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川

　　“我对你感到恐惧，这没法向你隐瞒。虽然事情过去，但我一直梦见水牢里的场景，除了冰的法术……你还给我下了别的咒语吗？”

　　狄恩吃惊道：“怎么会？我从未向你下过任何咒语。啊，我知道，虽然道了谦，可口头上轻飘飘一句，怎么抵得上我对你身心的伤害呢？”

　　把牛皮壶放回原处，拉起少年的手，国王诚恳道：“我相信还不晚，让我尽量弥补吧。以西川国王神圣的名义起誓，从今往后，你再不用担心遭受冰魄术的袭击，再也不用！”

　　不惯这种身体接触，也困惑于狄恩突然的转变，齐洛抽回手，不知说些什么，嚅嗫半晌，轻声开口：“我不想再尝那种寒冰的滋味，太可怕了……嗯，我相信你。”

　　等这次旅途结束，我就要离开，走得远远的，自然再不用担心你的冰魄术。齐洛天真地想。

　　“我知道，是我不好……你还记不记得之后发生的事？”

　　“之后？”

　　“之后你是怎么被……救出来的。”

　　狄恩说“救”这个词时不由渗了几分讽刺意味，掩饰地恰到好处，没有让对方发现。

　　“不是你……救的吗？”

　　齐洛说“救”这个词时，也不由渗了几分讽刺意味，没掩饰得当，让对方体察出来。

　　“看来他并不知情！”狄恩心里有了结论。

　　门开，迪尔端了热汤进屋。

　　把齐洛发烧的事对他说了，吩咐盛碗鱼汤给少年，狄恩打住两人的谈话，轻松坐回窗边，继续监视对面。

　　接过香喷喷的鱼汤，齐洛歉意地对迪尔笑笑，后者倒不在意，心痛地揉了揉他柔顺的发旋儿，“慢点喝，喝完以后吃些药，明早就不烧了。”

　　蒲蚣草药力狠猛，齐洛一觉睡到天明。梦中，有人在一边轻声安慰着，额上被置了冰冷的东西，非常舒服。这大概是他梦见冰魄以来，第一次不再对冰抗拒，下意识靠过去，终于睡得安稳了。

　　第二天被巴尔叫醒时，天才蒙蒙亮。起身四顾，其他人在屋里收拾装备。屋角，停着满满两担子鱼货。

　　“道氏兄弟离开旅店向北漠去了，陛下让我们梳洗准备，半个小时后出发。”巴尔探了探他的额头，满意道：“好多了。”

　　齐洛起身穿衣，“谢谢你照顾我一个晚上。”

　　看了眼背对他们，正将匕首插入靴子里的国王，巴尔尴尬一笑。

　　出旅店，同行的还有一个跷脚的老渔民。过哨所时，和站岗的士兵非常粘熟，说带了几个第一次跑北漠的兄弟，趁人不注意，悄悄塞了一小袋银币过去。负责搜查的士兵立时从一脸懒散转变成刻意的严肃，心照不宣地查了查两担子鱼货，手一挥放行了。

　　过了哨所，老渔民接过酬劳，热心地说了半天接下去的路况，转身离去。

　　在戈壁滩边缘扔下鱼货，每个人随身携带清水和食物，随着织肌鸟向东北方向行进。太阳出来时，原本还略显凄凉的戈壁立时被蒸得一如烤炉上的砧板。为了遮挡直晒的太阳，他们换上厚实的披挂，像五只土豆，继续前行。

　　干燥的空气糊去天际轮廓，极目远眺，远处总是弥漫着无风自起的尘土。蜡黄干涸的滩上遍布灌木丛，像瘌头一样繁衍。他们在丛中穿梭，脚底踩着细沙，常因走不稳而扎上延伸的骆驼刺。于是迪尔砍倒戈壁滩上最后一颗矮树，削成木杖，用人类的智慧，对抗着大自然的毛糙。

　　一路上，巴尔照顾着齐洛，“还晕不晕？”

　　“别把我当重病患，强着呢！”

　　“昨天还沉重得像块铁石，今天到成了轻快的小鸟，齐洛，你还发着烧！”

　　“应该快乐一点，这样不快乐也就成了快乐。我第一次见到沙漠！无论什么，只要是第一次，总会引来新鲜感的不是吗？”

　　“我们还没进沙漠，这里是戈壁滩，一直向北，再走三四天才进沙漠。到时候，我保准你再兴奋不起来。北漠这地方，三样东西多，沙子，蝎子和金子。金子埋在沙子里，蝎子守着金子，至于沙子……我们的黑水白河加起来，只怕还不到这伽马沙海一半大。”

　　“伽马沙海？”

　　“首都伽马就在沙海南边，是北漠最大的绿洲。这鬼地方，有水有植物才有镇子有城市，离了这些，人就困在沙海里，寸步难行。”

　　赫尔转头吓唬人：“要是你一脚下去踩到骷髅，别怕，很正常！说不定是古董，有上百年历史。”

　　齐洛笑道：“骷髅我可不怕。”

　　“骷髅不怕，蝎子怕不怕？沙漠毒蝎，红头的，咬一口就没命，砍腿都来不及。”

　　“那不是每一步都要看着脚下？”

　　“现在不用，可一入沙漠，真要仔细点，说不准踩个正着。踩扁了它，临死前扎你一口，那滋味，哼哼！”

　　迪尔插口道：“北漠国王凯赫尔曼的绰号就叫‘沙漠毒蝎’，这家伙出了名的阴狠，每个人都说，宁愿在黑水里淹死，在森林里饿死，也千万别被蝎子毒死。瞧这行程，只怕真要到伽马去了，唉……。

　　一直默默走在最前的狄恩，看着天边逐渐导向沙漠的织叽鸟，脑里也在不断分析现下情势。

　　“凯赫尔曼，别让我知道你在这件事里扮演什么角色。否则，我会扫平世上所有的蝎子，把它们全都变成蟑螂！”

　　身后对话随着热风飘进耳朵，打断他的思绪。狄恩听着听着，想起别的，脸上柔和下来，有了笑意。

　　齐洛是个很漂亮的男孩子，这种漂亮在世俗廉价的脂粉堆里很少见到。真不知到底哪一处空明灵秀的大自然，才能孕育得出这种气质。而少年的失忆除了为他蒙上一层楚楚可怜的朦胧外，还让他像张完全不谙世事的白纸。只要听其言谈和那些不分场合的倔强，足以证明他是多么理想化的人。

　　想想昨晚的话吧！那些把自己气的七窍冒烟却又大义凛然的话。

　　不得不承认，很有道理，就是他妈的太有道理，所以正中痛处。这就好像不能当着瞎子骂瞎子，不能当着哑巴骂聋子一样，斥责一个君王为所欲为，那是踩了蛇的七寸，任何习惯为所欲为的君王都会暴跳如雷。

　　“看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却是比听到他空泛的训斥还让人感到生气。”

　　在那一刻，狄恩决定好好玩个游戏，来惩罚胆大包天的少年。

　　“我并不是一个难相处的人，以后，你会慢慢知道这点。”

　　佩服自己能放下身段，讲出这番柔美的话。无疑，这让他感受到向往征服的快感，一种能将对方掌握在手中的愉悦。当然，作为国王，他最不缺的就是这种感受。但是如果旅途无聊心里空虚而对象又变成像齐洛这般惹人怜爱的小东西，他相信自己在这个过程中得到的乐趣，必将成倍增长。

　　“作为一个二十岁拥有旺盛荷尔蒙的男人，不管之前对同性多么漠视，如今面对这前所未见的漂亮宝贝，若还不能引得我顶礼膜拜，使出全力去征服，那我必定是十足的傻瓜。”

　　这是三年前卡迦在热烈追求他第一个同性小情人时的慷慨宣言。直到此时，狄恩才完全赞同话里意思。一路行来，天天面对小美人，他心里也开始蠢蠢欲动，打定主意不愿做傻瓜了。

　　原本想得过且过，齐洛，是你自己开的匣，将来可别怨我！

　　狄恩走在前面，笑得狼般不怀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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