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飞舞

　　孤独使者大婚，七夕之夜，襄阳城宴四方宾朋。
　　绿衣萍影的各位全都到齐祝贺，半缘君作为女方的义兄也高调出席。偏偏新媳妇左等不见右等也不见，急得新郎官孤独像热锅上的蚂蚁。
　　江湖儿女率性而为，虽说婚姻大事岂可儿戏，但也时有悔婚退婚之事发生，大家见怪不怪。清水云当年就被自己的未婚妻无故拖延了婚期，虽然终究修成正果，却也难免心中悲戚，此时已经在一旁奉劝孤独择日再娶了。孤独使者虽然年轻，自己心里认定的事任谁说也无用，只是一门心思的等，誓要等到自己心上人的到来。宗中的几位好友只得帮着招呼客人们，眼睛时不时留意门口，心里都把能拜的能求的念叨了一遍，期盼新娘子快快出现，不然孤独不开席今晚便无法收拾了，总不能最后让大家喝一肚子茶吃吃瓜子花生看看月亮就回去吧！
　　正焦急着，只听得门外有人高声吟唱道：“星繁月明风清爽，红烛对对映新房。郎才女貌情似蜜，举案齐眉赛鸳鸯呀赛鸳鸯！”
　　柳昱风闻声眼前一亮，果然，一身卦服飞扬跋扈，绝世独立耀人夺目，是她！
　　算卦假先生笑吟吟朝众宾客一拱手：“各位，多日不见，在下有礼了啊~！”
　　“算卦的来啦！”
　　“有日子没见了啊！”
　　“快来快来，给我们新郎官卜上一卦，算算新娘子躲哪去了，哈哈哈”
　　“莫急莫急，待俺先吃上一杯喜酒。”话音刚落，眼见就递上了一杯香茶。
　　“以茶代酒，丫头尽管喝个够。”
　　“——昱风”绽放的笑颜依如葵花般灿烂，千百次的梦中重逢只需一个眼神延续。
　　四目相视，鼓乐齐鸣，绚烂的礼花在空中结成了心心相印的图案久久不散。
　　“新娘子来啦！新娘子来啦！”人群热络了起来，孤独使者终于等到有情人，披着盈盈月光，接受众人的祝福，只羡鸳鸯不羡仙。
　　算卦的兴致极高，又讨彩头又要红包的，跟众人拼酒耍了个过瘾。
　　待到坐回柳昱风桌边，已然醉了七八分，嘻嘻笑个不停。
　　柳昱风见了心疼，柔声道：“丫头，少喝些。”
　　“嗬嗬嗬，我没事，我还能喝！”醉酒的人都这样说，“咱俩还没喝呢，来来……跟他们不一样，咱俩得……喝喝个交杯酒。”
　　“丫头，你真的醉了。”听她这样说，心里自是很高兴，不过，终究是醉酒胡话吧，柳昱风告诫自己不要当真。
　　“没醉！”丫头嘟着嘴娇嗔，“我没醉！你说你……喜……不喜欢我？”说完晶晶亮的眸子直盯的柳昱风心脏狂跳。
　　强压住内心的冲动，柳昱风艰难的开口：“丫头……”幸好旁人都顾着吃酒聊天，没有注意这边，“……第一次见到你，我就被你吸引。我……”
　　“骗人~！你们个个都说喜欢我，为我着想，又个个都欺负我，……干嘛总逼我做选择，呜呜呜……我不要嫁人……我从小，还不够听你们的话吗？……干嘛总是……从不听听我的话呢！……呜呜呜呜……”丫头自顾自的越哭越起劲儿，已然引起同桌宾客的好奇。
　　柳昱风见状忙连哄带劝的扶她离开喧闹人群，如此近距离的接触，才发现丫头好小巧。将她揽在膝上拥在怀里，柔声哄到：“都是我不好，是我错了，此后绝不骗你，更不会为难你，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
　　“唔，我要喝酒。”一边在柳昱风的衣服上抹眼泪，一边忽闪着大眼睛楚楚动人的抽泣着要酒喝。
　　“嗯？”是酒香熏染吧，怎么反应有点慢？
　　“你说都答应的，喝酒！不醉不归！”
　　“好，我陪你喝。”柳昱风起身果真要去拿酒，却发觉衣摆被丫头拽住了。
　　“不要，你身体不好，不能喝酒的，我不要你喝。”声音柔柔的，不知说给谁听。
　　“那么，你也不喝了？”复又蹲下，柳昱风确认。
　　“嗯，不喝了。”月亮悄悄躲在了云背后，丫头蹲坐在地上缩成了一团，含糊道“冷~”
　　柳昱风紧挨着她坐下来，宽袖一展，轻盖在肩“……好些没？”
　　“唔~”丫头渐渐把头放在柳昱风的肩膀上，闭上了眼，少女的暖香混合着清冽的酒香，随秋夜晚风四溢。

　　新人早已入了洞房，看着远处渐渐离去的宾客，终究曲终人散。
　　柳昱风缓缓开口：“丫头，若有一天你要嫁人，一定要告诉我，好吗？我会去祝福你。”
　　“……你要娶亲吗？”迷迷糊糊的回答
　　“啊？”
　　“我问，你是不是要娶亲？”清醒了很多。
　　“没有，绝对没有。”
　　“那……你有婚约者吗？”小脑袋调整了个角度。
　　“昱风尚未定亲。”
　　“你想……想不想，娶亲呢？”声音露出一丝羞涩。
　　“…… ……我不确定。”
　　……下决心般：“如果你要娶亲，能不能娶我呢？”
　　“丫头，”终于知晓了女儿家的心思，“求婚这种事，还是应该由我来做的。”
　　柳昱风侧过身，扶起丫头的肩，一手轻轻将她的头抬起来，平静的凝视着那双如星月璀璨的明眸：“如果有一天你想嫁人了，一定要嫁给我，好吗？”
　　“好。”朱唇轻启，毫不犹豫的许下一个终身。
　　婚姻大事竟定的如此干脆，柳昱风不觉莞尔——身家、姓氏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吸引你目光的那个人，以及你甘愿追随而去的那份心。

　　满心欢喜的柳昱风领着未婚妻一回到家就发现气氛不对，柳老爷子愁眉不展。
　　颜儿出事了？！直觉，让柳昱风飞奔到妹妹房间。
　　床榻之上妹妹静静的躺着，仿佛沉睡，毫无生气，轻探鼻息，若有似无。
　　枕边留着绢书一份，腊梅一枝。
　　缓缓展开，玲珑娟秀的笔触娓娓道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锦瑟重重丝丝念 ，当初谁人语相伴？回眸一笑，眷恋回转，曼珠彼岸引三生；秋雨如愁，孤鸿南飞，菩提非树惹凡尘；情似游丝，人如飞絮，泪珠阁定空相觑；雁过斜阳，草迷烟渚，如今已是愁无数……
　　啪嗒，一滴清泪落在了那个“愁”字上。柳昱风缓慢而郑重的将绢书仔细的叠好，放在最靠近心口的地方，用力压紧——她终究是离我而去了，她啊——紧到心痛。
　　随后而至的丫头，只在背后轻轻唤了一声“昱风~~”
　　“丫头，”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柳昱风不知如何解释，“我……”
　　“行啦，我又不是小气巴拉鬼~~明白你的情意，不会乱吃醋的。”如骄阳融雪不留一丝阴霾，“丫头！”一个拥抱，揽一份相知入怀，“等我，定要给你个风光的婚礼！”

　　几个月后。
　　柳颜一路跑进后院：“哥哥，哥哥！哥哥快来！”
　　好不容易休息一下，正在精心给院中那株腊梅花树浇水的柳昱风放下水壶，“都这么大了，还大呼小叫，以后怎么嫁的出去！”
　　“哎呀，哥哥~不要说颜儿啦，给你看个人，我今天找到的好朋友——小花~！快走快啊！”连珠炮似的，拉着柳昱风就往前厅走。
　　“小花？”柳昱风转头看看那株腊梅，已经有含苞的小花等不及第一场冬雪了。
　　“嗯，名字叫做花~映~笑！嘿嘿，好听吧？人也可漂亮啦！”
　　“人来啦人来啦！”还没进门柳颜就朝里边喊，“小花~等急了吧？嘻嘻”
　　屋内一婷婷少女，飘逸秀丽，见了柳昱风，盈盈施礼，动作与当日被昱风刚带回家的柳颜如出一辙。
　　花儿绽放只映笑，似是故人还复来。柳昱风心底涌起无尽温柔：“花映笑，我可以叫你花儿吗？”
　　往事如潮，是你吗？
　　花映笑讪讪：“随你高兴叫什么，我只问你，为何还不结婚？”
　　“唔……”若是你，这样问又为哪般？“快了，还有些事，完结之日便是大婚之时。”

　　夜已深，终于大功告成！柳昱风揉揉熬红的双眼，无限疲倦却也无限满足。写了字条留在丫头门口：万事俱备，明日完婚。舒展筋骨，慢慢踱到院中梅树下，想想这些日的辛苦，还是比原计划有所拖延了。不过，好在现已完成，明日之后，便可和丫头携手相伴逍遥江湖，再不必理会凡尘俗事，岂不妙哉！想到此节柳昱风不禁笑了，食指轻拈眼前一朵冷月香魂……
　　空无一人。
　　丫头的房间空无一人，柳昱风的字条她应收到了的，却没有留下只言片语。调皮，这一次你要当落跑的新娘吗？我定找你出来！
　　从襄阳到开封，寻遍一起走过的每个脚印，从烟波水岸到桃花满天，祈祷共同守护的每个瞬间。
　　没有你的身影。
　　到处都没有你的身影，难道是怪我前段忙碌的冷落？终是有负于她了，悔恨交加心力交瘁的柳昱风支撑着回到家，内心竟又无望的升起一丝期盼：许是她已经回来了？
　　“是柳昱风柳公子吗？”刚要跨进大门，背后突然有个陌生的声音问道。
　　“正是，如何？”疲惫的不愿转身多说。
　　“有个算卦的，要我带话给你，说问你好，要你保重。”
　　“嗯？”
　　“算卦的问你好，要你保重。”
　　……柳昱风仿若没听到般，不再理会背后之人，摇摇晃晃进了柳家大门，突然觉得今日阳光很是刺眼，伸手要挡，身子却直直向后倒了下去……

　　“哥哥，你不陪颜儿玩了么？”柳颜对哥哥这次晕倒很不放心，却又不敢多劝，只隐隐感到以前那个哥哥似是回不来了。
　　白梅翩翩，飘雪朵朵。柳昱风一人一琴久久坐于树下，任凭雪飞舞、花轻嬉，落满琴弦……
　　花非花，树非树，劳燕分飞空悲切。了不了，还得了：贪欲不满求不得；嗔念不息愤不平；痴情不忘放不下。前世因，今世果，缘起缘灭渡苦厄，菩提道心最难得。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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