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女有毒，生人勿近

　　“前脚刚落地，后脚就成了羽化的晨曦公主，你的好运恐怕要令半个天下的人嫉妒”女王大度地笑着，对于被施恩者，她惯于如此神态。

　　苡蔷冷冷看了女王一眼，无意开口。

　　刚刚大殿上的激烈反抗，女王以为，不过是苡蔷怕死，怕被送归神龙处置罢了。现在，女王不仅大度地庇护了她，还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草率地封了一个空置已久的晨曦公主。放任四海，何人不要对她感恩戴德？

　　“撇开君臣关系，我也是你的长辈，你太放肆了”女王沉下眸子。

　　“陛下如果只是单纯跟我叙旧的话，那请回吧，我跟你不熟”苡蔷低垂着眸子，看茶杯里的碧螺春翻滚“你们要跟我绕弯子，我也不急，只是到时候若是我的身体不争气，你们恐怕要空欢喜一场”

　　女王冷哼一声“你也知道你的身体不争气，别以为你有多大价值，你不过是你的主人拿到我面前换取自由的筹码，或者说棋子”

　　苡蔷的心不可抑止地一紧，但从表面看去，完全一派平静，这也让女王更加气恼。

　　“当年，本王允诺，若是华思尘能将皇姐或者皇姐的后人找回，我便赐他自由，从此不再拘束于他”女王停下来看苡蔷反应，成功地看到了她眉心微皱“他果然没有辜负本王寄予的厚望，茫茫人海十数国，他竟真的把你给找回来了。华爱卿思慕自由的心也让本王钦佩不已”

　　“你如何断定，我便是你口中所谓的皇姐后人？”苡蔷压下心中涌起的万般情绪，平平说道“我身上没有胎记，没有信物，什么凭据都没有，这个公主之位未免来得太滑稽了”

　　“何必其它，单凭你这双眼睛，天下独一无二，只在我们羽化皇室血统中才会偶或出现”女王成竹在胸“听闻，这双眸子亲历了华爱卿上千种药材的洗礼，百毒不侵，水火不灭”

　　“呵，你也想要这双眼睛吗？原来，他费劲千辛万苦，几经坎坷，几经奔波，是为了把七公主觊觎的那双眸子完好无损地保存回来献给陛下你。如此忠义的臣子，真是旷古难寻”苡蔷的眼中泄露出浓浓的讽刺意味，不仅对眼前人。

　　“这双眼睛确实有人想要，不过不是本王，你那双眸子配不上本王的矜贵之躯”女王说道“青霄国国君，年轻有为，近年国土不断扩展，雄心壮志，只是膝下一直无子，身边妻妾频频暴病。听闻，是因这国君命太硬，还生了一双煞眸，是个克妻命，若问这世间可有何人能近身，唯持有至柔至善的灵动琉璃眸的女子方可一试”

　　“要拿我去讨好青霄国？和亲？”苡蔷没有太多意外之色，只是嗤笑一声“你这国君，当得真够窝囊”

　　“你嫁过去，青霄国君还要叫我一声姨母，何来窝囊之说？”女王忍下怒气，切齿道。

　　“自欺欺人。你凭什么以为我会乖乖配合？”苡蔷抬眸，倔傲地直视女王。

　　“华爱卿十三岁收留你，如今大年将至，你已快到双十年华了，七年的光景，你不该为他做点什么吗？”女王说道华思尘时底气十足，她相信苡蔷眼中涌动的光绝对有几分是和她自己相似的“如果你不愿，本王也不会勉强，只是到时青霄国必然大怒，并以羽化悔亲为由，大肆兴兵，华爱卿自然没有置身事外、逍遥自在地道理，恐怕这后半生，他都要在朝堂上辅佐本王，莫要再想踏出羽化一步”

　　“这与我又有什么相干？”苡蔷不动声色。

　　女王略为吃惊，但那抹惊色很快被掩盖。

　　“他若是能日日辅佐你，不正是你所求？恐怕你求之不得”女王能看穿苡蔷眼底淡淡的恋慕之色，苡蔷也同样能洞穿女王眼底显而易见的缠绵。

　　“放肆！”女王怒而站起，脸色瞬时变得难看。虽然她当年恋慕华思尘是众所周知的事，但这么多年从没人敢道破，甚至没人敢提起，她以为如今她已经掩盖得滴水不漏，却居然被她一针见血地道破。她的尊严何在！

　　“本王警告你，你若是识时务，好端端地嫁去青霄国，不仅荣华富贵堆积如山，而且性命无虞；若是一味敬酒不吃吃罚酒，从今而后你休想再见华思尘一眼，本王会好好地照顾你，直到不久以后白头殇慢慢将你啃噬干净，连骨灰都不留”女王阴冷地留下一长段话便离开，满脸怒色。

　　“原来，那叫白头殇”苡蔷喃喃自语“羽化白头殇，青霄救凡尘”

　　苡蔷倚在窗边静坐，直到半夜。

　　“去告诉你们女王，我愿出嫁，另外，我要见华思尘一面”苡蔷吩咐过后，便和衣躺下。

　　“是，公主”婢女大喜，赶紧着人禀告女王。

　　严冬的夜晚冰凉刺骨，她的身体里却有一股热流在四处乱窜，冷热交替之间让她忍不住微微呻吟出声。“这样残败的躯壳，如若真的能为他换取自由，也是一件很划算的事情吧......”苡蔷意识模糊间淡淡呓语道。

　　两杯酒，一桌案，四目相对，无悲喜，无忧惧，无闪躲，无咄咄逼人的气势。

　　苡蔷举起酒杯，摆了个干杯的姿势，华思尘也举起，两人均一杯见底。

　　“这药，我调了很久，花了不少心思，入口味道还可以吧？”苡蔷盯着酒杯看。是药，不是酒。

　　“小苡”华思尘欲言又止。

　　“把我卖掉，你良心不安？”苡蔷侧着脑袋去看他“大可不必，我这残败、行将就木之躯送给谁都是个累赘，现在竟还能卖个好价钱，何乐而不为”

　　“但是，你欠我一份情意”苡蔷玉指直直的指向华思尘的眉心“如今我得不到，我也不许你送给被人。这药，我给它取名断情根。日后，你若是动了半分情念，定当心痛如绞，恨不能自戕。”

　　华思尘脸色未变，只眉头微皱“小苡，你行事还是这般偏激”

　　“小苡还是小苡，主人已经不再是主人”苡蔷忽而笑起来“其实，没有分别的，哪里都是一个人，神龙、羽化、青霄，不都一样吗？”

　　“好了，你下去吧，我不想再看到你这张脸了，会做恶梦的”苡蔷阻止华思尘再言语，挥了挥手，不胜疲倦地趴伏在桌面上。

　　直到脚步声渐渐消失渐渐地再也听不见，苡蔷才抬起空茫的双眼，裙摆上，被鲜血浸湿得触目惊心。

　　华思尘脸色惨白地起身，吩咐婢女将苡蔷扶到床上盖好被子才步履踉跄地离开。

　　早就预料到的，不是吗？为什么还要这么失态，好像心被挖空了一般？

　　你在往哪儿走？要去东宫，去见女王？你后悔了吗？只不过是她的几句言语你就受不住了，只不过是说不想再看到你这张脸，你就觉得万箭穿心了，那等到她离去的那一日，你该怎么办？

　　华思尘，你逍遥不羁十数年，这些修为竟然这么不堪一击！

　　她微微刺痛的眼神，她落寂的神情，她决绝的话语，这短短的一瞬间就已经让你翻江倒海，恨不能立时立刻卷起她逃到哪个被世人、被时间、被死神遗忘的角落。

　　伤情处，天涯绝路。若是为了自由而舍弃你，又何来自由可言，空落落的心尝不出自由的滋味。

　　这，不过是个以自由为名的牢笼。

　　“华大人，陛下让奴婢传话大人。今次是念在晨曦公主的面上，大人屡犯国禁，妄图窃取青霄国救凡尘，又引得青霄国震怒，若非陛下机智，使两国联姻，羽化必将遭受重创。陛下望大人能在府上好自反省，未得到陛下批准，不得擅自离开华府”直到华思尘踏进华府，随行的婢女才留下传话，欲转身之际被华思尘叫住。

　　“华某做事敢作敢当，也不想承陛下的恩情，请转告陛下，华某愿陛下公正处罚”华思尘话语沉稳，可神色间却带了当年的倔傲。

　　：我固然不能奈何你，不因为其他，只因为你一遭为君王，华氏代代为忠臣。但，从你对小苡下手那一刻起，我对你便没了半分顾念。华思尘的脸色苍凉。若说，这过去的十数年里，他对女王没有半分怜惜、愧疚，那是假的。她从大好的年华等他到如今，纵然他说得再明白，她还是孑孓一人，固执地等他回头，不是没有过感动。他不怪她对他下手，毕竟是年少轻狂的他激怒了年幼任性的她，但是，他不能容忍她对小苡动手。

　　也许同样的事情，若是换成苡蔷来做，他也许只是会有点嗔怪，然后拉着她去找弥补的方法。因为她对于他是不一样的，她的固执、任性、随意统统都会从他眼中过滤，不是看不到，只是觉得这样也蛮可爱的，这些小性子也无伤大雅，她的本性是纯良的。

　　她趋于瘫痪的脸偶尔泄露出的表情，总是让他惊叹不已，可以笑着回味好几天；她莹亮的双眸乍泄的光芒，是那般刺眼，举世无双；她垂首绞手指时的可爱模样，总是能让他嗔怪的言语从嘴边滑走。

　　不知从何时起，她在他眼中已经再无可厌之处，一静一动皆是可爱之态，一颦一笑都恍然如绝世。

　　他需要多少克制力才能一次次忍住把她拥进怀里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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