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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纹身
东方当了三年兵,一直就没出过油库那个大院儿。三年时间,他立过三等功,也受过处分。在他复员的时候,他带过的一个兵偷偷告诉他,处分表格给销毁了。东方一蹦三高,心说,我就知道没什么大事,不就是想姑娘吗?不至于处分。不过他一直纳闷,他没关系,没门路,没亲戚,没朋友。到底是谁,销毁了他的处分表。
复员回到家,东方收到那个兵的来信。信里说,一个叫红蜻蜓的女兵帮他销毁了处分表。这让东方摸不着头脑,女兵?我东方在油库里呆了三年,没出过门,没探过亲,整天是狼狗,步枪,铁栅栏。根本不认识女兵啊,红蜻蜓?怎么这么奇怪的名字?他回信交代说:“把红蜻蜓详细情况,汇报过来。”
红蜻蜓:女,东方的老乡,真实姓名于丽婷。因为一次军区文艺汇演,跳了独舞《红蜻蜓》,而得此美称。于丽婷算是个多面手,能写会画,能说会唱,能演会跳。政委经常在大会上拿于丽婷举例子:当兵,就要当一个多面手,像于丽婷同志那样,革命战士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我们有的同志,学啥啥不成,吃啥啥没够。
就是这样一个名声在外的红蜻蜓,东方竟然不认识。要说原因,也很简单。东方想得三等功,就要坚守岗位,多做贡献。从油库到部队大本营,只有五公里路。为了表现自己,每次行政例会,东方替其他人值班。看电影看演出,东方主动站岗执勤,把欢乐留给战友,把辛苦留给自己。果然,三年时间,没出大门,他立功了,却失去了认识红蜻蜓的机会。
他带过的那个兵,搜集到于丽婷的所有资料,给东方邮寄回来。还加了一张照片,照片后面一块被撕下的疤痕。信里介绍说,这是托人从礼堂替换下来的宣传栏里撕下来的。东方看着照片,一个穿军装的女兵,脖子里缠着一根宽宽的红绸子,下面写着:舞蹈《红蜻蜓》。
信的后面,写着于丽婷销毁处分表的惊险过程。老兵复退工作开始后,于丽婷被临时抽调到保密室,帮忙整理老兵档案。这个公差是严肃的,是严谨的,更是保密的。整理档案中,于丽婷发现东方的档案与众不同。能立功的战士,怎么能受到处分呢?仔细看,处分理由,就是因为一句话。这句话,在现在看来,简直就不是事儿。于丽婷偷偷将处分表,塞进了碎纸机。
东方要找这个女兵,他要感谢她。把电话打到部队里,才知道人家已经复员了。除了有消息称她是农村姑娘外,也就没有了下文。其实他找到于丽婷也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谢谢人家。为了给我销毁处分,冒这么大风险,最后也被勒令复员。
东方回忆着自己的三年军旅生涯,狼狗,油管,荒草,步枪,铁栅栏。第二年他在油库的砖墙上,写下这么一句话:“油库赶紧着火吧,那样就能见到姑娘啦。”因为这句话,东方受了处分。第三年,他因为工作突出,荣立三等功。这就是功过分明,处分是处分,立功是立功。档案里同时躺着两张表格,一个处分,一个三等功。
东方决定放弃寻找于丽婷了。进城后,变速车扎了轮胎,修车间隙,东方发现路边新开了一家纹身店铺。他毅然决然地走进去,在自己的小臂上纹了一个小小的蜻蜓。从此以后,东方开始了新的生活。
刚刚复员回到地方,东方没让组织安排工作,他觉得给组织添麻烦,于心不忍。其实他是不想再受束缚,一双勤劳的手,一个聪明的脑袋,足够自己快乐的生活下去。
他的第一桶金,是一辆三轮摩托车,是那种挎斗式的。像电影里,日本鬼子骑的那种一样。
一个同学从税务部门买了一辆淘汰的挎斗三轮,问东方会不会骑。东方做梦都想骑,在部队时,他觉得骑上挎斗,是一种权利的象征。只有首长才有资格骑挎斗,再大的首长,就可以坐吉普车了。东方把复员费塞给同学,骑上挎斗,摇摇晃晃地开回了家。
一天后,那个白色的,印着税务俩字的挎斗,被东方喷满了花花绿绿的油漆。骑着迷彩挎斗,东方找到了那种部队首长的感觉。中心马路,火车站,小胡同里,到处能看到东方,还有那裸露在胳膊上的蜻蜓。
东方的迷彩挎斗,吸引了无数年轻人。他把家里的录音机塞进挎斗,放着《解放军进行曲》。有人开始出高价买他的车了,他怎么能卖掉呢?这可是他的宝贝,这可是他当“首长”的象征。实在推脱不掉纠缠时,东方想了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不出卖挎斗,又能满足大家的好奇心。出租,每人骑一小时,十块钱。那些公子哥们,争先恐后地付钱,交定金,预约。东方还给自己的挎斗,起了个响亮的名字:迷彩小野驴。
东方出租着“迷彩小野驴”,享受着别人追捧的快乐。时间不久,他发现自己收入逐渐减低。他跟着自己的小野驴,转过路口。原来是那些租车的家伙,不再单独租赁了,而是一个人租,七八个人坐。压的“小野驴”吱嘎乱响。心疼的东方,大骂着把人轰走。从此制定了新的规矩,只允许乘坐两人,超过两个人,多加钱。这样以来,大家不再拼凑着租车了,而是形成了男女情侣租车的局面。
这个租赁形式,后来被方子倩借鉴了。也就有了后来红极一时的“东方子倩”情侣酒吧。
方子倩:女,野战五旅退役女特警。在车站被小混混调戏,东方英雄救美,险些被警方当混混抓走。好在方子倩作证,才免掉拘留之灾。想拘捕东方的那个警员,叫刘忠武,后来成了东方的情敌。刘忠武和东方同时追求方子倩,论工作,论发展,刘忠武都比东方强上一百倍。但是有一点,刘忠武是离婚带着一个女孩的二茬子。
那个时候,只要一有时间,东方就会开着“迷彩小野驴”,带着方子倩兜风。一条军裤,一双三接头穿在东方身上,呗儿帅。方子倩感觉特别亲切,这个形象太熟悉了,这就是他们连长的样子。看着东方胳膊上的纹身,方子倩问:“这是什么?”
东方一手扶把,扬起胳膊说:“这是雄鹰。”
“我怎么看象蜻蜓呢。”
“算你聪明。”东方继续开他的小野驴。
“男孩子纹身,都是龙啊,刀啊什么的,你怎么纹一个蜻蜓呢?”方子倩很好奇。
“我不是男孩,我是男人,一个当过三年兵的男人。”
“我早知道了,军裤,三接头皮鞋,迷彩小野驴。”方子倩说。
每一次,“迷彩小野驴”都会把方子倩送到他们家楼下。方子倩邀请东方上楼喝杯水,东方甩甩头,走人。说方子倩就喜欢这种有个性的男人,东方就很酷,酷的一塌糊涂。尤其是那“迷彩小野驴”,和那特殊的纹身。大男人纹一个蜻蜓,有个性。
十年后,东方和方子倩拥有了自己近百万的产业:“东方子倩”情侣酒吧,这个创意源自东方的“迷彩小野驴”。十年里,东方胳膊上的蜻蜓有些淡化了。这个秘密东方一直保存着,他认为不管是夫妻还是朋友,保留一些自己的空间还是有必要的。
之所以叫做秘密,是因为没人知道它,就因为当事人没有解开它。
现在当事人要出现了,那个销毁处分表的于丽婷,那个会跳舞的红蜻蜓出现了。
发达的网络,又将那些曾经的岁月拾了起来。于丽婷组建了□□聊天群,她要组织一次战友聚会。把全省的同年兵,聚到一起。叙叙旧情,谈谈未来。退伍合影里的老兵,基本上都联系到了。只差东方了,于丽婷连夜赶制了一份战友联谊录。密密麻麻的电话号码,工作单位,都记录下来。合影里四十三个战士,现在已经统计到四十二个了,唯独那个站在她身后的男兵没有音信。他是谁?叫什么?
红蜻蜓在战友群里,发出一纸寻求启示。有人立刻从潜水状态跳出:群主,你是红蜻蜓吧?红蜻蜓发一个微笑图标。问:那个最角上的男兵是谁?等了五分钟,终于有人回复:那是东方,油库的酷哥。红蜻蜓立刻在群里发表声明,悬赏100Q币,搜寻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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