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心老板的打工仔

　　洛都的白马大街一向不是个热闹的地方。
　　但凡在都城生活的人都知道，白马大街从来都是个邪门的地方。
　　换一句简单直白的话来说，那就是——
　　白马大街，闹鬼。

　　当然了，这个年头，妖魔精怪到处横行、魑魅魍魉多不胜数。
　　与之比较起来，闹鬼这事情也都是大风大浪之中的一点点毛毛雨罢了，算不上大事、上不得台面正儿八经的紧张。
　　只不过——问题在于闹鬼地点的白马大街，是在洛都城内的……

　　“子时三刻开门？看来不是艺高人胆大，就是不怕死。”
　　罗泽后退两步，仰头望过面前建筑的屋顶——这是一间样式看起来和普通街上店面没有什么差别的铺子。
　　看了一圈，罗泽也没有找到特异之处，忍不住又说了一句，“您确定没有找错地方？”

　　像是自言自语。
　　子时三刻怎么看都不是个人来人往的时间点。
　　此时街道上只有罗泽一个人，他的话问出来，却有另外一个声音回答道：“应当不会。白先生是出了名的守约。”
　　“守约？”
　　“他当年答应过我一个要求，那么还没有完成，自然不会轻易离开。”
　　“呵，真这样，您当年怎么不让他到时间直接来找您？”
　　“不肖子孙，怎么和长辈说话呢？！”
　　“别这样，您现在冒出来，样子比我都年轻……”

　　罗泽继续不在意地噎了那个声音一句，启步向着面前的店铺走去。

　　脚下是洛都旧时规格的青石砖，这么长时间下来，有几分坑洼不平。
　　这么六七步里面，罗泽有三脚都踩中了丢了青砖的位置。

　　“……”左脚下踩着一块没了锲合青砖的路面，稍稍挪开脚，又踏了踏，忽而笑了起来，“有点意思。”

　　洛都、洛都。
　　作为都城，就算是在现在这样的生存环境里面，洛阳也还是有一个都城该有的体面的。
　　该翻修的翻修，该规划的规划。
　　只不过这白马大街，似乎一直是属于都城需要保持的颜面之外的区域。

　　听说这里的建筑和用材，最近的一次更换时间点，和作为国宝古建筑的明宫保持着统一的出厂批号。
　　生产日期是六百多年前。

　　“什么有意思？”
　　那个声音又问了一句，罗泽向着左边的方向偏了偏头，目光略微落在自己腰间的一块微微泛光的玉玥，高深莫测地回：“说了您也不懂。”

　　玉玥上泛着的莹莹光芒闪了闪，伴随着那声音吼叫着“不肖子孙”，被罗泽置于脑后。

　　店面不同于宅院。
　　铺子门开着，里面是常见的店铺摆设。
　　罗泽光是在门外就能够一眼瞧见屋子内的摆设。

　　空出的大厅和后面似乎隔出来的隔间。
　　门口挂着的灯笼透着琉璃灯罩发出昏黄的光芒，本应该是颇为宁静的画面，却因为白马大街的氛围，在此时染上几分诡异。

　　罗泽再起步，转左山落神一位。
　　明明是步伐落在青石砖的地面上，反而有错觉一般灰尘扑起的细碎声响。

　　嘴角微微勾起。
　　没有再转坤步，罗泽转回了正常的步伐，顺着直线走出去。

　　第二步，过前厅花桥位。
　　第三步，过转亭角位。
　　第四步——咔哒。

　　按照大道天衍九算的盘位走过，第四步恰好踩在的又是一出空了一块青石砖的地面。
　　缺失的空处，踩上去没有丝毫空悬的感觉。

　　反而是实实在在的脚下有什么垫着。
　　一缕烟尘自罗泽脚边散开。
　　仿佛被缓缓揭开的一层透明的保护膜。

　　刹那间周围的一切仿佛是从地下拿出，并抹去其上遮掩本来模样的画作一般。
　　枯枝落木转眼抽出枝桠，以面前的店铺为中心，骤然周围的一切宛如穿过一道门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刚刚安静地只有风声的白马大街有熙熙攘攘地喧闹声出现，如同开大声音的电视画面一样。

　　罗泽第五步站定，周围已经完全变了模样。
　　这是一条比洛都任何一处都要热闹的街道。

　　举目望去，自街口处一直绵延到街尾，全是热闹的集市，来往的人流桑桑嚷嚷。
　　一派灯火通明。
　　半点不见刚刚看到的破烂荒凉模样。

　　“这是——”罗泽腰间的玉玥出声，夹着显而易见的不可置信。
　　罗泽收回张望的模样，神色淡淡的落在面前那一对和方才看到时一副模样的灯火，轻描淡写地回道：“山中之术。”

　　曾有言道：
　　有一童子进山中砍材，遇见两人在对弈。他出于好奇在旁边看了一局，被其中一人指点应当回家去。
　　下山之后，童子发现已经是日暮时分，可是山下的村子却不见了踪影。

　　这个不是传说。
　　说的是玄者祖师骆清台的事情，他就是故事里面的童子。
　　而后来，他晚年堪破了当年让他一梦数十载，不知时间流逝的法术，命名为山中之术。

　　脚边跑过了两个山林小妖怪，罗泽对于眼前一切啧啧称奇，“这怕是老爷子您人脉之中，最厉害的那个吧？您说他能助您长生，我忽然有点信。早说他懂得山中之术，您当初和我说他能生死人肉白骨我都信。”
　　一如平常语调和用句的话语，往常的记忆里，魂魄寄居在玉玥之中，只会跳脚地抬高语调叫他不肖子孙的老爷子，这一次却出奇的严肃，“不得放肆！胡言乱语，没有规矩。”

　　“……”
　　魂魄寄居在玉玥里的是罗泽的太太太祖父。
　　在罗家掌家一百八十年老人家。
　　从确定那万里挑一的天分后，罗泽从来没有听过老爷子用这样态度指责他。

　　一时间对于这一次老爷子来寻的人，又有了新的注脚：
　　有两把刷子。

　　没来得及说什么。
　　周围的喧闹声忽然远了几分，罗泽抬目望过去，店铺内有人从后厅走出来。
　　身影立在烛火阴影处，往瑞兽香炉里添了一把香，而后走了出来——

　　罗泽才看清楚——
　　“不曾见过您，不知为何而来，或——您是老板的故人？”

　　声音听起来，仿佛是平日里见到的读书人。
　　光是听着声音，都能感觉到那略微透出来的书卷气息。
　　淡淡的、浅浅的，带着说不出来冷静自持地智珠在握。

　　罗泽仿佛能够从声音里勾勒出他生前的模样。

　　对，他现在是一把扫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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