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之恩

　　我知道这样贸然跑到京城来不一定安全，可是私心作祟，忍不住。这么久了，石坊街上沈家茶铺子出的事情还在京城中被人提及，可见当时必定闹出不小动静。

　　他们说贼人十分狠毒，不光杀了人抢了东西，最后还放上一把火，不但茶铺子烧个精光，连周围几家店铺也被火势波及，损失惨重。他们还说，沈家祖孙俩死得很惨，尸体蜷做一团烧得焦黑。他们说的这些，有些我已经看见，坐在街角新开的一家客栈二楼远远望去，正好能看见那一片废墟。

　　倒塌的砖墙，断裂的梁木，破裂的瓶瓶罐罐。沈家茶铺子已经没了许久，我却仿佛看见还有青烟升起，似火势未尽。

　　黑隼做事尾巴扫得干净，记得毁尸灭迹，也记得送人进火场冒充要杀的人。

　　“你认识这家人？”百里延不知道什么时候进的屋子。我摇摇头，哪儿是认识，我原本就是这家人之一。

　　“我夜里有事要办，估计得明早才回来，你老实在客栈里呆着，别乱跑。”百里延严肃的敲了敲桌子，“若是跑出去吓伤吓死了谁，我可没办法。”

　　若是吓伤吓死了谁，您可以试试绿豆百合汤，别忘记加甘草。我遮在布巾下的嘴撇着，头却很沉重的上下运动了一小会。他有事要办，正好我也有事要办，大家各走各路，各过各桥，皆大欢喜。

　　按当朝律法规定，私人地产若五年内无主，官府可以转卖。若五年后有主来寻，地又被转卖，官府须用原购价两倍进行赔偿。京城就这么点大，石坊街位置也还好，更难得的是，嘴碎闲八卦的草民都喜欢往这聚。这样的地方，五年后哪还能留得住。地卖不卖都是五年后的事，当务之急是我在院子里埋的东西别被人给掘走了。

　　第一次遭贼那会我就留了心，把房契地契和着剩下的值钱东西全装匣子里，埋在院中的石墩子旁。刚才我也看清楚了，石墩子还在，周围地面黑糊糊的，好像尚没有挖掘痕迹。

　　是夜，皓月当空。夜深人静时，我手拿厨房借的柴铲，一身灰衣偷偷溜出客栈后门，匿行百余米来到目的地。一铲下去，咔哧~惊动夜鸟几只，因为泥地被烧得很硬，所以铲在上头颇为费力，声响也大。在这种年代，人人奉行早睡早起，才几点，整条街安静得连冒出声猫叫都能分辨出高音低音破音。

　　我犹豫了一下，琢磨着是来一下停一下有节奏的咔哧声好，还是连续不断速战速决的咔哧声好。也罢，就后者好了，一忽儿咔哧玩，我消停周围邻居最多也就被吵那么一小会，左右不过是睡熟翻两个身的时间。

　　好在当时偷懒埋得浅，这会挖出来也快。匣子取出来，又把另外带来的祭拜品放进去，填土踏平。朝着月亮将要落下的方向跪下，一拜到底。师父，若是你不在人间，这一拜就当是徒儿送你远行，若是你尚在人间，这一拜便是徒儿乞求你平安归来。

　　回到客栈后，一挨枕头便睡过去。第二天起来，发现整条街上的人都炸了锅。

　　“沈家茶铺子昨儿夜里闹鬼！”说话的是茶铺原址斜对面那家的刘婶子，抹了胭脂的脸倒是红红润润和往常一样，可那话说出来怎么就听着有些抖？

　　“大半夜的冒出好些动静，咔哧……咔哧……，就像是……”刘婶子眼神开始下飘，估计在搜肠刮肚想形容词，“对，就像是狗啃骨头。”

　　难为你能想到这个，劳动人民的想象力果然是不可估量的。我抬起自己两只手瞧了瞧，还好，没长绒毛，仍旧是两只人爪子。

　　“好不容易等声音过去，我推开窗户偷偷瞧了一眼，唉呀妈呀，你们猜我瞧见什么了？”

　　周围众人纷纷竖起耳朵，露出一脸急切，我凑个热闹，也往那边蹭了蹭。

　　“无头女鬼！”

　　人堆里就像丢了颗炸弹，轰一声开了花，旁边张家今年才买来的丫头见不得刘婶子一个人出风头，赶紧接上添猛料，“这鬼我也看见了，穿着惨白惨白的衣赏，没头没脸，立在那儿。好像……”

　　丫头开始卖关子，周围的人等不及催她：“好像什么？你倒是快说啊。”

　　“……好像还往地里埋了什么。”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不是还在嘛。过份了，过份了啊，就算真是鬼，也不带你们这么羞辱的，谁告诉你们鬼就不要脸了？感情昨儿在掩耳盗铃来着，满以为神不知鬼不觉，谁知道最后统统被人看了过去。

　　我叫上碟花生并一壶茶，乖乖坐在客栈一楼的角落听热闹。旧版逝去，新版复来，沈家茶铺子闹鬼事件荣幸的成为今日头条，上午还没有过去，这事的最新说法就已经开始有跌宕起伏的情节，大概不久后用笔记下来便可以直接出书。

　　花生还剩下三颗的时候，百里延回来了，一见我，他便将人拽到楼上客房，而后递给我只沉甸甸的袋子。摇一摇，某种金属的哗哗声，这声音听起来挺熟，打开一看，白花花全是银子。

　　我正想找些可以写画的工具问他些什么，客栈楼下忽然喧哗阵阵，有人嚷道：“虎卫军，是虎卫军！”

　　循着声音从窗口探出头，看见街口走来一队兵士，领头的那位大人，眉峰凌厉、双目凛然，露在外头的皮肤就好似抹过桐油般，平平盖一层浅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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