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自己

　　文川熄了手指间的烟，听完了这样一个他怎么都想不到的来龙去脉。
　　陆瑜说完，看了看柳凡。她的手始终都和她的手十指相扣。
　　文川也看在眼里，皱了皱眉。
　　乐队换了一首又一首的歌，换来台底下一声又一声的喝彩。悠慢的曲风很适合这Pub的感觉，温和又引人遐思。
　　这一桌又安静下来，各有各的心思，四个杯子里都空空的，酒瓶原封不动地摆在一旁，没人理睬。
　　叶喆处在这样的情况下，十分为难和尴尬，帮哪一边都不是。
　　文川和他，是第一次听到陆瑜和柳凡的故事；而她们，也是第一次向别人说出来。
　　“陆瑜。”文川开口。
　　“……”
　　“咱们离婚吧。”文川淡淡道。
　　陆瑜怀疑自己听错了一般，抬起眼，一脸的不置信。
　　“明天……就把证儿领了……你，好好和她在一起。”文川说得断续，尽量让自己不去看陆瑜。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就好似一团东西堵在胸口。
　　“文川……”陆瑜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叫了叫他的名字，仿佛这样，自己能够安心一些。
　　“别说了……就这样。”
　　叶喆不能理解文川，同时，也不能理解陆瑜。
　　如果，一开始陆瑜就不是个同性恋，就不会爱上柳凡，不会让大家都这么两难；如果，陆瑜没有遇到柳凡，叶喆就不会觉得有多内疚，因为，是自己的好友让这样的家庭陷入困境；如果……可是，毕竟，现实就是现实，没有如此多的如果。一切都已是定局，无论什么，都无法改变。
　　这样也好，好聚好散。就如叶喆的前两次不伦不类的恋情，每每到要定下来的时候，都分开了。
　　柳凡只是默默地吸烟，一手握着陆瑜的，一手夹着细长的女士香烟。
　　陆瑜起身，离开座位，走到台边，跟乐队和服务员说了什么。
　　就见她站到刚才主唱站的位置，卷发束成简洁的马尾，一套修身的小西装，文川发现，两年来，他没有好好看过陆瑜，这么看着台上的她，竟有些舍不得。
　　只见陆瑜从话筒架上把话筒取下来，拿在手里。
　　“凡凡，出柜三周年快乐。”
　　柳凡对着台上的她笑了，眼神温柔。
　　“还有……我爱你。”陆瑜说。
　　大家的目光都这个女人吸引了去，麦克风音量并不是很大，但足够让Pub里的人听见。
　　“今天，是我女朋友的出柜纪念日，也是我和我老公决定离婚的日子……”陆瑜说的很慢，声音从麦克风里传出来，竟显得有些不真实。底下，是人们低声谈论，仿佛都觉得，在同志吧有这样的戏码，着实不易。
　　“但接下来这首歌，是给我老公的……”陆瑜说罢，向身后的乐队颔首示意。
　　乐队配合地响起了音乐，缓缓地音符流动而出，轻敲着人们的耳膜。
　　随之而来的，是陆瑜干净而略显慵懒的歌声。老实说，底下的三个人都没有好好听她唱过歌，尽管都这么熟悉。
　　这，是一首英文歌，Katharine Mcphee的《Say Goodbye》。歌词很符合当下陆瑜的心境。
　　If I seem distant
　　Baby I am
　　……
　　Did you ever love me?
　　Does it even matter?
　　Did you even notice the whole world shatter?
　　I just want to hold you ‘til you know I’m sorry
　　……

　　My heart feels like a circus
　　It’s to much to take in
　　It’s hard to lose love
　　But you were my best friend

　　……
　　That way it won’t hurt so much
　　When we say goodbye……

　　音乐完美收尾，掌声此起彼伏，还有些善意的嘘声和口哨。
　　陆瑜顿了顿，却开口说道：“文川，我们还是朋友……”

　　一早，政府的婚姻登记员遇到了一对奇怪的夫妻。
　　虽说是协议离婚，但双方难免都多多少少有些不合，这一对却不似别的那般，有的到了这里都还吵得不可开交；有的则是横眉竖眼，领完离婚证就各走一边；有的则是一方不肯离，而另一方偏要离，僵持不下……
　　他们既没有吵嘴，也没有冷战，平平静静签了字，得到那绿色的小本儿后，都没有说话。则是互相拥抱了一下，仿佛千言万语都是这一抱，然后，就牵着手走出去了。
　　文川牵着陆瑜走出婚姻登记所，心里空落落的，本来不愿意离婚的，现在却这么波澜不惊地说离就离了，因为对方是个弯的么？
　　文川没办法。
　　如果陆瑜的相好是个男的，文川说什么也不愿意，可寸就寸在，那个相好是柳凡……
　　“文川……”陆瑜抬脸。
　　“嗯？”
　　“对不起。”陆瑜又低下头去。
　　“抱歉什么？……我没有怪你。好好跟柳凡在一起，爸妈那边我会解决。”文川松松搂着她，温言道。
　　陆瑜没答话，肩膀却在轻颤。
　　一滴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滑了下来，陆瑜忙从包里翻找纸巾，文川却捧着她的脸，手指抹去了泪水，他说：“我只希望你好好的。”
　　陆瑜用力点点头，抽搭了一下，道：“文川，咱们还是朋友……你一定能找到比我更好的女人……你也要好好的。”
　　“嗯。”文川笑了笑，再次抱住了陆瑜。直到这一刻，他才有真正要失去这个女人的感觉。怀里抱着的，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如烟随风，即使再用力，也抓不回哪怕一丝一缕。
　　片刻后，他松开了陆瑜，独自走了，留她一个人在原地。
　　现在，她应该去找柳凡了，为什么还要看着文川远去的背影，觉得深深的亏欠？这个男人，总不愿让自己的另一面给谁看见。
　　走在行道树下，尽管入秋的阳光还算暖和，他却感到冰冷难耐。毕竟是两年的相处，说放得开，那是假的。包里那个绿色的小本，算什么？自己低头妥协的证明？
　　他知道，或许，自己应该开始学会和习惯上没有这个女人的生活。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没有了陆瑜，自己一样要吃，要睡，要活。没有什么事情是做不成的，难就难在，适应的时间会无比冗长。
　　空虚和无奈渐渐充斥着文川的胸腔，他不禁紧了紧身上的外套，向前走去。陆瑜只是万千女人里的一个，就算不在自己身边又能如何？我一定能找个比她更出色更体贴的。文川这么安慰着自己。
　　却自嘲一笑，这话顿感苍白无力。输给个女人，比什么都来得讽刺。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