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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茧
这日阳光灿烂,幽兰飘香。
邢家小铺挤满了来访的客人。
认清了来人的司聪和司明硬是不肯开门,把一竿子祥云医馆的门生气得拦在门外哇哇大叫。
拍门声,震天响。谩骂声,震天响。踢门声,震天响。黄段子,震天响。
邢老本来不想搭理那群人,然而小馆前的吵闹实在超出了正常人的忍受范围。
起身,放开就诊病人的手,径直走到了门前,提气高喊:
“众位忙碌了一早想必滴水未沾,邢老什么不行医术却是了得的,现下里大伙儿不忙的话可否愿意进来小憩一杯上好绿顶,而不再扰了病患的清净?”
祥云馆里的伙计早年都是乡里城里作学问的生员,后来为了生计跟了个强势老板四处闯荡。一直以来喜好的文墨就这么被放下耽误了。
日子久了,都练就了荤段子说得可以下菜了,耳朵却不再长老茧的狠功。
如果此时来些个情意唏嘘,诗词长句,大家恐怕也记不起韵脚的调制了罢。
像邢老这样沉得住气的士子是越来越少了。
众人一看,面面相觑,心中的惭愧冒了出来,只好低着头,鱼贯走近小铺,老老实实地喝起茶了。
司聪这小子两眼一翻,咕哝道:“感情他们都当衙门里混的邢叔是那案板上的大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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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弟,倘若你能恢复而立之年的健康身躯,你还会有那光复苑业的梦想么?
和崇明叔生活了这么长时间,邢衷翴当然知道那日黄昏时刻老人目光的询问。
作为一个被废黜的皇子,邢衷翴心底没来由地一阵颤抖:
长久的生活一直翻覆着狂躁的波浪,到底是什么时候起,居然开始焦躁地烦恼起过于复杂的潭水来?
又是从什么时候起,眼里的复国大业被称不上笑容的笑容冲淡,满眼里都是飘飘白衣屡次跌倒却又屡次站起的身影?
油嘴滑舌,涎笑嬉皮。
忘乎所以,草包内里。
这是初时那人给予自己的印象。
先是无比的鄙视那人硬闯的作风,再是被那人坚定的目光所吸引。
变化之快使得自己也不禁咋舌。
明知道崇明的话语常常是一掷千金,却总是想着法子去突破身体的极限。
他的脑袋里不仅装着美酒佳音,还装着士为知己者死的浩然正气。
“那个人一定会想,既然那个担子全世界都背不起了,那就证明他的任性已经到达众怒的边际了。自然呢,就该扛起那副沉重的扁担。
如果他还有路,他该一直往前走,往前闯。哪怕电闪雷鸣,哪怕头破血流。”
他的眸子看透了天下,看穿了人心,仿佛一盏在佛前参透了大半真理的青灯在竭尽所能地释放着热量。
【蒲罗街。软松糕。酥油饼。精茶。黄鱼煲。樱桃。】。
昔日的流水账,此刻却因为长时间的别离而显得愈发的珍贵。
以赵祈月的为人,他决不会放弃邢家这颗完美的棋子。
步有所思,行将不乱。
邢衷翴手里捏着信件,视线仍然胶着在白色大鹫远去的轨迹里。
邢崇明摊开双手,沟壑纵横的掌纹中温润犹存,携带着医者的度量与自信。
话声坚定:
“世事难料风云难测,洗冤报仇已让我们成为亡路上的幽魂。谁也想不到先皇在世时无不称赞的河璧曦到后来竟沦为了与褴褛之衣抢夺嗟来之食的乞儿。缝衣,浆洗,洗刷茅厕,为京城贵公洗浴。这些碎屑的活儿从来有哪个皇子贵胄经过受过?趋势隐忍,潜伏多年,皇子啊,我们究竟是为了什么?”
“流亡许久,太妃的魂灵常常萦绕在老臣身边,日夜记挂孩儿的安康,每晚无不嘱托老臣安抚皇子,助皇子完成梦想。忠义之士血流峡谷,乘风之龙断首于台,您为何愿意脱下黄袍让与河氏那个武断专横的国王,让一众前朝亲信白白送走了性命?”
“璧曦,我尊敬的王。请重整心情,忘却赵甫,让河族世子向百姓阐明什么是君臣大义吧?”
“人尽忠厚,四方为友。皇子愿意将崇明当做亲者看待,崇明感激不尽,愿当皇子利剑,好好穿过这黑暗的迥宵大地!”
青年不语,单薄的身子站在暮光里,瘦弱宛如落下了同伴的黑色蝴蝶。
“主子,请尽快下达命令。大家的时间已然不多了,崇明无法忍心丢下皇子一人在失落的谷底中徘徊。
。。。百万的臣民都在等着皇旗飘扬在京畿上空的一天啊!”
眨眨眼睛,衷翴忽然觉得满园子里的花花草草都变得冷酷起来。
一叶一花都化作利矢,恰恰沾了鲜血,等待下一个生者的殉逝。
不期然,一只玉蝶自院外飞入,玲珑素雅,金黑交缠的翅膀轻轻地划过墙角的缝隙,拖曳出一道妩媚的风景。
恣意潇洒,蓝颜若虚。
衷翴兀自一笑,一样物事从宽大的袖子中滑落到掌心——
一株保存得及其完好的猪笼草。
声音宛如不琢的美玉,“且施道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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