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若沉鱼

　　虽说不喜欢甄府，每次来这也都是素鱼万般请求，她耍性子不想去，还要郡主开口，但晓菁不否认，她其实挺喜欢这个灿月园——即使这园子没有在水一方那么精致，甚至可以用简陋来形容。所以这次在甄府这么久她也没怎么抱怨。
　　算来，自从素鱼13岁，用苏瑜的名号在江湖上闯荡以来，她就经常来灿月园。灿月园虽说是甄府最偏僻的一处院子，靠着后山，有了白衣女鬼的传说，平日也没个人来关心甄素鱼这个落魄小姐。但甄素鱼就是这么小心，当她外出执行任务回不来时，必叫晓菁假扮成自己住在灿月园。
　　晓菁喜欢一个人研究花花草草，好采药炼药。灿月园靠近山岭，又少有人来，正是处好地方。在水一方虽说名贵花草不少，王妃郡主也不干涉什么，但晓菁还是喜欢在这里做这些。
　　不过这次来甄府，晓菁暗地里骂了甄素鱼好久。宫里来了训导嬷嬷，每天要学那些繁文缛节。晓菁自是不愿学这些的，心中还道，真不知甄素鱼是怎么过了那一个月的。不想被这些打扰，于是过不久，就有了甄家四小姐得麻风病的消息。这样一来，因素鱼被赐婚即将成为王妃，灿月园暂时起来的热闹也就消散了。除了晴筝仍会来给她送吃的。
　　说起晴筝，晓菁可算是服了，这丫头的迷糊劲，直肠子，大咧咧的性子，让晓菁吃惊。在甄素鱼去乌山镇之前，晴筝服侍了素鱼三个月，这其中，晓菁也来过一两次。每次来，晓菁都心安理得的让晴筝服侍自己，若是素鱼，很多都会自己动手。虽说晓菁易容术高明，但这么大的差别，晴筝愣是没怀疑过有两个素鱼，仍是尽心服侍素鱼，即使素鱼得了人人恐惧的麻风病。这是让晓菁感动的地方，心想着哪次要和素鱼说说，帮晴筝找户好人家嫁了。
　　不过让晓菁没想到的是，也正是晴筝的好心坏了晓菁的好事。晓菁在甄府五个月，说自己的了麻风病，不好出府去，所以不知道幽云皇帝求婚的事，至于甄素鱼和姬雅衿再婚礼上逃跑的事就更加不知道了。晴筝一心服侍素鱼，自然也就不会去听那些风言风语。所以这日晴筝在给晓菁送了晚饭，回厨房，经过花园时，遇到了甄衍，还有来和甄衍商量事情的姬天。
　　虽说是皇帝下令要追回甄素鱼和姬雅衿，但不能说长欣公主在婚礼上一走了之，所以下公文满天下要追捕公主吧。这关系到两国声誉，还有两国邦交，所以这件事只能秘密进行。而事情过去一个月，却还是没能找到两人的踪迹。姬天毫无头绪，所以来甄府看看有什么线索。甄衍和姬天来到后花园，看到晴筝端着盘子从灿月园的方向出来。甄衍记得这个丫环是大夫人派来服侍素鱼的，现在素鱼已不在京城，这丫头怎么还去灿月园？莫非这有什么古怪？于是甄衍叫住了晴筝。
　　晴筝见是老爷叫自己，忙过去向二人福身行礼：“晴筝见过老爷，德郡王。”
　　甄衍看着晴筝，问道：“四小姐呢？”
　　“回老爷话，四小姐刚喝了药，睡下了。”
　　“你是说，四小姐现在在自己房里？”
　　“是的，老爷。”
　　“好了，你先下去吧。”
　　晴筝离开了，甄衍和姬天马上向灿月园走去。
　　来到后山，甄衍和姬天看见了这座用篱笆围成的院子，入口处有块用一种笨拙古怪的字体书写着“灿月园”二字。甄衍从未想过素鱼竟是住在这种地方，若没记错，这里曾是放杂物的院子。心情复杂的看了眼身边的皇子，姬天面无表情。两人向园内唯一的卧房走去。到了房前，甄衍正想敲门，却被姬天阻止，然后自己举手敲门。
　　晓菁早发现有陌生人向院子靠近，现在有人敲门，而自己又早将易容物品卸掉，正愁不知怎么应付，就听到有人说到，“四小姐，我是姬天，请问雅衿在哪里？”
　　晓菁平日最紧张的就是雅衿之事，这时听到有人问自己雅衿在哪里，也顾不得什么，打开门就问：“你说什么，郡主怎么了？”
　　这时二人才知道此素鱼非彼素鱼。

　　老柳树下，甄素鱼在拔一座坟上的草。当年，筱艺死后，素鱼在邻居的帮助下，将筱艺埋在老柳树下，如今十多年过去，正是春风吹绿时，野草长了满坟头。姬雅衿站在一旁看着素鱼一点点清理野草，一言不发。此刻的素鱼需要一个人安静的陪着她。
　　过了会，素鱼停了下来，转身对姬雅衿说：“算了，这些草在这里长了这么些年，要是拔了也可惜。就剩光秃秃的一座坟，母亲定会寂寞的。”
　　姬雅衿走上前，拉住素鱼的手说：“嗯，那我们回去吧。”
　　素鱼应了声，又烧了些纸钱，才和姬雅衿离去。
　　“谢谢你，雅衿。”走了会，素鱼突然说。
　　回到城里，甄素鱼和姬雅衿走在热闹的大街上，不时有人向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二人皆是出色之人，走到哪里都是一道风景。素鱼突然打了个喷嚏，姬雅衿担心是泛舟那晚吹风吹多了的缘故。如今虽说是春回大地，可毕竟春寒料峭。素鱼则哈哈一笑，自己又不是怎么娇小姐，怎么可能吹些风就得病。
　　可事实证明，姬雅衿的担心是有必要的，到了晚上，素鱼就开始发起热来。
　　雅衿将素鱼扶到床上，叫店小二请来大夫，给素鱼把脉开药。姬雅衿喂素鱼喝了药，看着素鱼睡下了，才回房休息。其间，素鱼迷迷糊糊听到雅衿进进出出的声音，跟自己说话，自己模糊的应了几声，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第二日早上，素鱼悠悠睁开眼睛。发了一身汗，觉得身上像是脱去一层污垢，神清气爽不少。记起昨夜是姬雅衿照顾自己到很晚，就想过去看看她怎么样。一开门，就看见一红一白的身影一前一后向客栈外飞去。是夜流裳和雅衿！素鱼忙施展轻功跟了上去。
　　刚来到城外的树林，就听到里面传来打斗声。素鱼顺着声音走过去，只见一红一白的身影缠斗在一起。二人看上去不分上下，但毕竟姬雅衿实战经验不足，渐渐显出下风来。素鱼正担心，两人却突然分开来，听得夜流裳说道：“姬雅衿，你如何会我三师叔的独门武功？”
　　姬雅衿不答，只是对刚来的素鱼问了句“病好了？”。素鱼早就习惯姬雅衿这性子，对姬雅衿点点头，表示好了，然后看向夜流裳。
　　二十年前，日月宫出了位武林奇才，龙叔和。这龙叔和因比武，得罪了不少武林中人。武林中不少人欲除之而后快，但无奈其人往往出奇制胜，都被他逃脱。于是不少人想到了四方门的四方公子。苏如风早就听说过龙叔和，但由于四方门规，不得插手江湖之事，也不好出手。直到朝廷出钱要四方门捉拿龙叔和，苏如风才得和龙叔和一战。两人棋逢敌手，武艺不分上下，苏如风没能如愿完成任务。而龙叔和难得碰上个对手，常常找上苏如风比武。两人打来打去，一直没分出高下，反而生出一种奇妙的关系，似友而非友。直到现在这种关系也保持着。龙叔和无意中得知苏如风收了个徒弟，就跑来找甄素鱼，想不到却发现了资质极好的姬雅衿。也不管雅衿愿不愿意，就要教姬雅衿武功，说是日后要跟苏如风的徒弟比个高下，看看谁教出来的徒弟更厉害，谁就算赢。就这样，姬雅衿练就了一身武艺，会龙叔和的独门武功也就不足为奇了。
　　甄素鱼想完这些，说道：“夜流裳，我受人所托，不为难与你，所以你还是快快离去好。”
　　夜流裳听了，冷笑一声：“不为难我？你抓了我手下那么多人，也叫不为难我？”
　　素鱼也冷笑道：“那你也要看看你手底下都是些什么人，不论是莫无双还是江洋，哪个不是江湖上人人得而诛之之辈。”这几年，江湖上不少鸡鸣狗盗之徒，都归到日月宫圣女麾下，说是能得到日月宫的庇护。
　　素鱼继续说到：“想不到当年名满天下的叶星眉，生出的女儿竟是与小人为伍之人。”
　　叶星眉是前任日月宫圣女，生的貌若天仙，心地善良。那时有“朝有华晨，野有星眉”之说，说的就是叶星眉的美能和华晨比肩。当年叶星眉在乾州遇到了书生夜涛，两人互生爱慕之情。可夜家是世家大户，哪能容得下一个江湖女子，于是两人私奔了。
　　夜流裳听素鱼说到了自己的父母，冷哼一声：“你是谁，凭什么拿我和那个日月宫叛徒相比。”那时叶星眉和人私奔，触犯了宫规，被认为是日月宫叛徒。
　　“夜流裳，想不到，我以为你小时候只是少不更事而已，现在长大了还是如此不明事理。”
　　素鱼想起在千湖城那个老柳树村子里，一个喜欢穿红衣的小女孩仗着自己会个一招半式，就当老大，撺掇小孩子来欺负自己。那个小女孩就是夜流裳。
　　“你凭什么这么说我？”夜流裳忽而觉得此人有些眼熟。
　　“千湖城真是个隐居的好地方，若仔细寻找，定会找出不少隐居江湖的人，”素鱼喟然叹道，“夜流裳，可还记得住在柳树旁的小鱼儿？”
　　“是你！”夜流裳反应过来，“你是小鱼儿！”
　　素鱼轻轻点头一笑：“想不到你还记得我。”
　　“哼，被我欺负的人，我当然记得。”夜流裳一副轻蔑的样子。
　　素鱼也不计较，笑着说：“怕是没见过我那么倔的人吧。”那时村里小孩子都怕夜流裳，除了小鱼儿。所以夜流裳也老是找小鱼儿的麻烦。
　　“对于当年夜叔叔和夜婶婶之事，我感到十分悲痛，想不到，十几年过去，想不打他们的女儿竟然成了如今这副模样。”素鱼说。
　　当年筱艺死后，素鱼离开了老柳村。想不到后来有人杀死了夜涛夫妇，夜流裳也不知所踪。
　　“哼，甄素鱼，你不必猫哭耗子假慈悲。”夜流裳不为所动，“来日方长，我定要和你做个了断。”说完，就欲离开。
　　“夜流裳，你就不想知道是谁害死你父母的？”素鱼喊道。
　　夜流裳回头看了素鱼一眼，然后施展轻功离开了。
　　素鱼看着夜流裳离开，久久不说话。姬雅衿走上前，拍了拍素鱼的肩膀，提醒道：“我们回客栈去吧，别刚刚好了，待会又病了。”
　　素鱼点点头。
　　“昨晚晓菁来信了。”雅衿说。
　　素鱼这才想起甄府里还有个晓菁在假扮自己。“被发现了？”
　　姬雅衿点点头。
　　“看来这次我得准备再吃一次菊花糕了。”
　　“现在不是秋天。”
　　“难说那丫头没有存货。”
　　姬雅衿听了，不由笑了。
　　还未到客栈，就看见长长的侍卫军排在客栈前，占了整条街。一辆豪华的马车停在客栈前。两人明白，是京里来人接她们了。
　　素鱼和雅衿走进客栈，一个蓝衣公子就迎上前，拱手说道：“在下顾瑀笙，奉德郡王之命前来接长欣公主还有——”笑着看向素鱼，继续说，“未来王妃回京。”
　　素鱼看着顾瑀笙一眼，一笑：“你就是辅助德郡王重创西川军，在军中传的神乎其神的军师，顾瑀笙。”
　　顾瑀笙亦笑得温文尔雅：“看来甄小姐对在下知之甚多，真是在下的福分。”
　　“哪里，军师少年成名，传为天下美谈，素鱼若不知，岂不辜负这美名。”
　　“四小姐过奖了，比起四小姐，在下的那些虚名就不值得一提了。还是请公主和小姐上马车，随在下回京吧。”
　　“若是晓菁没有告诉你们找我们的方法，你们会找到我吗？或者说我爹会想到来这找我吗？”经过顾瑀笙身边时，素鱼轻声说到。
　　顾瑀笙一愣，回神时，素鱼和姬雅衿已上了马车。
　　这一个月来，官府虽说没有大张旗鼓贴榜找二人，但朝廷为了找二人也是动员了不少人。而作为当事人的甄素鱼和姬雅衿，每回都大大方方的出现在人群里，有时还从那些暗地里找她们的人的面前走过，但他们硬是没将二人认出来。对此，素鱼归结为，一是画她们画像的画师技术不好，二是朝廷通讯速度太慢。素鱼和雅衿每到一处地方，那些地方都还没有出现追查她们的人。加上她们行踪不定，素鱼作为苏瑜，熟悉追捕程序，这样一来更是增加了追捕难度。这次她们在千湖城呆了十来天，其实也有故意让朝廷找到她们的意思。却想不到，连这样也是靠发现晓菁假扮甄素鱼才找到她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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