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点

　　第四章
　　生活慢慢地步入正轨，孩子上了幼儿园，我的工作也开始得心应手。我们依然住在以前的地方。虽然校园也很美，可是，在这样一个崇尚传统道德，要求师言师行的地方，一个单身妈妈带着两个不大的孩子会招来多少闲言碎语，我不敢想象。我已不能给他们一个完整的家，我不能再让他们经历一个不幸福的童年。
　　这份工作最令人满足的地方，便是不要求朝九晚五，连带着还有周末寒暑假。这样，我便能花更多的时间和孩子在一起，陪着他们，尽到一个母亲最大的本分。即便如此，雨薇还是为我物色了一个保姆，温和而勤劳。琴姨对孩子尽心尽力，孩子也很黏她。我们融洽和谐地相处在一起，倒像是其乐融融的三代同堂之家。
　　家里有了琴姨，我便轻松悠闲了很多。
　　像今天学生邀我参加他们的班级聚会，我便一口应承下来。
　　临到出门都很紧张，虽然站在讲台上已有一定的时间，和学生打交道的时间也不算太短，可这次……宽宽松松的聚会竟让我有些手足无措了。我站在镜子前面又仔细审视了一番，粉红的套头毛衣再配上一条米白的及膝裙子，妆扮的很青春洋溢却不失师表风范。
　　推门而入，早已被眼尖的学生瞧见，起哄声一片,“哇，老师今天好漂亮！”
　　我淡淡微笑，一群刚经历高考的学生，犹如刚从笼子里放出的野马，第一次自由自在无所拘束，个个活泼异常。
　　选了一个中间位置坐下，听着青春洋溢的声音唧唧喳喳闹做一团。
　　“老师，你说大学能不能谈恋爱啊？”浑厚的男声突兀的响起。
　　教室里有一瞬的安静，有人带头鼓起掌，口哨声也跟随而至，教室又哄闹起来。看来是一个问题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啊。
　　“不赞成。”
　　“啊？！”唏嘘一片。
　　“也不反对。如果遇到好的，不应该放过。当然，功课第一。”这样的回答可能出乎他们的意料，我看见了好几个人贼贼的笑。
　　“哦--”
　　“那老师有没有……”高昂的声音响起，渐渐又低下去，后面的字句模糊不可闻。很聪明的省去，留下一双双闪闪发光的眼睛，像是百万伏的镁光灯齐齐地照过来，我倒是万目焦点啦，可是，灼人。
　　“有没有什么？！”打个马虎眼过去，希望能借此打住这个话题，忽悠过去。
　　“就是有没有喜欢的人啊？”我没想到会有这么直接的问话，似乎隐隐中问话的人有一究到底的决心。
　　有没有喜欢的人？我有没有喜欢的人？
　　“当然。”轻轻一挑眉，似笑非笑地说出来。说得坚定，心底却摇摆不定。
　　学生见我这样，知道不会有更大的秘密被挖掘出来，有灵巧的人早已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
　　那个人……影像一晃而过，却没有过多停留。
　　那个时侯参加工作不久，因为年轻人多，周末闲暇时间大家便约着一起去消遣，多半是去K歌或者去酒吧。很多时候我是不去的，一半是因为那样要花钱，另一半也是因为并不喜欢那样活动，闹腾腾的。静静的看看书，是我闲暇之余最大的爱好。可是又不能太不合群，毕竟工作中是要与那些人打交道的。虽然工作是工作，国人却会将私人感情掺杂在其中。私交好一点，会给工作带来很大的便利。即使偶尔露个脸，混个眼熟，那也是好的。
　　包厢里的灯光错暗摇曳，晃得人眼花。我缩在沙发的一角，又用了个大大的抱枕遮住半边脸，懒懒的不想动，看着那些仍兴致昂扬的人嬉笑玩闹。
　　丁晓君上前拉我和她一起合唱，我只推说酒劲上来，都浑然无力了，还唱什么歌。她磨蹭了一会也不见我有任何兴趣便不再纠缠，跑上去抢了话筒开始鬼叫狼嚎起来。我哑然失笑。虽然唱得不敢恭维，可是娱乐娱乐，就是无所畏惧，想唱就唱。
　　一群人闹得正欢，我却已兴致缺缺，朝众人颔首致意后，便起身告辞。
　　走廊上的灯光昏昏暗暗的，光怪陆离的颜色渲染在细细窄窄的像迷宫一样的过道，总让我无端感到害怕，像是有什么妖魔鬼怪会突然蹦出来。
　　我保持着面上的冷静，小碎步沿着墙脚迅速的走。
　　迎面有人摇摇晃晃的过来，又是一个喝醉酒的。我往墙那边又靠了靠，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本以为是相安无事的，我们俩擦身而过的一瞬间，那人却骤失重心，整个朝我倒过来。下意识地伸出手扶住他，却感觉有液体缓缓流过我的胳膊。我嫌恶地想甩开手，血腥味扑面而来，空气里都是那种咸咸的气味。脑子像是蒙了一下，心跳却已经摆脱了控制，一下胜似一下，一下快似一下。我一下子明白过来，压制住惊慌，想喊人过来，那人的手却死死拉住我，挣脱不掉。
　　在服务生的帮助下七手八脚把他抬上救护车，等我坐下来想好好缓口气的时候，蓦然发现，除了白衣，就只剩下我了。
　　“急性胃出血，需要马上动手术。”医生面无表情的说完这话，终于抬头朝我瞥了一眼，又立马低下去，“去办手续。”
　　“可我不是…”话音未落，便有凌厉的目光朝我刷刷射过来。
　　乖觉的闭上嘴，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如果没有关系，为什么会从KTV一路护送至此。出事的时候为什么不叫上他朋友，毕竟那个地方是聚会用的。
　　如果说我是见义勇为，估计没人会相信。
　　联系不了他的亲友，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何况光看那一身行头，到时候也不会亏待了我。
　　这样英雄主义抬头的结果，就是在手术室外等了好几小时，现在还要当陪护。此人除了一副好皮囊外，能证明身份的物件一个也没有。
　　一个晚上折腾过来，人疲软的厉害，趴在床边就睡着了。一夜无梦。第二天一早醒来，阳光已透过叶子，细细碎碎的洒进来。我伸了伸懒腰，又动了动僵硬的身体。床上的人睡得正酣，似是已摆脱了病痛的梦魇，呼吸均匀而绵长。我伸手探了探，虽有点低烧，应该也无碍了吧。再等上一会，就会醒了。
　　没想到一个周末会这样开始。
　　略微整了整有些褶皱的衣服，提上包，转身离去。
　　往日的记忆，被时光打磨，难免逐渐模糊。很多时候，因为忙碌，我也以为自己已经将他淡忘。可是，当他再度被人提起时，我却发现，不论隔了多久，他在逆光中的侧影依旧清晰如昨日。
　　现在常想，即使当时我那么潇洒的离开，我们的纠缠却已经开始。只是月老的红绳系得并不牢固，所以行到中途，绳子的结便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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