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是一条鱼

　　方群拉着小鱼出小区，没走几步，小鱼拉拉方群：“蛋糕。”
　　方群楞了一下，才远远看见陈立峰正打着电话往这边走。没什么表情，只带着小鱼往另一边离开了——自从上次陈立峰管小鱼叫小呆子，方群就不太想和这个人有太多牵扯……不知怎的，方群想到了唐米，又想不出个所以然，一闪而过。

　　反正是周末了，方群决定，带小鱼出去吃顿好的。

　　两人不慌不忙走在街上，也不用急着赶车。小鱼拉着方群的手，东张西望，看着街上形形色色的人——有眉头紧皱的，有偷偷打量自己和方群的，有一脸鄙夷让开的，有急匆匆擦身而过的，……小鱼看着这些人的表情，慢慢有些不知所措……有个妈妈正在给一个抽抽搭搭的小孩子擦着脸，边擦边说，别哭了，多没出息。小鱼看见，想起那天满脸是水的方群，“原来，那是在哭，那么，小鱼也会哭了。可是，什么叫没出息？”小鱼只觉得那样的方群让人心痛。

　　从前，他根本没发现，人类那一张小小的脸上，会有那么多不同的表情。喜、怒、哀、乐、甚至更多的，是他想理解，却理解不了的。

　　他每次跟唐米读着一篇篇课文，唐米会说，“这是赞美春天。”、“这是表达爱意。”他把赞美两个字的笔画记住了，却要偷偷想很久——“赞美……是什么感觉呢？”等到每天方群赞赏的摸摸他的头，他看见方群帅气的脸上透出的柔和与温暖，那种总也看不够的感觉，他想，也许，这就是赞美……他和方群每天在一起，方群说过，方群爱小鱼，那个，是不是表达爱意……

　　每一种感情，他都要用很久很久，才能分清楚，或者，有时，根本就分不清楚。

　　今早看见唐米，那是一张和平时一样的脸，可是，他觉得，今天的唐米并不是平时的唐米，今天的唐米，好像隔着一个玻璃罩子，灰蒙蒙的看不清——“这个，是不是叫不开心？”——于是他拉着唐米炫耀自己的鞋子，看唐米的表情生动起来，他想：“嗯，这个才是唐米。”

　　“可是，我为什么要管唐米开不开心呢？”小鱼又陷入了新的疑惑……

　　各种各样的感受和想法在小鱼的小脑瓜里转动，搅成一团浆糊。他为这些自己所不了解的感受觉得慌张，扭头看看方群，方群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大概，这个是平静吧。”小鱼猜想，他紧了紧拉住方群的手，好像这样，方群的平和坚定也可以传递到自己这里——只要方群在，随便什么，小鱼都不怕！

　　方群慢慢走着，根本没有注意街上的景象，脑子里正使劲的回忆着平时听林岳提到过的餐馆，斟酌着哪一家最适合小鱼——直到牵着小鱼的手紧了紧，他才回过神来，看看小鱼，被秋末凉风吹得红扑扑的小脸上正诡异的呈现一种坚定的神情，两道淡淡的眉毛之间几乎挤出川字型——“小鱼又在想奇怪的事了……”这是方群最近比较头疼的事情，他都快搞不懂小鱼了。

　　方群回捏一下小鱼的手，感觉指尖有点凉，便包着小鱼的手一起放到了自己的大衣口袋里：“去吃火锅好了。”

　　吃过饭，两人从店里出来，旁边是一些夜市的小摊儿，有人推着车子在卖碟。小鱼看见面上一张，是正在热播的连续剧——这是小鱼最近的新兴趣，他已经脱离了喜羊羊与灰太狼的时期，大步跨入了言情剧的新阶段。

　　方群正裹着小鱼的手大步的往前迈着步子——从暖烘烘的火锅店里出来，外面的风感觉更冷了，还是应该赶紧回家，不能让小鱼冻到。猛的一下没迈动，回身，小鱼手里正拿着一张碟子，老板也殷勤的向小鱼推荐着什么。方群靠过来，没说什么，等小鱼慢慢挑。最后小鱼的手边堆了一摞，全是各种连续剧，方群也不管小鱼看不看得了，跟老板要了个塑料袋，低头掏钱：“全装起来。”老板笑得合不拢嘴，乐呵呵的找了钱，目送着两人在街边打车离开。

　　小鱼刚才看碟子封面看得认真，没有感觉，现在下了出租被呼呼的风吹着，咬着牙嘶嘶抖。方群干脆把小鱼竖抱起来，裹进大大的风衣里，快走几步，总算是到了家。

　　一到家，小鱼又活过来，从方群手里接过塑料袋，埋头翻碟子，挑了张台湾偶像剧放上，蹲在沙发里不动了。

　　方群不爱看电视，最多看看新闻，可是小鱼大概是之前总是关在家里的缘故，对电视的依赖性出乎意料的强。现在每天跟着自己上班，自然是错过了很多电视节目——看样子，小鱼是想把那些落下的集数都补上了。

　　他从卧室里翻出毯子给小鱼搭上，又给他加热个电热宝捂上脚，这才坐在长沙发另一边，静静的放空大脑，享受着家中的闲暇和温馨。

　　小鱼看电视看得很投入，剧中人抽风一样重复着：“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不爱你我不爱你我不爱你我不爱你我不爱你……”小鱼看着看着“咯咯咯”笑起来……

　　方群转头不解的看小鱼，这个部分明明是煽情的，小鱼怎么笑起来了……当然，他不会承认自己已经看进去了……

　　“这个才不是爱……”小鱼一边笑一边说，“小鱼比他们聪明，爱是这样——”说着从沙发上蹦起来，扑到方群身上，对着方群“么”亲一口。

　　方群无力……小鱼又从哪学来的……不得不说，现在方群对小鱼突如其来的“吃豆腐”行为，已经有很强的免疫力了。

　　他把扑过来趴在自己身上的小鱼抱稳，勾起落在一边的毯子把两个人都包起来，继续看电视。小鱼趴舒服了，也乖乖的不动，继续看着电视笑。

　　半晌，方群开口：“小鱼，那你说，什么是爱。”他不报希望的问，只当是培养小鱼的思维了。

　　“这样……”又对着方群的嘴“啵……”一口，“方群说过的，爱小鱼，吃小鱼，小鱼也爱方群，所以，‘啵……’吃方群。”说得理所当然，笑嘻嘻的。

　　“那别人呢……”方群想了想，“比如说Tomy……或者林岳叔叔……”

　　“嗯……”小鱼认真的思考起来，让方群心中产生一种微妙的挫败感，“不要，只要方群。”小鱼作出最终的决定。

　　方群松一口气，没说什么，只是叹口气，轻轻抚摸着小鱼的背。

　　“他们也不爱小鱼啊……”小鱼似乎想到新的佐证，“别人都和方群不一样，对小鱼不一样，小鱼对他们也不一样。”到底是什么不一样呢……小鱼也说不出来，他只知道，方群对自己来说，是独一无二的。

　　客厅温和的灯光中，一切都陷入沉默，除了电视在不停的发出悲呼声，但是方群耳朵只有小鱼的几句话在脑海被反复回味着。半晌——

　　“……小鱼……我爱你……”方群想着小鱼的话，不知不觉出了声。

　　小鱼也许并没有表达得很清楚，但他觉得自己已经听懂了。他本以为这是很难说出来的三个字，至少，应该像偶像剧里一样，有这样那样的噱头，然后歇斯底里地告白出来，可是最后，却这么容易，就从嘴里滑了出来……也许，这句话不过是太多的感情从心里满出来了的结果吧。

　　方群的声音像呼吸一样轻，带着震动的低沉嗓音就这么吹到小鱼的心里，带着浑身都暖起来，“小鱼知道……我也爱你……”小鱼把脸埋在方群的肩窝，嘴巴因为被压住，发出唔唔的声音……但是方群听清了。

　　电视里，男女主角还在阴差阳错纠缠不清，电视外的两人就这么静静地躺着，在客厅中央的长沙发上，胸膛紧贴在一起，互相感受着对方的心脏的跳动，一下一下，有力地击打着，无比稳健——让人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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