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岁

　　第四章

　　颜项二人顺着山路向山中逃去。月明星稀天色泛着荧光玉粉，光影透过树林，奔跑的人影倒影在后退的参林中，影影绰绰仿佛万物鲜活。

　　狐裘大衣已然不见，颜楚凰身作一袭白衣，似是灵狐。

　　他虽肩中一箭，却不呼痛，脸色惨白，似是忍着剧痛，项皓生背着颜楚凰一口气奔出三十余里，来到一座山谷中，冬夜寂寂，空谷幽幽，一批飞瀑直奔树下一汪水潭。

　　一路不要命的狂奔，项皓生已是肋下隐隐生痛，知岔了真气，忙在水潭边放下颜楚凰，瘫倒在地呼呼喘气，水声吼吼。

　　颜楚凰忍痛叫到：“皓生，把箭头砍了，刚才硌得我好是疼。”

　　项皓生拔出紫索，削泥一般削掉多出来的箭头，颜楚凰眼睛盈盈的看着那把闪着寒光的紫索短剑，笑道：“好剑，快极。”又笑道：“皓生，今日你我是否可逃过那万无度？”口中竟是谈笑风生之情。

　　项皓生不回口。便要起身再背他。

　　颜楚凰心中一狠，冷冷道：“皓生，借你宝剑。”

　　空手取出项皓生别在腰间的紫索，一剪竟刺向自己胸口。

　　紫索短剑切金断玉如削豆腐，更何况血肉之躯？

　　颜楚凰仿佛一抔冰雪灌进了心头深知紫索锋锐无匹，却不知剑锋如此之冰冷，冷得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嘴角却溢出热热的血来。

　　项皓生一惊，呼道：“楚凰！”

　　颜楚凰轻轻从胸口拔出利剑，扔到项皓生面前，笑道：“皓生，点我穴道止血。”

　　项皓生点下颜楚凰几处穴道，服他躺下，心中不忍，道：“你这是干什么？”

　　颜楚凰苦笑道：“那万无度想要的只是我，不想我死，你快快离去，休要他找到你。”

　　项皓生望着那把陪伴自己三年的紫索，，一泓鲜血滴落，月光下反射出赭色的诡异色泽。似是糟了罪一般的恶毒之器，迟迟不愿捡起。

　　颜楚凰见他不走，急急催到：“你修为定在他之上，你养足伤后，来救我便是。”随即又轻轻推了他一把。

　　颜楚凰眼前有些模糊，却清楚的看到天际一颗星，发出寂寞而灿亮的星光。项皓生的眸子，就像星光一样华丽璀璨，却不冰冷锐利。

　　项皓生想了一想，拿起宝剑在潭水中洗净刀锋，拭干水迹，凝视着颜楚凰的眼睛。

　　仿佛过了百年，项皓生不再说什么，拿起紫索转身一步步走出山谷。

　　颜楚凰的眼神似燃尽了的火光，终于黯淡寂灭。胸前那片与箭伤合为一体的殷红的血迹，却愈发夺目刺眼。

　　两个时辰已过，万无度寻到水潭边，却只见到颜楚凰躺在瀑布下水流边一块大石上昏迷不醒。

　　万无度略一思忖，心中岑亮，个中缘由已然秋毫尽掌，放眼一看，四周果然不见项皓生的身影。心中气急，又隐隐约约有喜悦之气。
　　轻叹口气，更不迟疑，坐到石上扶起颜楚凰，一探鼻息，呼吸低弱断续，仔细看了看伤口，见一剑正中胸口，伤口极深，若不及时疗伤，只怕活不过一天。

　　下手分寸把握得既狠且准，留下颜楚凰一口气，却又伤及心脉，若万无度不想他死，只能立即放弃追击，留下为他治伤，而只要拖个三五天，待项皓生逼出银针，便可再救他回去。

　　伸出手掌，掌心散发出白金似的光辉，轻放于颜楚凰的小腹丹田处，真气激发下，颜楚凰悠悠醒过来。
　　万无度柔声道：“你伤得很重，我得先护你心脉。”
　　颜楚凰眨动着眼睛，痛得眼前模糊，却分别出了眼前人。
　　万无度笑道：“后悔吗？”

　　颜楚凰竟也笑，轻轻叹出一口气，晕了过去。

　　万无度不敢再拖，也不敢轻易移动颜楚凰，只背瀑布而坐，双掌护住颜楚凰的后背气府，以一股柔到极处的充沛真气助他平复受创的心脉

　　旷野无人，万无度更无所虑。
　　从瀑布中尽然弹出四处石子，力道霸气不可挡。

　　若是万无度平时，要闪开这四颗石子就如挥手一般容易，但此时颜楚凰伤势渐稳，万无度正把真气从他体内一丝丝抽回来，中途不能稍有停顿。

　　而此刻石子已无声无息的破空而至！

　　万无度瞬时倒地。

　　只是点他不动穴而已，项皓生终究放他一马。

　　却已伤心脉。

　　这个陷阱看似简单，却精准毒辣，因地制宜，人心时机细节无一不丝丝入扣。万无度败得心服口服。
　　万无度急促的重重咳嗽几声，口中不绝喷出血来，却对颜楚凰笑着。

　　虽笑着，眼神里却是毫不遮掩的森冷恨意。
　　这一年来自己只杀人不救人，颜楚凰以身作饵，打碎了自己那一点难得萌生的柔软，何其残忍？
　　那人尽然还是自己八年来朝思暮想之人，心头牵扯之人！

　　一败涂地！

　　项皓生衣衫尽湿，似站都站不稳，背却挺得笔直孤傲，眉宇间自有不可一世的夺人气势。
　　颜楚凰大喜过望，唤道：“皓生，你竟没有走！”

　　项皓生前去扶起颜楚凰，点点头，又对万无度道：“你低估了颜楚凰，也低估了我项皓生。”

　　说完便要背起颜楚凰走。

　　颜楚凰有些不忍，对项皓生道：“他怎么办？”

　　项皓生想了想：“我无意伤他，点他大穴，六个时辰时辰后便可自动解开。”

　　颜楚凰笑道：“不错，皓生恋旧。”

　　便自动付上他宽阔的背。

　　两人静静离去。

　　万无度嘴边的血似靖安最红的胭脂。

　　从未有过的哀伤低回，像汇聚成暗流的碎冰，蔓过血脉，刺伤心头。

　　抬头看时，满月已经孤寂的升起，却看不到星，漫天星光原来都在颜楚凰的眼里，有多美就有多可恨，多璀璨就有多难忘。

　　出了山谷，两人到小镇上雇了马车，连夜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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