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颜

　　上官夕颜是安静的性子，不愿意自己的生活有过多的波澜，所以，对于宋治这样的人，她实在是不愿意过多接触。只是此情此景，她却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

　　“阿仁。”宋治在楼道里唤了一声。

　　“是。”染着明黄色头发的少年抬着下巴，抱起肩膀，堵在楼道口。

　　随着周景涛向后退了一步，那扇门留下的唯一缝隙也没有了。“啪”的一声，严丝合缝。

　　黑暗中，上官夕颜最后一眼看到的，是周景涛的无措和仓皇的脸。

　　“你家是在几楼？”男人厚实的声音响起。

　　“四楼。”上官夕颜转身，慢慢的爬了上去。

　　******

　　进屋之后，男人随便地把外套扔在沙发上，然后一屁股坐在那儿。身子用力向后仰着，盯着天花板发呆。

　　上官夕颜做饭很快。

　　半个小时之后，一道清炒莜麦，一道咖喱土豆，还有香喷喷的米饭就都端上了桌子。这个时候，阿仁也走了进来。

　　三个陌生人凑齐一桌，各吃各的。上官夕颜感到强烈的怪异，吃饭的时候也心不在焉。半碗米饭下肚，她就把筷子撂到一旁。

　　“再吃一点。”男人抬起头来对上官夕颜说。

　　“我吃饱了。”上官夕颜的双手很规矩地放在膝盖上。

　　“上次你吃的可没有这么少。”男人一手拿碗，一手执筷，粗黑的眉毛微微皱在一起。

　　“……”上官夕颜把头低了下去。

　　男人的眉头就皱得更紧了。轮廓清晰的嘴唇却忽然露出一个笑容。他摇了摇头，继续吃自己的。

　　吃过晚饭，上官夕颜收拾碗筷。宋治半躺在沙发上假寐。阿仁则打开了电视，不停在各种节目间切换。

　　洗碗的时候，上官夕颜不时朝客厅里张望，心中忐忑。因为不知道他们到自己这里来的原因。因为不知道自己是否安全。但看这个架势，这两个人今晚是不打算走了。她本是个随遇而安的人，想到这一点，心反而平静下来。

　　擦干手，上官夕颜径直朝自己的卧室走去。

　　“等一下。”

　　上官夕颜回过头，看到宋治把脖子仰出了沙发后背，倒着朝自己看来。

　　“什么事？”

　　“我的头有点痛。”男人拍拍自己的脑袋。

　　上官夕颜明白他的意思，没有多想，就走回来为他按摩。

　　一刻钟过去了。

　　半个小时过去了。

　　电视里的某个娱乐节目还在聒噪，阿仁看的很用心，宋治却朦朦胧胧地睡着了。上官夕颜轻轻把手拿起来，见男人没什么反应，自己就悄悄溜回了卧室里。然后倚着门长长出了一口气。

　　只是，意外并没有过多的降临在上官夕颜身上。第二天，她一觉醒来，宋治与阿仁早没了人影。

　　直到此刻，上官夕颜觉得自己约略可以猜出他们的昨晚的来意了——大约，无外乎躲事的因素吧……

　　日间的C城热闹聒噪。因为是战略要地，又是坐落在军用飞机场附近，所以天亮不久，就会有轰轰隆隆的飞机声响彻C城的天空。

　　白天虽然让人清醒，却有一个坏处：那就是让人将睡梦中忘记的烦恼再度想起。

　　于是，上官夕颜再次想起了自己的窘境。

　　她瘫坐在沙发上，用电视打发时间。虽然外人看不出来，但是自己的事情自己知。上官夕颜可以明显的看到她的肚子要比原来大了那么一点。这种膨胀与肥胖毫无瓜葛。她知道，即使自己一日三餐只吃一半的饭量，在未来的数个月内，它都会像无法停止一般继续膨胀下去。

　　直到哭泣的声音哇哇坠地。

　　也就是她的孩子降临人间的时候。

　　可是，上官夕颜不知道，在这漫长的几个月里，她将如何度过。

　　******

　　上官夕颜的前半生应该可以归到顺遂的那一类。她少年成名，春风得意。事业爱情都相当美满。

　　只是近几年，随着名气日衰，经济也不能独立。这样导致她在生活上太过依赖自己的男人。因为害怕失去，所以处处小心提防，原来的信任没有了。她总是会翻看周景涛的各种聊天记录。无论是手机还是电脑上。

　　这导致了周景涛的反感。现在回想，也许出轨的原因，就在于此。

　　但上官夕颜并不后悔。一个经不住查探的男人，又怎么担得起她的下半生？

　　因为连年不走好运，所以上官夕颜在下午接到报业大厦电话的时候，心里是惊慌的。

　　报业大厦说，因为编辑部有一个栏目编辑的空缺，希望她能够去面试顶替。

　　“为什么会找到我？”上官夕颜在听明白对方要自己做的事情的详细之后，问出这个让她相当奇怪的问题。

　　“因为你是著名的作家，所以在文字驾驭上一定比大多数人棒。我们相信你能够出任这一份工作。”对方给出的回答既在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放下电话之后，上官夕颜单手托腮，心想难道自己真的开始走顺字了？

　　第二天的上午八点半，C城刚刚从睡梦中醒来不久，上官夕颜也再一次站在报业大厦的楼下。

　　事先已经打过电话，面试的主编此刻正在办公室里等着上官夕颜。想来这么早，应该是单独面试，这让上官夕颜喜悦之余，又多了一点担忧——实在是不应该如此顺利。

　　但迫在眉睫的压力让上官夕颜无暇细想，她低着头，一路走到主编的办公室。

　　接待她的是一个中年男子。相貌平平无奇。看到上官夕颜推门进来，就起身相迎。说话也很客气。

　　面试仅仅用了十分钟。比走过场的时间稍稍久一些。

　　“我真的可以开始上班了吗？”工资开出的是五千的水准，而且随时可以上班，甚至能够带薪休假。工作性质是清闲的，因为是类似于谈话语录的栏目，所以只需要找特定的人聊天，再编写故事即可。

　　这样的待遇，上官夕颜来之前，想都不敢想，所以有此一问。

　　“嗯。我给你安排单独的办公室。你可以现在就开始工作，熟悉一下。这个栏目一个星期才出一次，不急。”主编笑着摊开了手。

　　接着，上官夕颜就被领到属于自己的办公室。

　　大约有十五平米。靠墙的位置放了一张大大的桌子，上面摆着一些资料和崭新的台式电脑。一旁是黑色的沙发和透明玻璃的茶几。空间开阔，阳光满满当当地洒进来。是一个十分舒适的办公环境。

　　主编将上官夕颜自己留下来之后，她终于后知后觉般地，开始狐疑了。

　　这儿明显是很长时间没有人用过的房间，似乎是因为她这个人而特意休憩一番。而且，一个小小的编辑，根本不用占用一间单独的办公室。

　　似乎，是有人为她专门的安排过一样。但上官夕颜搜遍脑壳，也想不出自己到底有多强硬的后台。于浅家是做出版社的，有这个能力，却万万没有这个动机。周景涛也不可能。

　　想来想去，上官夕颜终于无奈的承认，也许，是自己真的开始走运了。

　　******

　　因为工作清闲，加上是非正式上班，下午不到三点，上官夕颜感到肚子有点不适，所以就提前下班了。

　　然后，她就从电梯里碰到了王石。

　　C城巴掌大小的地方，街上随时都可以碰到熟人，更何况是在一个楼里工作。

　　上官夕颜对这一幕早有准备，所以就没有了最初的尴尬。她平静地对王石点点头，目光平视着电梯蹦着向下的数字。

　　王石虽然年纪老，但上官夕颜在那个下雨的晚上对他的怒喝犹在耳旁。他有些不自在。脸也红了。

　　“夕颜，其实那天我没有那个意思。”电梯的数字蹦到2的时候，王石说，扭过头来。

　　“不用解释，我都明白的。”上官夕颜笑了笑。

　　“不是解释……其实这两天我一直都很愧疚。我是个老头子了，做事难免糊涂……”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上官夕颜微笑前行，王石错一步跟在后面，断断续续地说。

　　上官夕颜一边走，一边摇头笑道：“真的没有必要解释那么多，我还有事，改天再聊吧。”

　　她走的很快，手指碰到玻璃大门的时候，另一只手被王石从身后拽住了。

　　“你干吗？”上官夕颜回头，挑起眉毛。向前稍微使了点力气，门就被推开了。

　　“你是回来找我的吧？”王石被上官夕颜带出门外，却没有放开手。

　　“我是来工作。”上官夕颜反身，想要把手抽出来，只是力气太大，撞了王石一个满怀。然后就被王石顺水推舟，抱在了怀里。

　　洗发水的淡淡香味像最浪漫的泡沫，吸入王石的肺腑。他的心跳有点快，于是不管上官夕颜的愤怒，就这样，在人来人往的门口，仅仅抱住她的身躯。

　　一辆黑色的宝马X5缓缓停在台阶之下。黑色的玻璃看不到里面坐着什么人。

　　虽然停车的是个碍眼的位置，但却没有人下车。就这样静静地呆着，没有开走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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