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老

作者:宇文解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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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寂寞霜姿素莲质


      宝鼎王走了没多久,便使人送来了好些珍贵补品,俱是益气宁神滋养心脾的,甄蕴都婉言辞了,不料次日他又遣人送来更多,甄蕴不堪其扰,索性让迷思收下,丢到一旁暂不理会。又过了几日,迷思奉了小姐之命,前去自家铺中办事,甄蕴便吩咐道,“你将那些补品带上,顺路送到文府去,”说着抿嘴一笑,“虽说人尽其烦,却可物尽其用,也算成全了我一片孝心罢!”迷思答应了,便也笑道,“这几日倒不见顾公子上门,莫非是在家里暗下苦功,要考个状元出来呢?”“若是发奋读书也就算了,”甄蕴微微颦眉,“可别是阿翁身子欠佳吧?就怕他忙于侍奉,又不愿让我忧心,所以连个信也没有。我也有些日子没见到阿翁了,心中甚是挂念,这几日风寒露重,老人家日日进宫,也不知吃得消吃不消,正好你过去打听明白,就说若是阿翁明日有空,我便去府上给他老人家请安。”迷思应着便出门去了。
      这一去却去了大半日,眼瞧过了晌午,迷思这才掀帘进了内室。甄蕴见她怒容满面,不禁奇道,“这可是怎么了?”“还不是那个王八蛋宝鼎王!”迷思从牙缝里蹦出一句,气鼓鼓地也不肯落座,一五一十只向小姐禀来。原来她到了巷口,发现有几名侍卫带了兵器把守,询问才知,他们乃是受了宝鼎王差遣,奉命保护甄家安全,这一队几十名侍卫,前后左右只将满园团团围住,各个出口皆设了关卡,若非园中之人,任谁也不许随意出入。迷思听罢恍然大悟,也顾不得去铺里,先紧着赶到了文府。顾飒这几日去了几次满园,都被侍卫蛮横拦下,连巷子都没能进去,想传个书信,也都被截了。他生怕宝鼎王借保护之名,却行那软禁之实,偏偏老太师近日留宿宫中,也没个人能给甄蕴做主。顾飒正是忧心如焚,见到迷思如何不喜,这才说了个明白,二人都是急性,先齐齐将宝鼎王骂个了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这才想起赶紧给甄蕴报信,好叫她寻个对策。
      甄蕴听罢,垂眼端坐,不发一语,丫鬟们情知她这回是真恼了,也都静悄悄地立在一旁不敢作声。半晌,方听她冷笑了一声,扬眉道,“他想把满园当金屋,本小姐却不稀罕做这个陈阿娇!”平了平气,又道,“虽说咱家以和为贵不露锋芒,却也不能一味忍气吞声任人作践!眼下爹爹不在,我们客居此处,不便强攻,只能智取,我心下已有了主意,管他什么宝鼎王宝钟王,就算是天王老子,也不能叫他顺心如愿!”丫鬟们见她胸有成竹掷地有声,不由精神为之一振,士气大受鼓舞,三人遂又密议了一番。却正是――痴王爷一错再错终入彀,烈千金将计就计巧脱身!

      萧灵曜这几日政务繁忙分身乏术,无暇亲去满园,只着地听留意了每日回报。他派人把守满园,确是以甄蕴安危为念,却也意在一石二鸟,让顾飒从此知难而退,借此打发了这个不入眼的情敌。这日萧灵曜刚要离宫,却见地听匆匆而来,附耳说了两句,他听罢一惊,急道,“这可是怎么弄的?”急急上车,也顾不得返回王府,先往满园而来。满园看门之人早已知晓他身份,自是不敢阻拦,见他直奔月满楼而去,忙叫人抄近道赶去头里禀告。萧灵曜大步流星走进厅中,却是空无一人寂寂无声,他下意识正要唤人,忽醒觉过来,生生按捺住了,正踌躇要不要径自上楼,却见遐思从屏风后转了出来,手中还端着一只玉碗,见了他忙行礼不迭,萧灵曜手一摆示意免了,低声问道,“小姐如何了?”“刚吃了药,”遐思面带忧色,“这会倒是睡下了。”“怎么好端端的就发起热了?”萧灵曜皱了眉头,“可请了大夫没?又说是什么缘故?”“说是惊恐多忧,而致五内不安,开了张退热的方子,让先吃两日再看。”萧灵曜听了,深悔自己行事鲁莽,倒叫甄蕴受惊,因又问道,“这大夫从哪请的?医术可高明么?”想想又道,“不行,还是本王传令,叫宫中御医前来诊治罢。”“王爷且慢,”遐思忙拦下,“这位大夫也有些年纪了,还是老太师举荐来的。”萧灵曜这才不言语了,只是牵挂甄蕴病情,心里却如火燎一般,便软了语气,央求遐思,“本王委实放心不下,可否进去瞧一瞧小姐?”见遐思面露难色,忙又道,“只有你知我知,本王自会悄悄的,不惊扰小姐分毫。”便满口好话不住央求,若她不是甄蕴侍女,只怕就要上银子了。遐思被他磨得无法,最终也只得点了头,只不许他声张,蹑手蹑脚地跟着上楼来。

      萧灵曜跟着遐思走上楼,但见室内帘幕低垂,光线昏暗,隐约间似有幽香氤氲,留意时却又消散无踪,他虽初入甄蕴闺房,但问病要紧,也没顾得上那许多绮思。遐思走到床前,只将帘子轻轻掀起一条缝,萧灵曜探头一瞧,却是大惊失色。甄蕴正在沉睡,从头到脚都被锦被遮得严严实实,只一头乌发披散在枕上,那缝中漏下的光线投射在她脸上,却见那白玉般的面庞上面竟布满了红点,看去直如虫咬蚁噬过一般,触目惊心。萧灵曜震惊之下一时怔住,被遐思扯了一下才清醒过来,再想细看,床帘却早已放下了。他尚不及平复心神,便被遐思赶了出来,耐着性下了楼,一把拉住遐思,“小姐的脸,怎么成了这个样子?”想想又怀疑道,“不会是药吃坏了吧?”“倒也不是,”遐思忙道,“却是先前就起了的,这红疹来势汹汹,大夫也不敢十分断定,揣摩是水土不服邪气入表,方子里也开了几味发散的药材。”“都到了玉京多久还水土不服,这是哪门子的庸医!”萧灵曜动了气,正想命人去把这大夫捉来,却见遐思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不由心中一动,沉声问道,“你可有话要说?”遐思起初仍是嗫嚅,萧灵曜见状不耐烦道,“本王恕你无罪,但说无妨,”遐思这才下了决心,“奴婢本不该乱嚼的,只是一心为主,这才向王爷吐露,还请王爷守口如瓶,”声音更是低了下去,“昨个是奴婢值夜,小姐近日忧思,眠得极浅,昨夜奴婢听她睡梦之中哎呀了一声,忙起身查看,却是小姐从梦中惊醒,奴婢见小姐神色有异,便详加询问,小姐却说自己做了个梦,梦中一位千手千眼的观音菩萨,斥她礼佛不诚,要施以惩戒。小姐正想恳求,菩萨却不理,只将宝镜一掷,正打在她额角,她吃痛便醒了。奴婢起先也没在意,只当小姐思虑多梦,便哄着她睡下了,谁知后半夜便发起热来,脸上身上都起了密密麻麻的疹子,只将奴婢吓得什么似的,这才紧着请了大夫来。其实奴婢并非不信药石,但――”停了一停,面现忧色,终又道,“但这心里头总不安稳,总想着小姐的这个梦。小姐自小连痘儿都没出过,无缘无故怎就生了这满身的红疹?王爷,您见多识广,您说小姐真是受了神佛之责么?”萧灵曜听罢,神色变幻不定,龙鳞皇室笃信佛教,历代皇帝都是虔诚信徒,这些神鬼之说正中了他的命门。凤京原是旧都,那千手千眼观音便供奉在相国寺内,甄蕴之梦俨如亲见一般,可不让人惶恐?这妮子胆大贪玩,不识龙鳞礼法,保不准无意间就冲撞了神灵,想及此面色一沉,沉吟不语,遐思见他如此,不由叹道,“奴婢思来想去,实在是六神无主,解铃还需系铃人,也只得等小姐醒了,再请她的主意了,”萧灵曜关心则乱,一时也别无他法,便嘱咐遐思好生看顾小姐,若病情有变立时禀告自己,便锁着眉头,慢慢踱出门去了。

      遐思站在门边,见他远远地去了,这才闩紧房门,快步上楼。迷思正站在床边,见是她上来,忙打起床帘,扶了甄蕴坐起,一面笑道,“依我看哪,小姐您也不用看什么话本子了,还不如让咱家遐思姐姐当面给您演哪,刚才那叫一个情真意切,连我听着都差点信以为真了!”“好好地又来消遣人家!”遐思嗔她,扭头见甄蕴额上渗出汗珠,忙坐到床边,拿了帕子为她擦拭,一面絮絮,“这天气还得里外捂着,真是可怜了小姐,瞧这一头的汗,可好好擦擦罢,别着了风真病了那才不值呢!” 甄蕴早把被子掀到一旁,却原来身上穿得十分齐整,只是散了发辫,听了便笑道,“怎么不值,若能一劳永逸,就此绝了他的念想,就算病上一场,我也是心甘情愿的。”遐思此时已将她的脸庞擦拭干净,却是净白如昔,何来半点瑕疵,不禁赞道,“奴婢瞧着,宝鼎王倒是深信不疑,小姐果然神机妙算。”“哪里是什么神机妙算,”甄蕴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要不是死缠烂打,我又何必装神弄鬼,其实谁又愿意让他看头看脚的呢,若被爹爹知道,少不得又要责备我行事孟浪,”鲲瞳虽然观念开放,但甄炽家风甚严,要是知晓甄蕴舍身饲虎,让宝鼎王见了卧中之态,定会好好教训一番,便又嘱道,“出此下策,终欠妥当,莫说外间,就是家里,咱们也要瞒得密不透风的。”丫头们忙应了,迷思给甄蕴穿了鞋,又接她下床,闻到她面上幽香,不由惋惜道,“可浪费了一盒上好的胭脂膏子!那还是奴婢亲手做的呢!”想想又道,“小姐这也算‘女为悦己者容’了罢?”甄蕴甫起身,腰柔脚软,闻言笑得打跌,只对遐思说,“你听听,好好的话,也被她编排得变了味,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可不是!”遐思也抿着嘴笑,“还是只卷毛狗!”迷思天生头发卷曲,听了如何肯依,便上前捉住遐思胳肢她,两人嘻嘻哈哈扭作一团,甄蕴在一旁看了,也不禁为之展颜。那少女的娇靥,闺中的嬉笑,试问一生之中,又能有多少如此细碎、天然、而又珍贵的时刻呢?

      甄蕴装病是情非得已,但发疹一节也绝非画蛇添足。“色衰而爱弛”乃人之常情,宝鼎王自然不是为她神魂颠倒的第一人,她昔日在家时,偶尔也会用这小小伎俩吓退贪恋美色的浅薄之徒,故此推想若自己由妍而媸,宝鼎王也就淡却了追逐之心,各自清净再无后患的。然而她却是看低了萧灵曜,正所谓“情不知所起”,萧灵曜并非只是醉心于她的美色,即使甄蕴容颜有损,他那炽热之情亦无一丝一毫的消减,心心念念的只是如何能将她医好。也幸亏甄蕴对症下药,假借观音托梦令得他无心多思,否则依了萧灵曜的性子,定会找来十个八个的名医,就算她们主仆设计得有多巧妙,只要大夫瞧上一瞧,也都要露馅的。
      这日,萧灵曜犹自思忖怎生化解甄蕴的症候,究竟是延请相国寺高僧上京做场更为郑重,还是自己前去宫中佛堂叩拜供奉更为虔诚,也不知菩萨是有几多着恼?这丫头天不怕地不怕混世魔王的性儿,可真是让人担惊受怕操不完的心!正是又怜又气连愁带爱之际,廊下地听禀告,却是带了满园的消息回来。只说小姐热气已退,人也清明,只是身子怯弱些,因那水土之症并未缓解,现下已吩咐丫鬟们打点箱笼,明日便启程返回凤京,亲去相国寺上香祈福。萧灵曜听罢,心中先是一松,跟着却又是一提,甄蕴这样安排,的确是最为稳妥的法子,可自己日浅情浓,才得了几日厮磨,冷不丁便要放她归去凤京,却是十分不舍,想及此眉间微凝,只摩挲着圈椅扶手黯然不语。地听见他神色,忙又道,“甄小姐还说了,这段时日蒙王爷照拂,甚是感念,此番仓促南下,未遑多叙,待病好返回帝都,再亲自向王爷道谢。”萧灵曜听在耳中,顿觉甘甜如蜜,嘴角不由泛起一丝笑意,他要务缠身不便离京,就算有心也是无力,只得吩咐地听带人一路护送甄蕴,转念一想,这丫头如今人在病中,难免身娇体弱多愁善感,那甄府终归与她不够亲近,照顾上又如何比得过王府,但凡半点的不经心一星儿的不周全,倒叫她心里不痛快,也不利将养,须得命人好生吩咐甄府才是,便道,“去把钟磬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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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新开一章吧,免得字数不均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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