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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苦纠缠1
半个月后,致新西南在富华酒楼为刘启明举办了隆重的饯别晚宴。徐海及另外两位联络官员也被邀请在列。不出意外地,徐海再次见到了顾晓意。
晚宴开始简短的致辞后,主角刘启明成为众人轮番敬酒的对象。徐海礼节性的敬了刘启明一杯,温和地注视着众人笑闹。顾晓意新来乍到,也是不便参与。他坐在对面,目光有意无意地掠过来。在与徐海的目光遭遇后,也不避讳,微笑着举杯致意。徐海也举起酒杯,还以恰到好处地微笑。
晚宴后,在余兴未尽的众人的鼓动下,全班人马转战KTV。徐海被已经是半醉的刘启明热情备至地请到顾晓意身旁。他大方地坐下,自服务小姐手中接过刚刚斟满的酒杯,转向顾晓意:“顾总,希望今后合作愉快。”
“我很期待与徐总的合作。”顾晓意注视着他,一饮而尽。
实际上,自重遇顾晓意开始,沉埋在心底的疑问,都再次活跃起来。徐海很想问顾晓意,为什么讨厌他?然而包厢内歌声划拳声烩成一锅,不适合交谈。徐海与顾晓意并肩坐着,偶尔举杯,说的都是公式化的客套话。
其间,刘启明不时过来,抱怨公司那些饿狼攻势强劲,他一把老骨头实在吃不消之类的。到了最后,刘启明居然不顾形象地尿遁,躲到卫生间不出来了。女同胞们不好意思穷追猛打,就将注意力转移到新任帅哥总监顾晓意身上,热切恳请顾总唱上一曲。顾晓意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点了首甜蜜蜜,端着酒杯,坐在超大投影屏幕前的巴椅上唱起来。
他唱歌的水准算不上专业,可是声音很好听,醇厚带有磁性,别有风情。几位女同事听得痴迷,就差没撒花了。
徐海靠在沙发背上,注视着顾晓意那张光影交映下时而清晰、时而昏暗的脸,不觉眼眶酸涩。他没有触景生情的自虐习惯,此刻却是不受控制地将顾晓意与男人联想到一起,越来越酸楚。
在掌声与喝彩中,徐海逃出了包厢。转角处的消防通道,成了临时避难所。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强迫自己平静下来。通道的门被推开,冒进一股浑浊的风。闯入者靠近他,用熟悉地语调说:“又一个人躲起来难过?你这习惯还没变。”
徐海反唇相讥:“你喜欢打扰他人的习惯也没变。”
顾晓意看了他一会儿,走过去,靠在对面的墙壁上,点燃一支烟烟,略带挑衅的笑着说:“不介意吧,徐总。”
徐海还以职业性的微笑:“当然不。请随意。”
沉默了半支烟的功夫,顾晓意说:“想我爸爸了?”
徐海错愕间抬起头,意外地看到顾晓意有些伤感的笑容。他所熟悉的顾晓意,是各种仇视的综合体。即使男人去世时,也从未在他面前表现出半点脆弱。这一瞬间的真情流露,令徐海措手不及。他正犹豫着是不是稍作安慰,顾晓意已然故态萌发,一脸桀骜说:“想他,还不敢承认?”
徐海有种被戏弄的感觉,没有逗留的心情。他直起身,礼貌地说:“是的,我很想念你的父亲。他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我。对不起,出来太久了,如果顾总不介意,我先回包厢了。”
顾晓意耸耸肩,没有阻拦,却在徐海走到门口时,冒出一句令人震惊的话。“你知道你跟我爸爸的事。”
看着僵滞着脊背,紧握着门柄竭力克制愤怒的徐海,顾晓意呵呵笑着补充说:“哦,这样说不确切。应该说,是你喜欢我爸爸的事。”
原来如此。顾晓意之前种种古怪,总算有个合理的解释。徐海深深吸了口气,渐渐放松下来:“我的确喜欢你的父亲,但这是我单方面的事,你父亲并不知道。我与你父亲之间,从来没有超过界限的行为。另外,”徐海推开门,混杂着烟酒味道的浑浊空气和包间内喧嚣的音乐再次涌入通道,掩盖了语调中的愤怒:“我喜欢谁,是我个人的事。我不认为有义务和你一起讨论,对不起,失陪了。”
那晚的摊派后,徐海的生活恢复了平静。安东尼与致新西南暂时没有新的合作项目,一些老项目的后期工作也无需徐海本人亲自处理。在没有新的合作项目前,他与顾晓意没有频繁接触的必要。这段时间,徐海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几乎忘了顾晓意的存在。
两个月后,新一轮的合作项目开始运作。这次安东尼与致新联手投标地处Y城的一个大型高档别墅区。投资方负责筹建的负责人与致新高层关系紧密,如无意外,致新将成为内定的最终得标者。安东尼这边,多少算是靠着大树乘凉了。原本安东尼派遣负责Y城项目的联络官另有其人,徐海因为各种原因,留在X城处理其他项目。致新那边却以这次工程项目庞大繁复,成功与否更加关系到今后进军Y城的计划为由,要求由徐海亲自负责全线联络工作。
对于致新的要求,安东尼这边自然无法拒绝,徐海本人也没觉着有什么不妥。毕竟这次投标的工程规模巨大,容不得出半点差错。
按照致新规划的日程,徐海赶赴Y城。抵达当日,他在Y城机场出口,看到了穿着笔挺的深灰色西服套装,系了条别致的暗红底纹领带的顾晓意。徐海暗自错愕的同时,顾晓意已然微笑着迎上前,伸出手:“徐总,又见面了。”
确认了顾晓意事来接他的事实后,徐海坦诚地与对方握手,尽量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不那么勉强:“劳顾总亲自来接,荣幸之至。”
“走吧,我的车就在外面。”
前往住所的路上,二人一直围绕着合作项目交谈。在工作上,顾晓意的态度还是很端正的。抵达宾馆后,徐海向顾晓意致谢,并委婉地请他去忙自己的事。顾晓意却说:“我也住这,就在你隔壁。而且,我今晚没事。”
有那么一刻,徐海几乎怀疑,顾晓意有什么企图。随即,他又对自己产生这样的想法觉着好笑。顾晓意能有什么企图?顾晓意任做到总监的职位,还是具备必要职业素养的。即使再有偏见,也不至于公私不分。
在Y城的两个星期,徐海与顾晓意可谓接触频繁,关系密切。不仅是工作关系,更多的是,邻里关系。按理说,合作单位的人是需要随时沟通,紧密合作的。可是如此近距离,如此便捷的合作,徐海还是第一次体验。
在工作上,顾晓意从不刻意刁难,处处体现出与其身份相符的敏锐机智,进退有度。工作之外,就不好说了。好在徐海早有领教,倒也能泰然处之。你来我往间,竟有着微妙的默契。
投标顺利结束,致新获得最终承建资格。致新在公寓酒店的西餐厅举办的小型庆功宴。酒宴上,顾晓意多喝了几杯,有些微醉,提前返回房间。在打开房门的瞬间,顾晓意忽然出现,挡在门口,说:“徐总,不介意到我进去坐坐吧。”
徐海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友好的笑笑,说:“难得顾总有雅兴,请进。”
进了房间,徐海从冰箱中取出两厅啤酒,递给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一头的顾晓意一听,自己打开一听,窝在沙发的另一侧,欣赏落地观景玻璃窗外Y城市区霓虹交错的街景。啤酒入口冰凉,徐海的心情莫名其妙的好,笑容间多了几分友善,口气也有些对待老友般的挪揄:“顾总有什么赐教?”
徐海是温和内敛的,这与其清秀的外貌浑然相配,给人清新平和的感觉。此刻醉意蒙蒙,氤氲似水的双眼,微蹙的眉峰,隐隐有着脆弱的气质。然而秀挺的鼻梁和微翘的唇角又是坚毅的,令人不敢遐思。
顾晓意审视着这个柔软与刚毅的矛盾体,反问:“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徐海摇摇头。顾晓意又说,“那就说说我爸爸吧。”
也许是Y城的夜色太美,又或许是一个人守着心事太辛苦,徐海听到这个提议后,就真的有了诉说的欲望。他从那年的车祸现场与男人的初遇说起,说到男人定期邮寄到X大的包裹,又说到那台早已过时却珍藏至今的笔记本,还有封存着男人的全部信件的饼干桶。他缓缓地诉说着,沉浸在充盈了整个青春时代的无望情感中,浑然忘记了坐在身旁静静聆听的,是那个男人的儿子、至今仍旧对他有着某种仇视与不齿的顾晓意。
第二天早上,徐海从沙发上醒来,顾晓意早已经离开。徐海抱着轻轻搭盖在身上的薄被,想不起自己是怎么睡着的,顾晓意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只记得自己说了很多,而且是从没对人提起过的绝对隐私。他有些懊悔,甚至有些愧疚。他想,之所以会对顾晓意说那些话,大概是出于破罐破摔的心理。因为知道,他对那个男人的感情,于顾晓意来说早就不是什么机密。不论说与不说,顾晓意对他的厌恶与憎恨都是无可改变的。既然无可改变,那就由着它去,再多几分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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