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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
卯时刚过泽就起来梳洗,然后到韵宁宫去,说是例行请安,其实是去叫重溟起床,然后伺候他梳洗,自从有了泽韵宁宫的宫娥实在是清闲了不少。
泽走进内室时候,心里还是有些紧张的,因为水流辨得出方向辨得出形状却辨不出颜色,他怕重溟看出端倪,但是踏进内室泽抬头向寝台看去时,眼前那茫茫浓雾竟忽然散去了,眼前蓦的开朗起来,湛蓝的幔帐垂下来,隐约能看见寝台上卧着的人影。泽有些不适的呆了一下,他转过头从外室的窗子看出去,荧蓝的海水忙碌的宫娥巡守的侍卫都清晰可见,哪里还有雾气,似乎昨日的失明只是个梦,就在他还愣着时候,重溟已经醒了,“在看什么?”声音带着早起的慵懒和三分喑哑。
泽回过神来笑一笑,“没什么。”原想倒杯茶给他润喉,不想重溟一把拉过他,轻巧的挑开领口的扣子,一口咬在泽锁骨上。这两年来重溟饮惯了他的血,现在也还总是改不了,常常咬他咬出血来,泽便将这当作是重溟在跟他这兄长撒娇了,只是这娇撒的凶残了些。
看了一眼微微殷血的牙印,重溟才满意的放开他,泽扣好扣子有些无奈的一笑,“快起吧。”一边为重溟更衣梳洗一边吩咐传膳,快到辰时两人同乘君驾去朝议。
朝上重溟通常是一副慵懒的样子,也甚少开口,整个上午重溟只说了一个“嗯”和三个“准”字,不过臣子们却都是习惯了,自顾自的奏禀自顾自的争论,御座上的人倒像是看热闹的一样,半陛之上的泽看着他们争吵却忽然能明白重溟,听着他们争论,看似不经心却是在同步思考,得出结论,最后允准或者不允。但他不知重溟还真有三分看热闹的恶趣味,看着这些平时体面的人,为着些微不同争得眦目欲裂,也算是重溟每日固定的娱乐项目了,只是总那几个熟烂的面孔却是有点美中不足。
朝议之后重溟送泽回元和宫,两人喝茶下棋,说实话两人棋艺都烂得很,只是重溟更没棋品,总要悔棋,泽也是难得的不依不饶,为着一招臭手两人还能纠缠半天,一旁伺候的碧儿看了都牙疼,然而也只有此刻才能让人想起,他们其实还都是孩子。
两人一连下了十几盘,晚膳都是在棋桌上用,直到过了亥时都乏了才罢手,泽要送重溟,重溟笑说,不如你送我到韵宁宫,再顺便留下来侍寝,说完两人都顿住,重溟是一愣,泽却是一惊。重溟转身就走了,他虽然惯常无矩,但说出这话来却也是意料之外,现在竟有些落荒的意味,走了一会想起泽那个受惊似的表情,又莫名的不爽起来,就是要你侍寝看你如何,一甩手又掉头回来。
重溟的话确实吓了泽一跳,旋即却明白过来,只是句玩笑罢了,然而万万没想到,在重溟走出视线的瞬间,浓雾又席卷而来,眨眼间淹没了所有。泽缓缓坐下,唤了声“碧儿。”
碧儿笑着上前来收拾棋盘,“殿下可是要碧儿教您几手,明日好赢过陛下吗?”
“碧儿,”泽满是疑惑的说,“我的眼睛又看不见了。”他伸出手在眼前晃了晃,下意识的握住又张开。
“啊!”碧儿手一抖棋子撒了满盘,因为她没想到殿下的眼盲会复发,更因为她一抬头竟看见龙君陛下正脸色阴沉的站在一丈之外,碧儿双膝一软伏跪在地,泽还在百思不解,就觉得碧儿惊恐万分的跪下了,还来不及说话就听见一声喝问,“你的眼睛怎么了?”这一声如闪电划亮黑夜,那雾霎时又退去,各种景物颜色蓦的出现,泽觉得有瞬间的头晕,连忙闭了下眼,再睁开时手腕已经给重溟死死抓住,他皱着眉几乎是怒吼着又问一次,“你的眼睛到底怎么了?”
泽却也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怎么了,似乎是出了些问题,但现在又好像什么问题也没有,想了想只能摇摇头说,“已经没事了。”但恰巧撞上刚刚那一幕的重溟根哪里会信,听他这样说反而更怒,“还敢骗我!”
低头对跪在地上的碧儿叫道,“传御医。”
重溟怒火冲天的瞪着泽,泽不敢再说话,等了一会御医们到了,除了卫老还有三人。听说卫老先前已经来看过却没看出什么,重溟将茶盏重重落在桌上,“啪”的一下精火硬烧的赤晶盏竟碎成十数片,卫老法力低微连个完全的人身也没修出来,只是因为医术了得才能进了龙宫御前行医,哪里受得住重溟怒气,压得他跪在地上连话也说不出,只能在心里哀叹,难道今日我命休矣?
“陛下,”泽站起来挡在卫老身前,虽然这于卫老并没有实际帮助,但若直接与重溟龙气冲突只是火上浇油,“当日是臣未言明病情,况且这病也实在来的蹊跷,卫老算是情有可原,请陛下暂且息怒。”
重溟抬头仔细看了泽的眼睛,他眼神清明目光灵动温和,还带了几分担忧和焦急,看起来确实不像失明,心中怒气稍平,拈起桌上一枚棋子问道,“我手上是何物?”
泽失笑道,“是枚黑子。”
重溟皱起眉,怒气却是终于收了,让四位御医给泽诊看。“那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泽想了想说,“昨日起,臣偶有眼盲,但稍作休息便没事了。”
“偶有眼盲?”重溟眉头又紧了紧,喃喃道,“好好的怎么会突然眼盲?”
泽看着重溟一脸烦恼模样,心里的暖渐渐升起,几乎满溢出来,其实泽知道重溟并不当他是兄长,重溟对他一如从前对待执雅,多半只当泽是他私有物,但他为自己这般担心生气,泽却是已然满足了。不觉竟抬手想去抚平重溟紧皱的眉头,重溟一愣抓住他的手,泽本就美绝,此刻又笑得温润淡雅,其中幸福暖意竟教重溟看得痴了。两人就这么拉手呆立着,四个御医无脉可切,无话敢问,也只能跟着陪站。
“陛下?”还是泽先开口唤了声。
重溟拉着泽坐下,“此事你可有头绪?”
泽这两天一直在想,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丝毫相关,只能摇头,“完全不知。”四位御医轮番诊过,又问了些问题,讨论了一会,最后齐齐跪在地上,却仍是只有一句,“臣等无能,臣等万死!”
怕重溟再发怒泽恬淡一笑说,“陛下不必挂心此事,臣许是——”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顿了一下却还是将话说完,“书看的多了,用眼太过。”重溟岂会漏看刚才那一瞬的变化,于是沉下声来问,“你想到什么?”
泽知道瞒不住,便说,“臣也只是猜测,臣体质特殊,也许是自身有些不妥。”
“什么意思?哪里不妥?”
泽也不是很明白,只是隐隐的一种猜测,“臣毕竟曾转生为人,又由人醒而成龙,或因此致使……”泽的双目可逆转生死,他担心是否龙元不稳以致龙目失效。
重溟沉吟半晌道,“龙元给我。”
一旁听着的御医宫娥侍卫无不暗惊,龙元是龙族气命之本,隐于龙体之内可供给龙族强大战力,然而一旦离体却变得十分脆弱,稍有损伤轻则受创,重了就是万劫不复。泽王殿下却不知是方才觉醒不明其中严重还是怎的,竟真将龙元取出交在陛下手中,连犹豫也不曾有一下。而龙君轻轻捏着那金色的元珠居然也是同样的理所当然,一番端详下来没看出什么,心中正烦躁憋闷,忽然“啊”了一声拉住泽王就起身飞了出去,侍卫队一愣也连忙赶上去,只是龙君去的极快,他们哪里赶得上,只一眨眼就失了去向。
泽虽疑惑却也不问,由着重溟拉他飞过重重殿宇,直到龙宫最东北一座稍显单薄冷清的殿宇,正门匾上是刚劲的“锁和”二字,两扇原本厚重黑沉的大门现在却半死不活的勉力挂在轴上,一副哀怨模样,与匾上肃杀之气甚显违和。重溟看着那门眉角一挑,这都一天多了,竟都没个人来修门吗,不过现在也没心思追究这等闲事,拉着泽迈步进去,想那人也不会因此就逃了,果然进门就见一人横在乱草之中,蓬乱的头发遮了脸,一动不动的,要不是呼声震耳难保被当成死人。重溟脸色一黑走过去抬脚就踩,那人一扭腰想躲,可惜重溟速度极快,他又早失了龙元,重溟有心他哪里躲得过,饶是重溟脚下留情他也险些给一脚踩断了气。重溟抬了脚那人才缓过来嚎叫一声,“你个臭小子,逆伦弑祖吗你!”
重溟淡扫他一眼,“醒了?”
泽站在一旁看着不明所以,听到那句“逆伦弑祖”才发觉那人身上淡薄龙气,于是去看重溟,重溟却不解释,只说“你叫他向止。”
泽便微微一礼,“向止前辈。”
向止忽然收了那副无赖相,仔细打量泽,重溟捡了个干净矮凳坐下,向止看了半天也没说话,重溟心急便问,“看出什么?”
“嗯,”向止点点头,回过身见重溟坐下了就顺手递上个小酒坛,重溟接过来等他下文,向止又看泽一眼说,“这孩子长的很好看。”重溟酒封还没打开直接就甩去向止脑袋上,这次向止倒是有准备,一偏头堪堪躲过。重溟右手抓在石桌边上,一用力竟捏碎一角,扬手丢了碎石,大有你不好好给我看现在就把你也捏了的架势。
“啧,小孩子家家的脾气这么暴躁,”向止喝口酒,“这事不好说,”然后瞟了泽一眼,泽一愣原来是忌讳我,于是他向重溟微微躬身,“臣去殿外等候陛下。”说完抬头看了下重溟,重溟略犹豫,却终是点了点头,泽便退了出来。泽退出殿门看见近卫总领质与正站在门外,质与看见泽出来便依礼叩拜,“参见泽王殿下。”
“免礼。”刚刚重溟虽未出全力,却也有七分速度,质与起步慢了半分,竟还能追的上,当真不简单,泽不由得赞赏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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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吧。”重溟正了神色道。
“那孩子就是近日回归的暖元?”向止也不喝酒了,眉头微皱。
“有何不妥?”
“你可发现这孩子性情有何问题?”
“问题?”重溟想了想,“他就是有些善良好欺,不过这也算不得什么问题吧?”
“有些?”向止一笑,“怕是善良好欺的过头了吧?”
重溟想了想是有一点,向止接着说,“他两番人龙化转,七枚心魄失了一枚,以致他情智有所偏差,不过丢的是主恶质暴躁那枚,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重溟嘴角一抽,“你是说他缺心眼?”
向止才喝了一口酒还没咽下去就全喷了出来,不过想想这说法还真是精炼又准确。
重溟用手揉了揉额头,“先不说这个,他的眼睛好像出了些问题,”说着化出一颗半个拳头大的珠子,珠内金色流转,向止又险些喷酒,“他把龙元都送你了?”
重溟斜了他一眼,大惊小怪的做什么,这不是应该的吗?
向止看了重溟的神情忽然苦笑起来,这笑又引得重溟不悦道,“有话便说。”
向止正了神色认真的说,“他那种心性,你又是这种……”向止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总之,你们以后都有得苦吃了。”
重溟没想得那么远,眼前头疼的还没解决,哪有心思想以后什么苦头,何况他也不觉得以后会有什么苦,“朕问你他的眼睛你看出什么?”
向止扫了眼那金色龙元,“不是龙元问题,”于是走出去细细问了泽这两日的具体情形,问完又走回来,龇着牙问重溟,“你前两天是不是说了什么‘你只能看着我’‘你眼里只能有我’之类的话?”
重溟一愣,仔细回想了下,好像是说过,“只一句话就能让他失明?”重溟不信,但是仔细想想,他不在泽就失明,他在泽便复明,还真是“只看着他”。
“我说过的吧,暖元能实现你任何愿望,就看你怎么用。”向止抓抓头,“不过这孩子是不是理解有偏差?果然缺心眼吗?”
重溟却忽然不言语,理解有偏差吗?也许他根本就明白,我是要他“心里”只有我,但是他做不到,他心里装的太多,所以只能退而做到“眼里”只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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