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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章
老鼠和蟑螂自然是不能吃的，但鱼确实是好东西。觉清把猫妖揣在怀里，拎着鱼去河边洗刷刷。
“放我走！臭道士！放我走！”动弹不得的猫妖在他怀里被迫成团状，不满地大声叫唤。
觉清仍是笑眯眯地看着他，道：“这鱼是你捉的，今天晚上就留下来吃饭吧。”
“！”猫妖闻言，眼睛瞪得老大：“你这臭道士我不要吃饭！你放我走！”
“你受伤了吧？我给你疗伤，”觉清说，“捉这么多鱼难为你了，怎么能不吃呢？我不会让师父们知道的，我和你在厨房里偷偷吃。”
山上从来只有师父和师祖，虽然亲近，但并不能无拘束地说话。除了那群小麻雀之外，觉清再没有别的朋友，总是很寂寞。难得有个能说话的对象，虽然对方总是龇牙咧嘴骂骂咧咧，觉清也很是开心。
他小心地将黑猫放在旁边的大石上，开始就着河水洗起鱼来。
“你叫什么名字？”觉清问他，见那猫妖气鼓鼓地不回答，又了然道：“是啊，名字很重要的，不能随便给人知道。你是在这山上长大的么？我怎么没见过你？”
“……”
“那你是从山下来的吧，我说我以前怎么没有见过你呢。山下现在怎么样了？还在打仗么？”
“……”
“也该打完了吧，再打下去还怎么得了。我小时候一直在打仗呢。你上山的时候看到那个清净观了么？我师父和我原本都是那观里的道士。上个月被火烧了呢。你可知道是怎么回事？”
“……”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你这臭道士说完没有！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哪来的‘也’！”还没等他说完就被黑猫打断，道，“我本也住在那破观里，结果居然被人烧了一半，另一半新来的什么人要当办公室用。”
“啊，是这样啊，谢谢你告诉我，”觉清笑眯眯地看着他，看得那黑猫像是害羞了一样别过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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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吧，我喂你好不好？”觉清剃了刺，用小勺子放到猫嘴旁边，然而那黑猫嘴巴紧闭，眼睛死死地瞪着他。
“干吗不吃啊？”觉清有点失望地说，“是不是太烫了？我帮你吹吹？”
“……”
“吃嘛，好不好？乖。怎么能两天不吃饭呢？”
“你放我走！”黑猫道，“我不是你的玩意儿！”
“……吃嘛，好不好？乖。”觉清仍举着勺子凑到他嘴边。
“你这道士听不听得懂人话啊？你这算什么？强抢……黑猫吗？”
觉清放下勺子，道：“我一解开，你就要跑的。”那不是废话吗？黑猫一双眼睛用力瞪着他。觉清想了想，终于还是把他放开了。
一直都是自己自说自话，又有什么意思呢？
黑猫像离弦的箭一样窜了出去，消失在森林里。
觉清看着他的背影渐渐变成一个黑点，心里像是被什么挖去了一大块，站起来大喊道：“你……你要是回来，我教你怎么修炼成人形！我……我帮你疗伤！我顿顿……顿顿给你捉鱼吃！”只要你回来，回来陪我说说话。
师祖说，从此与外面的世界再无往来，你有没有这个决心？
有。年幼的觉清点了点头。
彼时他并不知日子将会这样难熬。
师祖，枉费您一番苦心，弟子果然没有这个天资。十年了，弟子却也还是个俗人。觉清眼眶一阵发热，终于抑制不住，抱着木碗蹲下身来大哭。
忽然面前一阵响动，觉清抬起头，发现那黑猫正在自己面前踱着步子，不安地绕来绕去。
“我…我只是出去解手，”黑猫犹犹豫豫地说，“臭道士你哭得这么响，怪吓人的……好啦……我吃完再走好不好？”
觉清看着他，抽噎了一下，一把把对方搂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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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咪咪！不要欺负小麻雀！……快点……快点把他吐出来！……小六，小六你怎么样？！小六……小六你不要死啊……”
“咪咪！我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再把蟑螂放到我床上！”
“咪咪！不要偷吃！这是给师父他们做的！……你是猫，你不会剔鱼骨头？！”
“不许再叫我咪咪！”黑猫终于爆发了，在觉清怀里挣来挣去，“你这言而无信的臭道士，当初你怎么说的！你说要对我千好万好的！”
“我哪有说过这种话，”觉清笑着道，“你听错了吧。”
混蛋！黑猫冲他龇牙，皱着一张包子脸哈他。觉清却只觉得他可爱，捧着他的脸用力地亲他毛茸茸的小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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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天星斗，圆月当空，觉清和黑猫偷偷摸摸地翻到竹林后头。
“道士……”黑猫压低了声音，“我们这么偷偷摸摸是要干吗？”
“我不是说过要助你炼成人形的嘛，”觉清也压低声音，道，“不过不能让师父们知道，他们肯让我养你已经是宽宏大量啦。”
“你那几个师父，平时也不说话，就光打坐，哪还管事啊，”黑猫道，“再说了！你哪有养我，我不是你养的！”
“嘘！”觉清道，“轻点，我们到那高处去。”
一人一猫灵巧地翻上山崖，坐在悬崖顶端，看着树木在夜风吹拂之下波涛一样摇摆。觉清把黑猫抱在怀里，捏着他软软的肉垫手，又握住他的手向空中一颗星星伸去，笑着说：“看！那是天狼星！”
“……”
“好啦，不逗你了，”觉清挠了挠他下巴，道，“我们开始干正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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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清恭敬地捧着装在葫芦里的饭端到师父们面前，一份一份放下。
师父们都闭着眼睛坐着，并不搭理他。觉清也不敢打扰，正要离开，忽然听到广师父开口道：“觉清，你前天晚上干什么去了？”
又听见真师父道：“觉清，你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
又听见师父道：“觉清，你今晚打算干什么？”
觉清如遭雷击一般头皮发麻，不敢撒谎更不敢说实话，只低着头立在一旁。
师父轻叹了口气，道：“觉清，你去吧。”
觉清走到厨房，看到黑猫正翘着尾巴立在灶台上吃鱼，脸整个都埋进了碗里，一见他来，扬起脸道：“我本来还想等你的，怎么来的这么晚？”
“没事，”觉清摇了摇头，努力笑了笑，道，“好吃么？”
“好吃！”黑猫点点头，“就是炖的太烂了。”
“师父们喜欢烂一点的，”觉清道，“骨头炖的很酥了，也可以吃呢。”
“对了！”黑猫眨眨眼睛，道：“你今天晚上一定要到那悬崖上去，我有东西给你看！”
觉清想了想，用力点了点头。
晚上觉清收拾好了师父们的晚餐，便上山去了。到了悬崖边，果然看见那黑猫正来来回回地踱着，一见他来，便小跑过来，蹭了蹭他面颊，道：“你先闭上眼睛！”
觉清心里大约知道是怎么回事，微笑着闭上了眼。
“我叫你睁开再睁啊，等下先……再等等……不许睁开……再……再等等……”
等了半天，觉清奇怪地睁开眼，果然黑猫不见了，眼前立着一个少年。那少年白皙的脸上一双上挑的绿色猫眼，委屈地瞪着他，道：“不是还没叫你睁开吗？！”
“你不是变好了么……啊！耳朵还在！”觉清一把拉他坐到自己旁边，“尾巴也还在呢。”
黑猫嘴都嘟了起来，道：“本来我可以做到的！”又揪住自己扭来扭去的黑尾巴，骂道：“变！变！变！”
觉清看着好笑，摸了摸他的耳朵，又揉了揉他的尾巴尖。少年却扭了一下，发出猫咪呜咽的声音，道：“别揉那里，揉了腰痒……嗯……”
可手感挺好的，觉清揉个不停，少年扭了好几下，一下将他扑倒在地，道：“让你别揉了喵！讨厌死了！”
两个人脸贴得那么近，觉清眼中只有对方的那双眼睛。少年轻轻的喘息都吹在他脸上，吹得他一阵心痒。痒到他终于忍耐不住，轻轻地吻了上去。
“嗯……嗯……”觉清听着对方撒娇一般的呻吟，手顺着少年纤细柔韧的腰身慢慢往下。
忽然那少年一下窜起，变回原形在地上滚来滚去，发出痛苦的嘶叫声。觉清惊慌失措，扭头一看，三位师父正站在他身后。
他听见自己师父发问，声音平静无波：“觉清，今晚你打算要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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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猫被缚在外头，觉清跟着三位师父进了山洞里，他低着头跪在地上，默然不语。
“觉清，师祖当年带你上山的时候说的什么你还记得么？”广师父声音严厉。
“弟子记得。”
“觉清，你天资不够，但师祖念你生性老实，纯朴无邪，要你摒弃杂念，一心修道，如今才小有所成，你便都忘了？”
“师祖大恩，弟子永不敢忘。”
“你们别吓着孩子了，”真师父说道，“起来吧，觉清，别跪了。我门下弟子，别随便就跪来跪去的。刚刚砰的一下，师父看着也疼。”
觉清并不敢起身，仍低着头。
“觉清，你下山去吧。”觉清听到自家师父道，他难以置信地抬头，双眼堕泪，道：“师父，师父别赶弟子走！”
“我不是赶你走，”师父捋了捋胡子，道：“师祖曾有话给我们，觉清年幼，若不能定心稳性，不必强留于此苦熬，让他走便是了。也罢。你带着那猫妖去吧。”
“弟子不敢！”觉清以头叩地，“弟子惟愿侍奉师父左右！”
“觉清，师祖门下三代，只余你一个弟子。为师也不愿如此。从此我清净观，算是真正清净了。”
觉清闻言更是惶恐，叩头叩得砰砰作响，道：“师父！别赶弟子走！别赶弟子走！”
“觉清，”师父道，“师祖有言，再过十年，便是下山重振我清净观门下之时。三位师父怕是等不到那个时候了，这缘分只系在你一人身上。你虽天资不够，但年纪尚小，倘若潜心修道，必能有所成就。你若愿意，我便传你觉字之妙道，你二师父传你广字之妙道，你八师父传你真字之妙道。”
“但你再不可与那猫妖往来。猫妖性淫，坏你修为，扰你清修。你是我清净门下人，绝无在师父眼皮子底下胡天胡地的道理。”
“弟子……弟子做不到！”觉清抬头，“弟子只与他说说话……”
“你助他炼成人形，为师现替你尽数毁去，只做只猫留你身边，也并非不可。”
“师父！师父！别！”觉清泪流满面，“他……他修炼不易……”
“觉清！”师父声音严厉，“你如此唯唯诺诺犹豫不决，将来如何能担当大任？！”
“弟子……”
师父沉吟，道：“这样好了，你带上这条链子，从此他再看不到你，听不到你，触不到你，你却看得见他，听得见他。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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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道士！”黑猫压低了声音，轻轻地叫着，他很害怕，警惕地注意着四周，但仍唤个不停，“臭道士！你在哪里？”
“我在这里，咪咪，”觉清站在东张西望的小猫背后，轻轻地应着，看着他从自己脚边一溜跑过。
我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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