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恐青鸾信杳

　　(十五)织梦欲境
　　一朵又一朵桂花落下，轻轻打在我的脸上，弄得我好痒。我摩挲着头，又转了个身。
　　“恩……好香……”我迷迷糊糊想着。
　　突然感到有人在推我，“初音……初音……快醒来……”
　　“再让我睡一会……”正嘟囔着，准备翻个身。但那人并没有放弃，依旧推着我，“初音……初音……”
　　我被弄醒了，起身揉了揉眼，望见眼前一片清明。
　　原来是我在降薷院桂花树下又睡着了，这熟悉的香味扑面而来。菡江坐在软榻旁，轻言细语道，“怎么了？睡迷糊了？”
　　迷糊？我突然觉得不对，抓住他的肩膀，“你怎么在这?我们不是去凉风山了？你不是被梦柯魔弄走了？司渊呢？大家都好好的吗？”
　　他怔怔地看着我，遂既莞尔一笑，“什么凉风山梦柯魔，我都不知你在说些什么。司渊不都还在润知堂和璇玑君讲道么。我见你没去，故而来看你，原来你是在这里偷懒。怎么？做噩梦了？”
　　梦？
　　见我半晌不说话，菡江又刮我的鼻子，“懒虫，快起来梳洗梳洗吧，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什么日子？”我奇怪道。
　　“今日是你生辰啊，”他捏了我的脸，“我们还说要给你过生日，不会真睡迷糊了吧？”
　　“生辰？”我又迷糊问了一句，“今日是几月几日？”
　　“自己的生辰都记不清了？二月十七啊。”
　　我一骨碌站了起来，二月十七？难道这一切，都真的只是一个梦？
　　随后我便懵懵懂懂被菡江拉去洗脸，又帮我梳了双蝶发髻。然后就跟在他身后去司渊处吃酒，师兄们都在，茗泽还夸我，说是人靠衣装。司渊也点头轻笑。这一切好像都发生过，可又好像是第一次遇见。我坐在酒席上，看着他们觥筹交错，心里好像空空的，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宴罢我回到降薷院，怔怔的坐在床上出神。身边的一切都这般熟悉，却又这般陌生。先前还想得起的细节，此刻脑袋里就像是浆糊一般。
　　忽地听到门外有人，我忙跑过去把门一开。白隙手拿一个锦盒站在门口，看到了我，脸上竟然泛了红晕。
　　还不等他说话，我就问道：“你是不是来问我，婚约什么时候可以兑现？”
　　他似是一惊，“你怎么知道的？”

　　是啊，我怎么知道的呢？
　　还不及他想，白隙就抬脚跨了进来，把锦盒打开，当年那另一块霜白双鱼玉佩就躺在里面。他似乎是很高兴的道，“虽然我们都还小，但是我想，早点兑了婚约没有什么不好。况且，初音，我欢喜你，从很久很久之前，我就欢喜你了。”
　　我貌似一惊，却又好像知道他会这么说似的。然后他果然俯身下来，想要吻我。我慌忙闭上眼睛。

　　一个声音闯入我的脑海。
　　“我道是梦蝶，何来蝶梦我？”

　　是谁?是谁在说话。我开始细细念叨这句话。我道是梦蝶，何来蝶梦我……

　　突然心中豁然开朗。我一睁开眼，伸手止住白隙快覆上来的嘴唇。
　　“有人在外面看呢，你也不害羞？”
　　“谁？”他问道。
　　我又迅速冲到门外，抓住了掩身在黑影中的司渊，他果然醉气熏熏。可见了我，又不忍地转过头。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淡淡地问道。
　　“你怎么知道他在这？”白隙跟来便奇怪的问我。
　　我眼笑千千，瞬又故作玄虚的“嘘——”了一声。

　　“因为，这是梦。”
　　“什么？”他们两个渐渐面色变得奇怪。
　　“这一切，只是一个梦。”我勾起嘴角，已经将绯冰剑向他二人砍去。
　　白隙和司渊的身影在那一瞬间化成白烟，降薷院的一切也随即不见。我警惕地手握绯冰剑，看这周遭变化，白烟渐散，我身在了一片百花丛中。而眼前不远那个拈花一笑的如玉公子，不是梦柯魔是谁？

　　“果然冰雪聪明，你竟破了我的织梦欲境。”他没有看我，依旧又拿起一朵鸢尾花凑到鼻前深深闻下。
　　织梦欲境……果然织得是每个人心里最大的秘密。之所以我为何对梦境里的情节发展如此了若指掌，那是因为我真真切切经历过。这二月十七，我不愿再多作回忆。
　　“他们呢？”我语气冷漠。
　　“他们？依旧在他们的梦里没有醒来吧。”
　　“若是醒不过来会怎样？”
　　“唔……好问题，”梦柯魔抬眼对上我的眼，“醒不过来，那就永远都醒不过来咯。”

　　我深吸一口气，心道初音千万不能急不能急，一定要冷静要冷静。故而把剑一收，蹲在地上开始一边采花，一边思索如何救司渊他们。
　　那梦柯魔一向喜怒不定，令人难以捉摸。现在看我也蹲下身不慌不忙，自然也饶有兴趣道：“你这小青鸾，果然和那些臭神仙不一样。”
　　我却没有搭理他这句话，也拿了一朵鸢尾，凑到鼻子前闻了闻，“真香。可惜在怎么香，也是假的。”
　　“唔？”他听我如此说，眼里出现一些异样，便也道，“说得倒是。以前有一个人，与我说过这般相似的话。”
　　“是什么样的话？”我头一歪轻轻问。
　　“他不喜欢我学那些幻术。说幻术就算能变出任何东西，可惜再怎么真，也是假的。”
　　说起这个人时，梦柯魔竟露出怀念的神色。眼中再无一点邪魅，余下的全是欲语还休的黯然。我却将这一切尽收眼底。遂既也学他拈花一笑，望着他那双出神的眼良久，把手里花一丢，“然后，你就把他眼睛给挖出来了？”

　　梦柯魔忽地扑朔一阵，邪魅回到他的脸上。只听他慢道：“我太小瞧你了。”
　　“唔……你的确不应该小瞧我。”我轻笑不已。

　　刚刚的百花一片瞬间枯萎，空气变得血腥味浓重，天色暗下，气氛也开始变得阴郁。果然我如我所料，这幻术所化是依据幻术师的心情，现在把它变得更好已经不大可能，那就反其道而行之。与其一成不变，倒不如把它变坏一些。眼看一切已经又要化作白烟，幻术也要破了。而梦柯魔手里蓝光又现，我在刹那间看清那是一只蓝魅蝶，专门用做织梦的精灵。
　　他见了这蝶影飞转一阵，抬眼说道，“看来又有人醒了。”
　　我听了这话自然十分高兴，望了望脚下已经化作白烟雾气的花海，“那我便要去看看那人是谁了。”
　　梦柯魔一点头，翩翩身影渐渐隐去，“如你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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