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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界夏伤(三)
真正的伤痛，是永远都不能用语言来形容。
深邃的蓝黑中，一抹极浅的身影出现在白笛的视野中。
倾城绝颜，在一片黑暗若隐若现。
白笛屏住呼吸，静静地看着，从肌肤上传来的气息在阴冷中竟带着微微的平和，她想，这位容颜比百花宫兰花仙子犹胜，气质纯净的美人，应该不会对她不利。
淡淡的美人影，似乎风一吹就会散去，她纤颈微仰，看着上空，似有期待。
“孩子，你终于来了。”声若黄莺出谷，带着无尽地叹息！
“你是谁？”
美人浅浅叹息：“乐姐的孩子，长大了不知道长成什么样？一定很象乐姐吧。”话语之中，分外惋惜。
乐，那是母亲的名讳，白笛心里大震，这个人会是母亲旧友吗？
“孩子，现在是皓帝二十二年，我是冥后潋晨。”
“冥后？您是殷和的母亲！”
冥后并不答话，继续道：“我建造此地，是因为我知道，我与你的父母不久就将离开人世，而真相，不能随我们永埋地底。”
“孩子，这一切之前，我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只因为你的母亲不忍看见你承受如此大的伤害与打击，这个结界是我以你父母之血为引亲自设下，钥匙就是你们家传的雪剑，而真相，往往是最残酷的，如果你不愿意知道，请将雪剑碎裂，它自会带你离开。离开或者继续？你自己选择，我给你一刻钟时间。”
白笛盯着手中不断跳动着光芒的雪剑，眼沉如水。无论将面对什么，她都不可能离开。
过了会，蓝色似乎明亮了许多，将她的身影也染上了几分蓝色，她又道：“既然你还能听到我的话，说明这结界没有随着你的离开而摧毁。我想，你一定足够优秀，也定能担负得起这残酷的真相。不仅仅是作为下一代慕容世家家主，责无旁贷。而是因为这秘密，关系着扶天的存亡。”
“孩子，冥界占族中最古老的祭语中曾有一句话：‘天地灵泉，万物之母。泉生奇葩，花呈七色。宝华蕴动，微妙香洁。七步生莲，一花一世。’其中含义，我猜大概指的就是扶天圣花七色莲。天降白莲，指的就是第一世莲主，其本命花纯净无暇，世所罕见；继后，本命花才有了赤橙青黄绿蓝紫七色，这七种颜色分别代表了一重功力。这七重功力，随着花色变化，七色莲每转世一次，才可获一重功力。”
“光影荏苒，岁月如梭，传到第八世七色莲主叭弥，按理她本应是众莲主之中功力最高的一位。碧台莲开盛世，叭弥的诞生，或将成为七色莲的又一盛世。然而，她没有！”
“叭弥五岁入主花宫，死时年仅四十，她一生并无建树，普通的几乎让扶天大地遗忘。”
白笛眉头一动：“叭弥，不就是佛中莲花的意思吗？”
“而实际上。”冥后的声音透出一分敬仰：“叭弥祖辈本为世外高人，早已参透因缘。玉雪颜就是其一，雪颜为万仞山主师，她预知浩劫将至，并算出三百年后“清莲出世，前尘尽解”，魔后流伽本为花国罂粟，其性妖邪，唯清莲可以克之。”
“紫色为诸色之贵，拥有紫色本命花的叭弥宫主，因先祖之言，放弃了修炼这令扶天大地趋之若鹜直欲疯狂的七色莲的最高境界。”
“其实，七步生莲，一花一世，七色莲诞于灵泉，终将归于灵泉。在尘世中洗净颜色，就是七色莲离开之时。到叭弥这一世，七色已尽，七色莲当随叭弥的逝世而回归。如此一来，这世上就不会有清莲出世。孩子，她的放弃，为了就是你的应劫而生。”
白笛只觉得心里一沉，这世上先知本是相通，清宇大帝如此说，眼前这神秘女子也是如此说，而七色莲的最高秘密，旁人又怎会知道！她说七色莲诞于灵泉，终将归于灵泉；她说一花一世，八世莲主仙去之后，七色尽洗，本将回归灵泉，还复纯净。如此，这扶天大地就不该再有七色莲出现！这第九世莲主又从何而生？慕容飞宇，她又从何处而来！
“世上一切，皆有定数，叭弥就算放弃自己，也不可能迎来第九世莲主。这名奇女子一生在水宫修炼，为的就是找到方法改写命盘，为的就是逆天而行。”
白笛眼中的震惊无以复加，她说叭弥逆天！那清宇大帝批的命词：“碧台海中开碧莲，天水九濯慕清莲，风华绝世入涅磐，留得繁华共千年”，九濯又从何而来？白笛忽然想到，濯字的本义除了洗，还有一种解释，就是祓除罪恶！罪恶与万物不侵的七色莲又怎会扯上关系！除了，这本身……
“天地不昭，是为劫数。这该说是叭弥命中的劫数，还是扶天大地该有此劫。叭弥宫主最终辗转得到其先祖玉雪颜手札，以续弦换命之法，以己寿数，换清莲入世。”
白笛痛苦的闭上双眼，第九世莲主本不应存于世间，是叭弥逆七色莲之命运轮回，是叭弥逆天之数，强行带入世间！这何尝不是大罪？
“十八年前春，那是叭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出宫，她没有惊动任何人，只身下山，改头换面，秘访四大世家，为的就是找到能继承七色莲籽的血脉。逆天之罪，需要有深厚的福缘才有可能承当，而扶天大地除了各界王族之外，最古老的便是慕容、南、林、夏四大家族。”
“原本与世隔绝西域林家是她的首选，但是等她赶到之时，林家少夫人已结珠胎。她只能找到慕容家族，向当时的十全公子慕容家主慕容乘说明来意。慕容家虽是大族，然祖上因平乱立功杀伤生灵，伤了福缘，所以当时叭弥在看过慕容家祖陵之后便离开了。”
“那一年，快乐谷快乐仙子名扬扶天，世人皆称她‘佛女慈心，渡善良人’，叭弥来过慕容府之后不久，慕容乘便与她结为夫妻。也在那一年秋，他们夫妻踏入冥界。”
冥后的声音有些波动：“看到他们，我知道预言的车轮已经开始转动！孩子，我不仅是冥界之后，而且还与万仞山主师出同门，师父临终留下遗言，便是要我设法护全。可是我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昔日好友走进漩涡，但他们心志已坚，不顾我的阻拦，闯进密室毁去了他们后代的全部记载。”
白笛已经完全呆住，睁开眼，静静地看着前方明灭不定的绝美身影，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万仞山主的卜算修为旷古奇有，冥后与他师出同门，为何没有预知到殷和如今的痛苦呢？白笛忽然想起殷和曾说过的话：“冥界有生死簿，有我父王一人保管，而他们，竟然闯过层层把守，找到了生死簿，将他们后代的记载全部毁去。”
冥后继续说道：“而这意味着，他的后代再也不属于慕容家！”
“大道既隐，天下为家。乐姐慈心渡人广结善缘，与你父亲结合虽弥补了慕容家族的福缘，但还不足以承受七色莲如此强大的力量。叭弥宫主以灵识化入七色莲籽中，与你父母血脉相合，将七色莲籽传以九世莲主。而这逆天改命之罪，直接的结果就是导致了八世莲主叭弥的早亡，甚至于……”
冥后顿了顿：“你父亲对我说：‘冥后，就算赔上了慕容家族所有的福荫与未来，我也不能负了叭弥宫主临死所托！’他们付出了所有，为的就是迎接第九世莲主的诞生。”
泪从白笛眼中滑落，心痛得无以得加，连哽咽之声也是剧痛。
“孩子，他们明知道此举将会给慕容家族与乐家带来灭顶之灾，还是毅然接受了叭弥的要求。你的父母是真正的英雄，是真正的慈悲仁心，是让我这一生最值得尊敬的人。”
白笛直觉着眼前一阵阵的眩晕，胸腔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一片片轰然倒塌。
“他们付出了所有，为的就是迎接第九世莲主的诞生！”
“他们付出了所有，为的就是迎接第九世莲主的诞生！”
“他们付出了所有，为的就是迎接第九世莲主的诞生！”
白笛耳边不断回响着这句话，惊世之密，一朝得知，她失去了判断的能力，也失去了语言的能力，只觉着，心口，有一把钝刃在慢慢凌迟着她。
叭弥宫主，以无上的修为灵力，以无上的尊崇，以珍贵的生命换来她的诞生！
快乐谷，以无数人的生命保护她的出生！
慕容家族，以全族的福缘换她的成长！
白笛在想：她根本就不该在这世上存在，她的生命，她的地位，她曾经的荣宠与快乐，都是建立在无数白骨之上！这是多么沉重的背负！这让她怎么活？
如果没有她，叭弥宫主将会是史上灵力最高的花仙！
如果没有她，快乐谷不会只剩下乐无涯、贺一梅两人！
如果没有她，慕容家族就不会多劫多难，后继无人！
如果没有她，四年前的冤案就不会牵连那么多无辜的人！
白笛只觉得昏昏沉沉，连呼吸都感到十分困难：“娘，她们说我克死父母，原来是真的！真的是我害了你们哪！爹，娘，你们为什么要带我来到这个世上？就算赌上所有，你们也要换我出世，这么多的人，为我而死！您让我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九濯，九濯！我的出生本就是一场罪孽！活着更是一场罪孽！我怎么能洗得清，我怎么能洗得干净！”
有另一个声音在白笛心里说：“一个人，如果连活着都是一场罪，她又何必存在？”
这场恶梦，何时才会醒？
不再是冥后，而是另一种温柔的声音突然响起，分外的婉约慈爱：“不要痛苦，宇儿，我的孩子，我们付出的一切，我们甘之如饴，你是我们的希望，你是我们爱的延续。孩子，永别了，母亲将化为天上星辰，永远注视着你。”
男子磁性的声音接着响起：“我的孩子，你的名字将冠以我姓，‘宇’代表上下四方，飞宇即愿你飞翔所有的空间，飞翔于无限之上。慕容飞宇，你记住，作为慕容世家家主，雪剑双合，光风霁月！我的孩子，你要坚强，不仅承载了家族的重任，更是承载了化劫的使命。”
“珍重，宇儿！”
“爹！娘！”明明知道这耳边的声音只不过是一段记忆的重现，明知道那只不过是冥后用法力保存下来的一段话音，明知道那只是一道结界，对与这个从生下来便成孤儿的她来说，第一次听见父母的声音，是怎样的欣喜！
“娘！娘！”她一遍遍地喊着，明知道不会有人来回答她一声，她冲着那团模糊的光影，喊得声音撕哑，泪水在她眼中如断线的珍珠不断滴落。
“砰”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起，震得白笛耳鸣不绝，也惊醒了陷入大悲大恸之中的她。
女子充满威仪的声音响起：“这地方，古怪的很！”
一个男子声音：“没想到这里还别有洞天。”
“混采乾坤！”白笛的神智回来，已经听清楚了这是魔界混采乾坤的声音。再抬头，冥后模糊的影像早已经被震散了，只有幽幽的蓝光照亮着自己周围方寸之地，一时悲从中来。
“白胡，那石像中的发光球是什么？”
“禀王后，那应该，那应该是记忆珠。”
白笛突然明白了：“王后？白胡的王后，是流伽，是流伽，是她！是她!”宿敌在前，所有的痛苦被换起，血色染上了她一向清冽的双眸，挥起冰澈寒骨的雪剑，凌空劈下！
蓝色光芒化作无数冰凌，向四方激散！
一道雪色光芒，在冰凌中化作世上最凌厉的剑气，扑向流伽！
花衣的混采乾坤乾坤掌挥出，排山倒海之力，也抵不住这道凌厉的剑气。
白胡眼中光芒一闪，只身立在原处，并未动作。
银发绯衣的妖姬，手持法杖，冷冷的看着近前的剑气，两道银色的闪电从她眼中发出，击向对方。
电石火光之际，雪芒舞成一面雪镜，闪电之光，被反射而出！
白胡在流伽发出闪电之际，早已闭上双目，耳边传来混采乾坤一声厉叫，想是眼睛被光芒反射所刺。
白胡还未睁眼，便觉水气漫漫而来，耳边传来流伽冷喝：“你是九死幽灵？”白胡心中好笑，乍一见那雪色光芒，他便知道这是天下第一奇剑雪剑发出的光芒，雪色如此纯粹，说明用剑之人杀意之强。他是见识过这位持剑之人的，善良的几乎软弱，何时能有如此强烈的杀伐之气！这样光如霁月的人，何时会有如此浓重的悲哀怨恨！
雪色剑芒中，白笛紧咬着牙，菩提一叶，至高的剑法在她手中，以大开大合之境，不断挥出。
因着对方可能是此行的目的——九死幽灵，流伽一开始还是想着恩威并施的伎俩，想这九死幽灵被囚禁多年，自然是怨恨深重，只是持着法杖退避。但是，一次次避让之后，越来越感觉奇怪。九死幽灵，至阴之灵，怎会菩提一叶这样的天界剑法？反观混采乾坤，捂着眼睛正痛苦不堪。再看白胡，闭着眼，气定神闲，不觉气忿。
“呲”的一声，流伽躲闪不及，左臂被雪剑划开一道血口，不由大怒：“白胡，你还杵在那干什么！还不用定魂鼎收了这该死的幽灵！”
“呵”流伽的怒喝换来白胡一声冷笑：“王后，九死幽灵早已不在此间。”
“你，竟不早说！”流伽骂了一句，手下再不含糊，手中握着的法杖发出的妖红色光芒，摄人心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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