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步散

　　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龙凤双烛，陆府来往宾客络绎不绝。

　　以四爷的名气和财力，稍有门面的人家都来了，一为拉拢熟悉陆府，二为凑个热闹，将婚礼烘托得喜气洋洋，热闹非凡。也有不少人嘴角浮现期待的笑意，希望能看到什么笑话。

　　夏霜儿被人搀扶着磕了天地父母，就入房等候。外头热闹的气氛让她一双小手将红帕子都快拧成抹布了，贝齿轻轻咬着下唇。

　　顶着头冠的脖子酸得很，若下一秒脖子啪地给折断了她也不奇怪。她仔细地听了听门外的声响，暗暗地吐了吐舌头，轻巧地取下头冠。

　　呼，舒服多了。可怜的脖子啊…

　　她感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身上首饰也取了下来，随即身轻如燕，下一秒叫她飞也未必是不可能的事。

　　夏霜儿走去门边，想看看外面的情况，却除了小院子的花花草草什么也看不见。

　　他们口中的四爷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大家都说他一表人才，为人和善，但全是些表面客套的词汇。可会是英气逼人，温文儒雅，或是平凡朴实？几乎是立刻，她将最后一个选择踢出脑外。和皇上攀得了关系，能是平凡的人么，皇帝两字在他身后一站，怎能平凡得起来。
　　不管他是个怎样的人，自己都感激他，会跟随他一生。

　　她想到这，算命仙的话钻进了脑子，前世的牵绊，七次的磨难。她拍拍头，轻得很，生怕把头发弄坏了。那算命仙只是想寻她开心，有什么可信的，她自言自语，希望能将这些话逐出脑外。
　　一个微小的东西在床下动了一下，很小的声音。夏霜儿停下来，不做声地走前几步，停下来，用神凝听。声音没再传来，她皱了皱翘鼻，怎么陆府这种地方的房间也有老鼠。在她心中四爷的分数唰地降低了许多。

　　她坐在新床上，脚丫子晃悠着，双眼骨碌碌地转，将房子每一个角落都收进眼底。很普通，并没想象中的华丽，只因婚礼，才挂上了红帘和红席帐。朴素的风格立刻赢得了她的喜欢，没有多余的装饰，让她觉得更加亲切。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被漆得棕红色，铺着大红喜巾的桌子，上头摆着吉祥四果以及交杯酒。

　　先吃点…应该没问题吧。

　　她又皱了皱鼻子，几天来的顾虑和不安消失于九天外，怎么说都过了门，终于恢复了原有个性。一声小小的碰撞传进了耳朵，伸向点心的手缩了回来，又是床底。

　　这只该死的耗子。一轻松，连粗话都能说出来，顺口如以前。她踮手踮脚地走过去，手里多了个头钗。

　　“你无处可逃了！”夏霜儿猛地一掀床单，将钗子捅向前。

　　“啊！”一声低叫传过来。不像是耗子的叫声…

　　低头一看，床底下竟然有一双又圆又亮的眼睛，她快速地念了句什么，从床底拉出一个人来。

　　“小至？”

　　她看着眼前低头哆嗦着的孩子，黑漆漆带着油腻的衣裳，纠缠在一起多日没洗的头发，散发着阵阵异味。

　　“你怎么在这里？”怎么会在床底下，这才是夏霜儿想问的，但生生地被打住。

　　“姐姐…我说了以后会来看你的，好孩子不说大话。”小至抬起头直直地，大眼睛忽闪忽闪地，似乎有泪光。

　　这个“以后”就是指一个下午啊，夏霜儿有些好笑。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她进来已经有近两三小时，没有人进来过，所以她才敢脱下头冠首饰。这么说，他在此之前已经在了。

　　“我…姐姐，你怎么绑住我了。”他反问。

　　“呃，秘密。”夏霜儿故做神秘，又低下声音迅速地念了什么，小至立刻能动了。

　　“你现在可以说了吧。”小至看看她，摸了摸肚子，又看向桌子上的果食，憨憨地笑着。
　　她顺着他眼光看去，心生怜惜，赶忙拉他到桌子旁让他坐。“吃吧，不要客气。”

　　“可这些是…给四爷和你吃的。”他怯怯地，小手不敢伸前。

　　夏霜儿一愣，她还以为是全给新娘的，随即又摆摆手，“没事，吃吧。能出什么事儿，怎么都还有姐姐呢。”

　　小至这才坐下来，刚伸手，又缩回来，擦了擦才拿起一块沾了糖的莲子，塞进嘴里。夏霜儿看着他，心中疑惑，他只是为了这点果食来？不像。

　　等他拿起地四块要放进嘴中，夏霜儿打住他：“小至，告诉姐姐，你来这里是怎么了。”

　　他抬起头，嘴里塞满了莲子，脏脏的腮帮子鼓鼓的。吃力地嚼了一会，才说得出话来。“我…没地方去…有人在我脑子里使劲叫我来这…”

　　这是什么状况？

　　“那个声音说，我是要跟着姐姐的。我要保护姐姐！”说到最后，小至声音提高了，昂首挺胸，让夏霜儿哭笑不得。

　　“但姐姐不能带你进这里啊。”她放柔声音，摸了摸小至的头。“这里可不是外头，姐姐也要听别人的话。”

　　“可是…”他的手握成两个小拳头，抢着要发言。

　　“没有可是，现在告诉姐姐，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躲在花轿里头。”他开心地笑着，甚至有些洋洋得意的感觉。

　　怪不得刚进轿好象碰到什么软软的东西，夏霜儿叹气：“你从那时候就进来啦。你真的就跟着一个声音干了这么多傻事？”

　　“这不是傻事！”小至好激动，“这个声音已经在脑子里好久好久了！从姐姐说要嫁去陆家就有了！”

　　怎么回事，这孩子口齿清晰，说话也有条理，不像傻了。夏霜儿托腮，不知道该怎么办。

　　“姐姐？”他看到夏霜儿有些犹豫，打蛇随棍上，“你就说想雇个小厮，然后点名要我，这样我就可以和你在一起啦。”

　　的确是个办法…打住！

　　夏霜儿甩甩头，有些气。“是不是你们这些小叫花子合谋，派你来的？”

　　“不是！不是！绝对不是！”小至赶忙摇手，“若我有说假话，天打雷劈！”

　　她看看小至，又想了想，实在摸不透这个孩子想干些什么。

　　“姐姐，若其他人知道我偷偷来这里，肯定不会饶我的。”夏霜儿知道他指的是其他的小叫花子，顿时秤子偏向了小至，宣告投降。

　　“好，我会试着把你用为小厮，你现在能出去了吧。”她望望外头，示意小至等会儿要有人进来。

　　“还没呢。还要过一刻。”他瞅着门，不慌不忙。

　　“你怎么知道-”

　　“姐姐，”他抓住她的衣角左右摆，“你说了哦，要雇我为小厮的，不许黄牛。”

　　夏霜儿拍开他的手，柳眉倒竖，“小至，你够了。我说过我会试试，但没有保证可言。”小至一看她生气，立刻没了声，两只小手绞啊绞，没多久就通红通红的。

　　他突然站起来看了看外面，转过身道：“姐姐，赶紧把头冠首饰戴上吧，四爷快到了。”说着就拉她到床边，给她小心翼翼地戴上了头冠，把玉饰一一戴上，最后披好红头巾，夏霜儿登时又是眼前一暗，什么也看不到。

　　“姐姐，我走了。”小至的声音传来，她想点点头，却动不了。“你不需黄牛哦。”接着就没了声响。

　　我会尽力的，她在心里对他说，也对自己保证。

　　这时，门外传来了不小的骚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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