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爱情海

　　“什么？”越江和女国师完婚的消息就像霹雳般炸在薄荷的头顶。
　　“娘，您开玩笑吧。国师是出凡之人，怎么会结婚呢？越江哥哥娶也只是娶王侯将相家的千金啊。”薄荷试图安慰自己，找证据证明这个坏消息是假的。
　　薄荷娘叹了一口气：“孩子，刚听见的时候我也不相信。但这是真的。不信你看。”她从书柜上取出一个信封，捏出一张写着字的纸。
　　看到熟悉的字迹和“携妻而归”这四个触目惊心的字，薄荷的世界崩塌了。

　　家里来了很多邻居帮忙打扫屋子，迎接新娘新郎。薄荷实在是无法忍受这样的气氛，逃到海边吹风去了。
　　心情低低的，好像要被凶猛无情的海浪拍碎、闷死在沙滩上一样。海浪“哗哗”地，像是一张张大嘴肆无忌惮地嘲笑她：哗哗，他对你一点情意都没有啊。这么些年你都没看出来，真是蠢得冒傻气啊！薄荷有一种从未体会过的耻辱感：真的一点都不明白我的心情吗？明明知道喜欢你，还和别人成婚，把我当成什么了？！”薄荷气得抓起沙滩上的一颗大贝壳，恶狠狠地抛向大海：“混蛋，混蛋！”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大颗大颗地滚落，有的砸碎在砂土里，有的被喧哗了几亿年的海浪卷入大海。
　　薄荷口中一遍又一遍地说着：“真傻，真傻……”脑海里却层出不穷地浮现出越江英俊的面庞、昔日他二人一起采药、捣药、写字、做画的美好的场景。
　　不知哭了多久，薄荷被一群抢贝壳的孩童的吵闹声吵醒。一个小女孩被年纪大些的女孩子抢去贝壳，无助地哭着。小女孩儿的哥哥从远处跑来，从那个孩子手里抢回贝壳，把妹妹哄笑了。薄荷看到这一幕，想起童年的情景。
　　有一回，薄荷的贝壳被大孩子抢走，她哭得很厉害。她的小伙伴给她出主意：“你现在不是有哥哥了吗？让你哥哥帮你讨回公道啊！”薄荷回到家里，向越江倒苦水，希望他能替自己抢回贝壳。越江的表现却大出所望：“一个贝壳有什么好哭的。无趣的玩意。”说完继续看他的书，写他的字。薄荷被晒到一边，心中的委屈远远超过失去贝壳的无助。她当时就想：“坏哥哥，没用的哥哥。”
　　第二天早上，薄荷醒来看见自己枕边放着五六个大贝壳，上面的花纹很别致，很漂亮。翻开贝壳，里面还裹着一颗珍珠，闪烁着淡淡的幽白的光芒。薄荷高兴地跑去问父母哪里弄来的？父母都摇头说不知道。薄荷的父亲还告诉她这些贝壳都是罕见的种类，值得收藏。薄荷摸着贝壳乐得忘记了昨日的不快，认为这些贝壳是象征正义的铁青龙看到她受欺负，特地送来这些安慰她的。
　　天黑了，薄荷想着邻居们也该各回各家了，就拖着无力的脚步回家了。
　　回到家里，满屋子的红色让她头也不抬地直奔自己的卧房。刚躺下，薄荷娘就来敲门，说明天越江就回来了，一定要早点起来准备迎接新人。薄荷淡淡地回了一句“知道了”。薄荷听到娘叹了一口气，絮絮叨叨地说着一些话，回屋了。
　　第二天清晨，岛民们跟着薄荷一家人来到码头迎接越江和越江的新妻。族长也从恼人的公务中抽出身赶来庆贺，薄荷不时从他嘴里听到这样的话：“国师来了就能帮助我消灭那群该死的老鼠了”。
　　青龙屿的岛民组织了舞狮的队伍，敲锣打鼓的好不热闹。为了表示对铁青龙的尊重，岛上不允许舞龙，所以舞狮就成了岛民们最隆重的庆典活动。
　　越江搀着女国师下了船，薄荷的父母和族长上去迎接。薄荷真的不能容忍这群喜庆之人在自己眼睛里翻舞沸腾，看了一眼越江和女国师就偷偷跑到安静的角落躲了起来。不知道是薄荷的心理作用还是其他什么，刚刚与越江对视时，薄荷总觉越江那平静的目光不像是一个金榜题名抱得佳人归的得意之人应该有的神情。让薄荷气不来的是，那个女国师长得高高大大的，一点都配不上越江。
　　“薄荷，你在这里！”薄荷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回到一看竟是越江。
　　薄荷一看到越江，心中的气愤一下子灭火了，没出息地回了一句：“你怎么出来了”——口气十分温柔。
　　越江回答说：“出来看看你。”
　　“看我？还是去参加你的宴席吧。”薄荷又言不由衷地来了句：“中了状元又娶了新娘子，这么大的喜事儿大家帮你敲锣打鼓、打摆酒席地庆祝，你却不当回事儿出来瞎逛。”长这么大，薄荷还是头一次对越江这么冷嘲热讽。
　　越江凝视了她一会，说：“这是皇帝赐的御婚，我无法选择。”
　　“你骗人，皇帝只会许配公主，怎么能让国师嫁给你。”
　　“傻丫头，你是戏曲儿听多了。真是皇帝的旨意。”
　　“为什么是国师，不是公主？”在薄荷心中，只有许配公主才能让自己心服口服地接受这暗恋的失败。
　　“这我哪里知道。”越江顿了顿，看着薄荷的眼睛一脸认真地说：“薄荷，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事实上，我配不上你。”
　　越江的话让薄荷很难理解。越江向来很少说话，所以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经过认真考虑才说出来的。如果一个人说过的话是这岸边的砂子，那么越江的话就是金子，虽然少，但每一个字儿都是有深意的。所以，对“我配上你”这四个字薄荷有些受宠若惊，一时语塞。就这样两个人在大树下静静地坐着，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儿，直到乡亲们找到他俩。

　　送走前来祝贺的乡邻，薄荷才和嫂子碰面尽礼仪之事。薄荷叫她“国师嫂嫂”。女国师倒是没有架子，很是亲切热情地介绍自己说：“薄荷，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妹妹。你别叫我什么国师，叫我的名字。我叫金曙子，你就叫我小曙姐姐吧。”面对金曙子的殷勤，薄荷也不好太冷漠，就说：“你的名字好奇怪。为什么叫曙子。”
　　金曙子笑笑回答说：“这名字是我师傅给的。我师兄弟五个，师傅分别以金木水火土为名，我是大弟子又是天亮时分出生的，就叫金曙子了。”
　　薄荷的好奇心被勾起：“你会法术是吗？”
　　“是的。”
　　“怎么学会的？”
　　“自小和师傅学的”
　　“你师傅是谁啊？能教出国师徒弟，这么了不起。”
　　“我师傅是一个隐士，道行虽深，却很少为世人所知。师傅定下门规，徒弟不可轻易向世人提起他的名号。所以我不能告诉你。有一回皇上问我我也没说。”
　　“我奇怪的门规啊!”
　　“是啊。”
　　“那你师傅有没有规定门下弟子不能成亲”也许是潜意识作祟，薄荷还是问了这个问题。
　　金曙子早有准备似地回答：“是皇帝指婚，所以我才嫁给他的。”
　　薄荷似乎不肯善罢甘休，接着问：“皇帝怎么可能让你一个方外之人涉入俗世呢？”
　　金曙子淡淡地笑笑说：“是相公请求皇帝将我许配给他的。”
　　听了这话，薄荷立即想反驳，但是想到越江认真的表情就作罢了，心想一定是她不肯承认先惦记上越江哥哥，暗中恳求皇上的。
　　金曙子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一字一顿地说：“其实，我也问过相公为什么拒绝皇帝要他做驸马的好意，偏偏要提出迎娶我。”
　　“他怎么回答的？”薄荷迫不及待地问。
　　“他什么也不说，只是说我以后自然就知道了。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啊！”
　　答案令薄荷失望。
　　后来，他们两个又客套几句便告辞各自回屋休息了。
　　这一夜薄荷很难入睡，真的搞不明白越江为什么娶了一个方外之人。越江那里得不到答案，金曙子又故弄玄虚地不肯相告。她就这么胡思乱想一通，不知怎么地就想起了岛上仓库里闹鼠灾的事儿。
　　自从越江进京赶考之后，仓库里就出现了数十只大老鼠，不仅偷吃囤积的粮食，还吃准备运往内陆各地的珍珠，造成了很大的损失。它们有时候还跑出来吓唬在仓库附近玩耍的孩童，咬伤了几个年龄偏小的孩子。族长弄来了三十几只大猫放到仓库，第二天打开库门却看见一地的猫骨和老鼠屎。族长知道自己碰上鼠怪了，就请来道士作法。道士第一次作法就大把大把地吐血，说：“你们遇上了几百年的鼠精了，另请高明吧！”说完一溜烟地跑了。
　　后来，族长陆陆续续请了很多道士和尚都没起作用。不到一个月，仓库里的粮食和珍珠被老鼠啃食、祸害了一大半。愁得族长头发胡子全白了。金曙子来到青龙屿后，族长好几次都想向金曙子说这事，要不是族长夫人阻拦他，说现在人家一家团圆，你提出来不可时宜之类的话，族长早就求她了。
　　第二天一大早，族长就来到薄荷家。
　　族长对金曙子恭恭敬敬地说：“国师大人，今天小人有事相求，望你成全！”
　　金曙子很和蔼地回答：“族长大人您说，不必拘谨。”
　　“小人妄求国师作法驱赶岛上的灾祸。”
　　金曙子：“作法消灾是我分内的事情，我会竭尽全力保护青龙屿的。”
　　族长迫不及待地道出了原委，巴不得金曙子现在就起身收拾那些混账老鼠。
　　金曙子一听是鼠精作怪，面漏一丝难色：“您为什么说仓库里作怪的是鼠精呢？”
　　“先前请来的和尚道士都说是。他们道行浅，治不了，您是国师，保护皇上不受妖魔侵害的大官，一定能为岛民排忧解难。”
　　金曙子答应了族长的请求，但是提出一个条件：作法要在夜里，仓库方圆十丈内，不得有人。
　　族长高兴得差点下跪磕头。
　　一切按照金曙子的要求部署了作法事宜。
　　子夜，岛民们统统闭门不出。家住在仓库附近的岛民也纷纷借住到亲戚家里，避免打扰金曙子作法。
　　一阵风声咆哮，树叶哗哗巨响之后，外面静悄悄的。
　　不一会儿金曙子敲响大门，薄荷出门迎接。李孝仁问她鼠精是否驱逐.
　　金曙子似乎有一些不适，说了句：“都走了”便回到房间休息，睡去了。李孝仁让薄荷煮一碗滋补的药膳送到金曙子的房里，并嘱咐越江好好照顾金曙子这个大功臣。

　　第二天族长敲锣打鼓，捧着金匾答谢金曙子：“仓库里的老鼠都消失了，你这是了不起啊！” 岛民们脸上挂着感激的笑容，道，江冷眼看着金曙子笑得有些勉强的脸。
　　作法除妖之后，薄荷对金曙子的抵触情绪渐渐瓦解，有些喜欢上这个嫂子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薄荷和金曙子相处得很融洽，再也不觉得这个身形高大，面目严肃的女人配不上越江。
　　时间过的很快，越江和金曙子要回中土了。临行前，越江将随行的三男两女的家奴留给李孝仁，说这五个人不仅忠诚能干，还略懂医术药理，可以帮助父亲和薄荷打点药铺。越江和金曙子还给薄荷一家留下很多银子，要他们填补家用——其实薄荷家什么都不缺，越江这么做反倒给人一种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用这些钱财家仆还薄荷父母的养育之恩一样。这一点让薄荷的父亲隐隐感到一丝不快。薄荷的娘也微微叹一口气，眼角闪着泪光道了一句“不是自己生的，终究是留不住的”。薄荷只是沉浸在离别的不舍情绪里，没有发现这些。
　　快要上船的时候，越江叮嘱薄荷要好好照顾父母和自己，不用担心记挂他。他还跪下来结结实实地给李孝仁夫妇磕了三个响头。上船后，薄荷依依不舍地跟着船走了好一大段路，直到海水淹没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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