空气，觉得恬静的夜色里，流动着不安分的诱惑。

　　“库尔班，站起来吧，这里没外人了。”
　　说音刚落，方才那个醉醺醺几近晕厥，靠随从搀扶才能前行的壮汉哈哈大笑着站直了身子，稍微活动了下筋骨，发出噼啪声响，在安静的夜晚格外刺耳。

　　“真没想到，老子差点阴沟里翻船，栽在个小女娃手里。”库尔班摸摸下巴短岔胡渣，貌似对这次翻船意犹未尽。
　　“三王子，你说洛国皇帝打的究竟是什么算盘？让自己的女儿装傻这么多年，还让她嫁入鎏国？”

　　“这位九公主的秘密，可不仅仅只是以前装傻那么简单。”热合曼勾起嘴角，然后突然话题一转，问，“库尔班，你有注意过中原人喝酒的握杯习惯吗？”
　　库尔班愣了下，反问：“三王子，你注意那个玩意干吗？”
　　热合曼没理他的反问，自顾自道：“中原人不论鎏、洛，男人们饮酒都是左手持杯，右手挡于左手前。女人则相反。”
　　库尔班粗中有细，并非单纯鲁莽无谋的武夫。他听后，仔细回忆了下，然后猛地脸色大变，眉梢高扬，难以置信地说：“刚，刚才……”
　　“不错，刚才季卓尔和你喝酒时，用了男人才会用的姿势。”热合曼替他说完了后面的话。
　　“不，也许原因没您想得那么复杂。”库尔班摇摇头：“大概因为没人教她这些，她私下偷偷模仿父兄喝酒才会这样吧……”
　　“你觉得她像不懂喝酒的人吗？”热合曼脑海中闪过被季卓尔怒喝“你给我闭嘴！”的情景，忍不住失声大笑，不知是在追问库尔班还是自己：“你觉得她的气度胆魄像个被养在深闺的普通公主吗？”
　　库尔班语塞。

　　天际突然飘过一团厚重的乌云，将明月彻底遮盖，四下陷入更黑的黑暗中。热合曼抬头，凝望着那团乌云，咧嘴笑道：“洛国的阴谋，季卓尔装傻的目的，鎏国又充当了什么角色……用不了多久就会浮现的。我很期待她日后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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