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辨雌雄
风信子听得到温岫窸窣的衣袍声渐渐远离,却依旧将手垫在脑后。而后,口哨声渐弱,风信子眸子迷茫一片。
有时候,谈尊严,是一件太奢侈的事。大千世界,多得是弱肉强食面前卑微的求一份尊严,讲一份人情。他风信子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粒尘埃。
眼中迷雾凝结,成了挂在天边的微星。
手背一抹,微微寒意,风信子翻个身,继续春秋大梦。
梦里蓝天白云,有人在恣意奔跑,欢歌永不停歇,就像快乐永不凋零。
风信子一觉醒来,眼睛未睁开,却已经觉得通体舒泰,他睡眼惺忪的伸了一个懒腰,却打到了软硬适中的……东西?
赫然一惊,风信子睁大眼睛,就看到孙彦侧卧在他身旁,左手支着脑袋,狭长眼眸如丝,那模样……真绮靡……
“你、你真好男风?”风信子问得不确定,眼中尽是畏缩。
孙彦修眉微耸,张口就是:“你做男人那么多年,只怕连你自己都认着自己就是男人。”
风信子翻白眼:“难道我不是?”
孙彦一侧嘴角挂起,笑得似讥诮又似滑稽:“是不是,不如我帮你验明正身?我不好男风,但我不介意调教一个本该是女人的男人。”
本该是女人的男人?敢情他成人妖了?风信子一顿,话说,这里的人说话一个比一个刻薄!什么狗屁高门士族!算!他时运高,难听的都听不到。
他略过孙彦,翻身爬起来,小曲儿哼着,滴溜溜的穿上从侍从那里坑来的一身棉袍,当着孙彦的面华丽丽的系好袍带,又胡乱弄了弄头发,大马金刀的坐好了,才对孙彦说:“那个温高门说话不中听,我看你长了副好模样,也未必不如他,你奉承他干嘛?”
“嘿嘿”,孙彦翻了个身,依旧侧卧着看风信子:“你若是留在屋子里好好养养,脱了一脸的风霜,只怕不输明月楼主段明月的颜色。啧啧!她虽艳丽,到底野了一些。你么,恰恰。”
风信子掏了掏耳朵:“洛声虽然矜贵,但我风信子走南闯北,觉得最好听的,还是咱们吴侬软语啊!照我说,洛声装腔作势的要紧。你么,恰恰!”
两人各说各话,敢情那叫一个热络!
孙彦听得风信子压根就不理他这茬,狭眸一眯,说不上是狐媚还是邪侫。随后他翻身起来,走近风信子,压住他的肩,竟将他头顶的一蓬乱发解开,又从旁边小几上取了一把篦子,给风信子篦头。
自然而然的动作,好似认识了十年八年!
风信子再一次目瞪口呆。话说,这里的这两个高门的脑袋咋长的?逻辑思维简直乱成一团麻,几乎全部颠覆了他风信子十几年的认知。明明恨不得要他的命,却还一副、呃……装!真他娘的装!
风信子一伸手,抢了孙彦手中的篦子,恶声恶气:“好说!有空帮小子我篦头,不如抽空把咱们的帐清了!不若这样,我也公道些,我告诉你乞伏国庆的人在哪里下的船,你放我走,往后再别追着我找我麻烦!”
“啧啧!那日是谁投怀送抱,撂下一句‘你要是敢丢下我,我死也要拉你垫背’的?怎么又成了我追你、烦着你?”
风信子顿住,心中悔得那叫一个捶胸顿足。叫你不淡定!叫你不淡定!叫你犯贱不淡定!
孙彦在风信子身后,眉一挑,又轻轻从风信子抽搐的手中抽出篦子,仔细篦头。未几,风信子头顶束了南人的发髻,样式还是男子的。
风信子觉得头顶轻便了,忍不住伸手一摸,知道一个小包子停在头上时,不禁舒了一口气。
孙彦在他身后看的一清二楚,不禁微笑:“你连鬓角也没有修,今年只怕还不足十五?”
风信子吹起口哨。
孙彦又是一笑:“我救你一命,你总是该还的。乞伏国庆只有你见过,又是你带来的,自然归你找到他。至于那几百氐族死士……也罢,你若帮着咱们把彭城守住了,我便当你偿了我的命。”
咦?难得这小子一脸的奸邪还这么厚道!好像这么说还有些服软的意思啊!
风信子眼眸一转,便转身笑道:“哎呀!兄弟,话不能这么说!我说了那句话没错,可你要我的命有什么用?我的小命贱过地上的泥,丢在你手里不值个钱不算,还脏手!何况以你的身手,当日可以丢下我的嘛!”
“丢下你?”,孙彦露出了与身份不符的痞笑:“我又舍不得呢。”
风信子翻白眼,心道这欲擒故纵耍得过了火候啊,当即话锋一转:“不过看在你当真救过我的份上,我帮你找乞伏国庆和那些死士,但是……”
孙彦一听他吊起了音调,眸光登时大盛。
风信子迎头而上:“不怕公子笑话,阿信想沾沾孙公子的光,在这彭城多呆些日子,赚点小银子,不然一个子都没有的,回荒坞过年,就打饥荒了!还请公子体谅体谅呢。”。话说,只要他不把他当犯人般对待,他总有办法找到接头人,做下买卖的。
孙彦一寻思,眸光不住闪烁,一抹狐笑勾起:“如此,一言为定了!”
如此顺利?风信子皮笑肉不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啊!公子高门士族,不带反口复舌的啊!”
此话一出,下一刻孙彦一手捞过风信子,把他圈在怀里,灼热的气息在他耳边一掠而过:“小信子真是个玲珑心肝,知道成全公子做个君子。”
话毕,孙彦松开风信子,转身。
风信子回过神来,忽的一下脸红透,手背狠狠抹了耳背,转身对着孙彦大吼:“娘的,老子可不是和你做卖肉生意!老子是个男人,你好男风就给我滚远点!”
话音刚落,风信子再一次捶胸顿足。
温岫一袭玄色宽袍立在门边,面上表情万年不变。
呃~
孙彦有的是本事处乱不惊,他微笑着略垂下头,又甩了甩袍袖,便走到温岫面前拱手:“啊,长卿也这样早?”
温岫目光从孙彦转到风信子,话里波澜不兴:“仲林也早得很,且雷厉风行。”
孙彦横了风信子一眼,两声低笑从喉咙逸出,从容道:“长卿过奖!说起来有您这位淮广刺史亲自督战,仲林虽然是自告奋勇而来,却无论如何也不敢懈怠的!”
温岫目光仍笼在风信子身上,语意淡淡,却是对孙彦发号施令:“如此,长卿便不辞,有劳仲林为我召集彭城诸位将领,大堂相见。”
孙彦闻言朗声笑开,是心无芥蒂:“刺史驾到,应该的!”,说罢一拱手,却还是意味深长的看了风信子一眼,才转身离开。
风信子回过神来,撇撇嘴,又是大马金刀的坐在榻边:“啧啧!真有爱真和谐!温高门,你才来第二日?指手画脚的,我就不信那孙癫子笑得那样心服口服!”
温岫站着听完了风信子的话,却是走到房内坐榻边,依旧行云流水的跪卧在上面,才慢条斯理的说:“在其位,谋其政,这是本分事。仲林满腹诗书,这点道理,不必人教。”
风信子撇开头,翻白眼。
“淮广刺史,你知这下边的意思?”温岫接着问。
淮广刺史?是个官?他风信子只走江湖,谁知道官面上的事,而且知道了又和他有什么关系?不搭理。
“淮水两侧,但凡南朝地域、但凡军政两事,尽归我手。”
尽归他手……温高门的意思是他能耐很大?风信子嗤之以鼻,管也管不住似地出言讽刺:“知道喽!王侯将相,莫不是高门!号你做什么淮广刺史还小瞧你了,果然阿信聪明,温高门、才真正合着你的身份呢!”
温岫一挑眉,却毫不见一丝怒火,声音一贯的平淡:“我的意思是,无论旁人应承你什么,若我不知、不愿,便成不了事。”
风信子一凛,终于明白,尽管孙彦身份不俗,但温岫看起来也还是不会多给孙彦两分面子!这下可有点麻烦了,拦路虎一下来两只,加上还不知道是什么买卖的买卖!
可转念一想,无论温高门,还是那什么孙彦的,不都是要守着彭城的么?都一家子的事,斗个什么鸟劲,又干他风信子什么鸟事?!拿他做炮灰干什么!
一想到这儿,风信子转开笑容,有些儿谄媚:“嘿嘿!真是小子我没长眼了,放着正经的太上老君不求,反倒去求他观里的童子!话说,温高门……呸、呸!温刺史长大人!您行行好,小子的来历您一清二楚。我没骗您,我就荒坞里靠着卖点小消息过活的低贱小子,正经连个户头都没有的荒人,刁是刁了点,那也是没法子!您老开开恩,赏口饭吃,小人千恩万谢!日后给您立个长生牌位!”
温岫不动。
风信子见状又赶紧加了两分肉紧:“哎呀,大人您大人大量,原谅小子没见识!”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温岫突然打断了风信子的话,旋即站起来,轻轻一笑:“小子,你记得在荒坞内我说过‘好鞍落拓本英雄’?从那日起,你说的话哪一句真哪一句假,我心里有数。我只想告诉你,无论孙彦应承你什么,你在彭城也得老实些。”
风信子直起腰,看着温岫言罢离场的背影,眸中写满不屑与……一丝畏惧。他说的哪一句真哪一句假,他果然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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