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有所思

　　童年

　　人们都说童年是快乐的，无忧无虑的，但我从很小的时候起就觉得日子过得很无聊。我记得当我与院子里的小伙伴们一起玩耍的时候，我从来都不会兴致勃勃，我总是努力地想把游戏做好，可总是处在落后分子的位置上。我很羡慕那些灵巧的、聪明的孩子，她们因为能把游戏玩得那么好，而受到其他孩子的尊敬。我也羡慕那些勇敢的、有组织才能的孩子，他们是孩子王，而慢吞吞傻乎乎的我，只能长久地游离在群体的边缘，或者迟钝地等待命令和调遣，然后因为没有完成好任务而被责怪。
　　记得在一个夏日的午后，院子里的大树下，有人发现了一只受伤的蝙蝠，所有小朋友都立即跑上去围观，我却一直远远地站着，提不起一丝兴趣来，实际上我压根儿就没去瞧上一眼，因为我觉得那简直无聊透顶。
　　但是，我也并不像许多不合群的天才儿童那样，擅长阅读，我的确经常看书，但是却看得极慢，因为我总是精神涣散，不能集中注意力，而且什么也记不住。
　　也许是因为生活过得太无趣了吧，据说我是非常乐意上幼儿园的。每天按时起床，从不迟到，因为这样做时常得到父母的赞扬，于是我兢兢业业地做着这项事业，即便被那些没文化没涵养的幼师们“虐待”并非乐事。
　　幼儿园里，最漂亮最聪明的小女孩儿结成一个群体，她们不带我玩儿，我一直梦想着成为她们中的一员，但是从不敢为此作出努力，她们是骄傲的，假如我请求加入，一定会被傲慢地拒绝。可是我又瞧不上那些跟我一样的丑小鸭们，我记得有个小女孩很喜欢我，总是上赶着贴上来，于是我也同样傲慢地对待她。但我这样做是无意识的。当有一天我意识到自己的傲慢，并打算改过时，却发现她已经不屑于跟我玩儿了。面对我的示好，她像一只刚产完蛋的老母鸡一样，神气地昂着脖子。
　　弗洛伊德讨论“儿童□□”，还有异性儿童之间的“性游戏”，我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小时候我并不知道成人的性是什么，也没受过类似的教导，但会本能地感觉自己在做龌龊的见不得人的事情。直到学过心理学之前，都将记忆中那些最无耻的行径深藏在心底。
　　幼年的时候，有三种体验让我极其困惑。
　　记得在我进幼儿园之前，脑瓜顶上还梳着“冲天骄”的年岁，爷爷总是把家里的两张半米长的沙发对起来，让我睡在中间，这些记忆表明，那时我的确非常小。我记得那段时间，每当晚上入睡前，我躺在特制的小床里，总有一种奇异的感觉。我看着屋子里活动着的人，我的爷爷、哥哥，我十分不能理解他们为什么也是有生命的？他们所感受到的，我感受不到，在异于我自身的世界里，居然有许多跟我一样的有生命的活物！我觉得要理解这件事简直叫我崩溃。
　　第二件是我的头脑里时常会泛起一阵强烈的羞耻感，好像有硫酸烧着我的心和脑子。那种时候我特别怕见人。有一次，午睡醒来，我躺在床上忽然漾起那种感觉，这时候我听见妈妈走过来的脚步声，我心里的痛苦立即强烈了上千倍，我钻进被子里蒙住脸，怕看见别人，或者更确切地说，是想把自己藏起来，不让别人看见。可我能意识到我妈妈的存在，而且她已经走进来，就站在我床前，这更让我痛苦和无助。妈妈平静地问了一句：“干什么呢？”把蒙在脸上的被子拉开。但我说不出什么，只能等着那感觉自己消失，只能忍耐着那种痛苦。我讨厌见到任何人，但我又不能说“你走开！”因为发出这样的交流也会令我痛苦万分，我只想背过脸去不去看她。
　　第三件是一种憋闷感，好像陷进了停滞的时空中，逃不出来。夕阳西下的时候，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阳光从背后洒进来，笼罩在我身上，我突然感觉无比的郁闷，时间在那一刻停止了，而我被卡在里面了。我想赶紧跳起来，跑出去找我爸爸，因为我听见他在外面的房间里，可是我感觉被攫住了，逃不掉。直到我爸爸自己走进来问我在干什么。这段时间前后不过几分钟，可我却感觉它无限长。
　　至于对父母的印象，我记得我爸爸一直是个长不大的小男孩儿，用他幼稚的思想教导我，更确切地说是误导我。我的妈妈总是皱着眉头、撅着嘴，一副不高兴的模样。

　　小学

　　临近入学的日子里，耳边总有人叨唠着这件事，我对上学充满了憧憬。面试的前一天，妈妈给我买了个书包，我背着它在屋里走来走去，装模作样地好像走在上学的路上。心里既激动又惶恐。
　　小学的六年，我感觉那简直是地狱般的生活。因为班里有个女孩儿特别强悍，蛮不讲理。我最初跟她打过一架，结果被她踩在脚底下，彻底战败了。后来的日子里只能忍受着欺压，经常被抽嘴巴、踢屁股、挨骂，最可怕的是她把我看成她最好的朋友，而她对待好朋友的方式就是欺压。
　　我特别羡慕那些经常转学的小孩儿，梦想着自己也能转学，但是现实是我在煎熬中度过了小学的六年。
　　在小学的高年级的时候，我记得有一天晚上，在家，我妈妈突然跟我说：“你长大了，我以后就不骂你了。”我听了这话，激动得差点没哭出来，后来她的态度果然有所转变，我在家里逐渐有了地位和自尊。
　　我妈妈脾气很不好，经常莫名其妙地发脾气，因此父母经常吵架，大吵特吵之后，会有长达几周的冷战，就在我以为他们会离婚而担惊受怕的时候，俩人又突然和好如初了。之后没过几天，又开始吵，如此轮回。因此我从小就觉得生活就是一场磨难接着另一场磨难。

　　初中

　　初中是情窦初开的季节，我记得我对班里所有男生几乎都有过幻想。但是对于最喜欢的某一个，我总是尽全力躲着他，因为在他面前我会觉得自惭形秽。我有本事把自己的情感压抑得很深，眼见着我喜欢的男生把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我总是在夜里暗自伤心，但白天却隐藏得很好，从不露出任何马脚。
　　有一次我跟一个班里的漂亮女生站在一起照镜子，我觉得自己简直是丑陋无比。
　　每次我站在讲台上发言的时候，总能弄得大家哄堂大笑，因为我的白痴举动简直太可笑了。我并不是喜欢哗众取宠，只是因为在众人面前讲话我总是过于紧张和尴尬，以至于无法控制自己。
　　在大家沉迷于绯闻和恋情的年纪里，我强迫自己专心于学习，想用成绩证明我自己，但一直成绩平平。

　　高中

　　升入高中之后我再没有喜欢过任何异性，心里的感情已经压抑没了。整天顶着压力和焦虑度日。我强迫自己不进行任何娱乐，任何片刻的放松都会带来强烈的负罪感。
　　这是教育带给我的，恐惧、担忧、危机感和自虐。
　　我尝试在入睡前使劲儿想数学题或课文，以便使自己在做梦时也在学习。不过我的成绩一直很一般。
　　我成长的道路，一团糟，想不起来什么美好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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