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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人
清源连接江南与北方诸省,自来商贾云集。东南纨绮,西北裘褐,皆萃于此。
城东有揽胜楼,雄踞运河一侧,乃此间不得不去的所在。
天气焱热,过午愈发气闷。我决意至揽胜楼一游。知道众人不可能应允,索性只带上北风和左承奉。
左承奉寂寂多年,始身手小试,难免技痒。亦自信能护得我周全。三人换了身寻常衣饰,假托在舱内休息,避过侍卫耳目,悄悄溜了出去。
街市内人来人往,语音迥异,多为各省商人。
此间风物,与江南又自不同。一路慢慢行去,偶然有入眼之物,即令北风掏钱购下,颇有兴味。
前方忽一阵骚动。乃一士子不知何故与一队行商发生摩擦。士子气焰颇为嚣张,那牵着匹黑骡的乡下小学徒如何是他对手,急切间分辨不来,憋得满面通红,越发口不能言。
一中年布衣商人匆匆自后首赶来,语辞谦和,不住赔礼,一意息事宁人。士子偏不依不饶,言语中不乏羞侮轻贱之辞。商人却越发气度沉稳,毫无愠怒之色。
前朝重商,官民士绅,乃至皇室,竞相逐利。太祖深恶之。着意重本抑末,曾先后颁发系列苛令,从政治上严加打压。矫枉过正,商人地位低贱,于今尤甚。以至一人经商,累及全家。
前世见多这种自命不凡刻薄又不自知的人,又见四周人群渐有聚集之势,我一时不耐,出言道:“士无成,不若农贾。”
大概是踩到了士子痛脚,他一下住了口。
我又道:“古者,四民异业而同道。士以修治,农以具养,工以利器,商以通货。其尽心焉。一也。”
言毕,不再理他,径直而去。
揽胜楼楼如其名。我们一行人到得晚了,楼内已是人头涌动。
正自懊恼,不想召来店小二一问,却侥幸在楼上占到个位置极好的雅间。推窗望远,但见船来舟往,帆樯如林,一时胜况。
点了本地最有名的熟牛肉,再点几壶好酒,几件佐酒之物。北风自店小二手上接过酒菜,小二会意,掩门退去。
此地牛肉的确美味,酒应该也不错。左承奉左手酒盏,右手筷,不时闭目叹曰:“好酒!”
我一时兴起,命北风也给我倒了一杯。
这东西给我的感觉,仍与前世一样。由口至喉,一路苦辣辣滑将下去。至胃仍不安生,火热一团。
小童量浅,不觉有一二分酒意。忽窗外有人吹笛,宛转悠扬。
其时已近黄昏,河边垂柳覆地,清风徐来,暑热渐消。我心中畅快,索性拈块牛肉,跨坐于窗,用脚敲出节拍,高唱:“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
总算不是太醉,还记得拣了首词曲较为古风的歌。原本打算唱“我的热情好象一团火”的。
那笛声不知何时停了。
亦不去管他,兀自扯着嗓子将一首歌唱完。
唱毕,有人自柳荫中探出头来,大声击掌叫好。我一笑,举牛肉略一示意,再丢进嘴里,回身跳进酒楼。
左承奉饮下杯中酒,起身道:“该回去了。”
北风自去结帐,我和左承奉步出酒楼。
少顷北风出来,诧异道:“已有人替我们结了帐了。掌柜的还说,雅间亦是那人所安排。那人还留下话,说是多谢小公子方才解围之恩。还说小公子以稚龄而如此见识,必非常人。将来成就,当不可限量。”
是那中年布衣商人。
那些大有见识的话,本就掉自某位大有见识的明代圣贤,有见识是一定的。反是那商人,萍水相逢,不仅预测出我们的去向,还能抢先一步安排得色-色妥当,才非常人。
天色已晚,我伏在左承奉背上,他放开脚步,其势若风,迅疾无匹。静悄悄回到船上。
等了好久,我已准备睡下,始见北风捧着一大包东西气喘吁吁地赶回来。
此后每有好玩处,皆如法炮制。侍卫们虽心知肚明,奈何船上我最大,又都忌惮左承奉,不敢作声。
要知道凡要紧处缺了一物之人,通常心胸亦不大宽广,一生最爱就是记仇。此人身手又好,下手又毒辣,倘若一言不慎,被此人记在心头,此去路远迢迢,知他甚时公报私仇,暗地里阴谁一脚?
一路走走停停,倒比江南时有趣太多。
陆续有两三批杀手,水平参差,档次不一。明显不是来自同一处。皆有惊无险。
想不到我那几位叔叔都挺看得起我。
木办法,谁让咱这么重要呢。我安慰自己。
伊讷文一直呆在舱底,极少出来露面。他习武的资质虽好,年纪却大了一些,需要从头打熬筋骨。那是个极其痛苦的过程。
唯左承奉身手得以大展,心满意足。
梅津镇。
乃运河北行至帝都的最后一站,自梅津镇往北,不过一二日路程,即达帝都。又因为拱卫京畿的缘故,成了商镇与兵营的混合。安全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只是一想到再隔得一两日,我这个宅斗尚且不够级数的家伙,就将直接面临宫斗,不由心下发愁。
我运气好,生为独子,母亲又是正室。父王女色上不是十分要紧,十个正式编制,至今尚闲置若干,压根没有宠妾灭妻的打算。我地位稳固,自来没人敢在我身上打主意。
轻松是真轻松,幸福也是真幸福。却因此失去了参与内斗培训的大好机会。
在街上摇摆一番,照例进了此地有名的酒楼,亦是个闹中取静的所在。大概见人少,店小二将我们安排至后院。
小小一间阁儿,桌椅用具,皆精致小巧,将可容得三四人。门口挂张厚厚布幕,离地约二尺。廓外若有人至,一目了然。倘若来的人不妥当,还可推开窗跳将出去。窗后小径尽头有道小门,门后正是梅津镇最热闹的大街。倒是男女私会的不二之选。
正自吃得高兴,左承奉双目忽精光一闪。我抬头,只见两双脚一前一后,不紧不慢,朝我们这间阁儿行来。
帘前站定,行前的一人开口道:“可是楚王世子?故人来访,奈何这般慢待?”是个年轻男人,声音颇为好听。
故人?我在这个世界认识的人不算太多。多半都在石城,金陵亦有一个。这一程行来又十分低调,没什么机会结识新人。亦有那主动的,热情得半夜摸上我的船,先被左承奉率侍卫打发,继遭官府的仵作体检,免不得开膛破肚一番。还能站着喘气的,我可真想不起能有谁。
左承奉冷笑一声,长身而立,侍于一侧。
我真正好奇起来。
说话的男人打起布帘。
一人笑吟吟进来,复又不慌不忙退至帘后,堪堪躲过我喷出的茶水,方道:“赵炽,你便如此迎接朕么?”
我震惊太甚,一时张着口呆呆不动。
他十分欣赏我的呆样。慢悠悠踱进阁来,好整以暇,先上下打量一番,再坐下来,拿起杯酒,至鼻下一闻,道:“这酒还不错么。”
我这才回过神来,慌忙下拜:“陛下恕罪。”
他不在意道:“何罪之有。别跪了,起来罢。好好陪朕说说话。”
拉过我,又复细细看过,道:“想不到你长得这么大了。”
忽又将头送至我面前,问道:“比起那时,联是不是老了许多?”
我恭恭谨谨道:“陛下春秋鼎盛,正年富力强…”
他皱眉:“朕年富力强,你倒老气横秋不成?再如此拘束,朕可要恼了。”
又看看仍伏着的左承奉,道:“这便是吴箴了?听说身手不错,几时和朕比试一下。”
汗水自左承奉头上滚将下来。
那年轻男人一直含笑站在一旁。
堂兄随手指了一指,介绍道:“这是欧卿。这一年来多亏他陪着朕解闷,也还有几分意思。这次来看你,也是他的主意。怎样,意外罢?”言下有几分得意。
那男人羞涩一笑,细声细气回道:“陛下谬赞。”又向我道:“常听陛下提起世子,欧卿只是不信。凡间哪有如此孩童?今日得见,是欧卿意外才是。”
此人肤白貌美,当得上娇嫩可爱四个字。
堂兄大笑。起身道:“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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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哇哇哇哇!!!!
不行了。我下去平复一下心情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