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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
堂兄匆匆赶过来,面色铁青。连声叫传太医,又集齐相关人等,加以拷问。
这日,左承奉一早去了咸熙宫。伊讷文连日低烧,东风守着熬药。
因前一日与堂兄约好骑马,我只带着北风按约定时辰到了较场。见堂兄迟迟未至,选了匹马在场中溜达。渐渐溜达至西侧密林处。
北风远远站在另一侧,正与马侍有一搭无一搭闲聊,
恰在此时,马儿猛然发性狂奔。带着我蹿进密林。我人小力弱,惊慌之下握不住缰绳,不慎自马背跌落。
待众人气急败坏赶至,我已倒在林中小径上。
万幸马蹄踏在腿上,倘若踏中头部或肚腹,那就什么都不用做,只消打包入棺,再风光大葬了。
堂兄原本会准时到的,因早起欧卿闹别扭,耽搁了一阵,刚好走来看到众人将我自林中抬出。
查来查去,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好象这只是一桩巧得不能再巧的意外。
堂兄怒极,吩咐连人带马,统统拖下去斩了。立时地下跪了一排。
动静太大。先是太医们跌跌撞撞狂奔而至,继后几个绯袍尾随飞奔。大概是以为堂兄出了意外,惊动了内阁。
我痛得几欲晕去,尤自紧紧拉住堂兄的袍袖,挣扎道:“是小臣自己疏忽,不慎掉落。陛下万不可迁怒他人。”眼角瞥见一角绯袍已至身后,又道:“马儿何辜。”不肯接受太医救治,仰着头眼泪汪汪看着他,坚持要他答应。
堂兄怒气未息,终于还是应了我。
接骨的痛苦,一辈子再不要来第二次。
痛至极处,唯觉大脑一片空白,偏偏又不能晕去。也不管面前是什么,一口咬住不放。
有人在脑后一击。这才失去知觉。
昏昏沉沉中,似有人来了又去了。似有人在低声啜泣。
我吃力地睁开眼。
已至半夜。
伊讷文伏在床前。见我醒来,张着泪眼看我。
我摇摇头,低声道:“不是因为你。”
他捧住我的手,贴到脸上,眼泪流得更急。
我说的是实话。
父王素有贤名,向为朝臣敬重,又育有子嗣。堂兄若出意外,他最有可能被推举。
所以堂兄才会宣我上京。打算利用宗室藩王间的内讧来削弱这种影响。
也许他并不想要我父子的命。
但他现在恣意胡为,以后会更变本加厉。朝臣们无可奈何,既不能责备君王,就只能把责任全推到他周边亲近的人身上。
再和他敷衍下去,迟早会象欧卿一样,背上佞幸的罪名。
如果那样,我们父子,就真正从此与大位无缘。
偏偏又不能离开。
我必须逐渐同他疏远,却又不能当真令他厌恶。这个很难。
恰在那一刻,马儿受惊,带着我进入密林。
现场只有我一人。
没有比这更为合适的时机。
我装作不慎滚落,顺势把左腿送到马蹄下。
想干掉我的人很多。
越是天衣无缝的意外,越会令人心生疑虑。
以欧卿睚眦必报的性格,并非做不出来。
不管堂兄是否相信他,这件事或会成为他们之间的一根刺。若拨不出来,迟早会发炎、化脓,甚至连根烂掉。
也算是顺便替伊讷文出了口气。
换了别人,或当有更好、更为稳妥的方式罢。
我只想得到这个笨法子。
堂兄允我破例迁入咸熙宫,由祖母来照顾我。
他不喜皇城,咸熙宫又在皇城极偏远处。总算远离了风暴中心。
我松了一口气,自觉这条腿断得十分值得。
虽然真他喵的痛。
小孩子都该进学校。好象是古今共识。
我从南方北上,后在象坊蹉跎,现下又在咸熙宫静养。柳相看不得小男孩放任自流,派了个学问满腹的老头子,传授论孟诸书、诗词和书法。
老头子以为教一个正在养病的断腿王子,不过是应应景,摆摆样子。欣欣然接下这份优差。原本是打算每隔个三五天来喝喝茶的。谁想第一天悠悠闲闲刚至西馆,还没进门,就看见我拖着条断腿,坐在椅子上,眼巴巴望着他。
从此天不亮起床,由左承奉背着穿过大半个皇城,至西馆读书。下了学,恭恭敬敬送走先生,再由左承奉背着原路返回。
每天如此,风雨无阻。做定循规蹈矩的勤奋笨学生。
老头子辛苦之余,亦有几分困惑。
我低着头万分羞愧地告诉他:父王天资聪颖,自幼精通经史文艺。偏偏我十分资质,倒有七八分长到了脸上。身为天才之子而如此鲁钝,子不肖父,正是我心底永远的痛啊。好在勤能补拙,我那一笔字,还是很能拿出手的。
老头子大赞,从此待我亲热了好些。
堂兄倒是极关心我。虽未亲至,常有礼物赐下。太医亦是每日一来。
后宫诸人闲极无聊,太后先是令人将我抬去,和皇后一道观赏一番,次后三不五时,遣个把人来问上几句,赏些食用之物。也还罢了。独老太妃们住得近,找着由头就跑来看稀奇,一坐半天不走。
闹嚷嚷一月有余。
我性子内敛,除了出门读书,皆在祖母宫内。承欢膝下,足不出户。反正也断了腿。
这日照例早早来至西馆,却见往日老头子位置上,坐着个少年人。
青袍乌角带,一寸的小杂花。凤目,一双眉长得极好,斜飞入鬓。笑嘻嘻看着我。
见我诧异,解释道:“王大人昨日感了风寒,怕误了世子功课,特令下官替代几日。”
我是无可无不可的。不过老头子荐个这么年轻的人来,想必这人学问是极好的了。
他虽官小,到底算是先生。我先行礼过,再呈上昨日的功课。一笔字工工整整大见功力。至于见解什么的,那就说不得人云亦云,平庸得很了。
好歹前世也是参加过高考,剪贴过论文的人。这种官样文章,我做来驾轻就熟。诀窍就是每言皆有出处,独无个人见解。也就是说,墨水是没有的,只有剪刀与浆糊。
既稳妥又保险还不用花费脑力。十分符合我虽然笨,但书翻得勤的个人特质。
那人只略略扫了一眼。放下道:“下官常听王大人赞世子读书十分用功。原来是这等用功法。”
“怎么?哪里写错了么?那可都是先贤的说法。”我扬起一道眉毛,十分怀疑地看着他。
“下官已经看到了。那世子自己的看法呢?”
“不是已经有了圣贤的看法么?”我更怀疑了。难道会有人比圣贤还牛?
我斜睨着他。疑问呼之欲出。
他给噎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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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次写文。
先前怕没人看,现下又怕诸君看得不爽。
无论如何,能够看到这里的,在下逐一谢过。
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