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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跋涉篇】chapter 16
漫长广阔,一望无际的银白。
Fingolfin的追随者们已经深入到了Helcaraxe海峡的北部冰原腹地,这方禁忌之土自开天辟地以来,除了Valar,就只有蜘蛛怪Ungoliant走过。
虽然早知此路艰辛,却谁都没料到会艰辛若此。
已经有很多天不见生命的迹象了,刺骨的寒冷即使是蒙Eru恩宠的Arda首生子也无法承受。万年不化的冰山反射着冷淡而令人眩晕的光芒,积雪掩盖了冰面下的危机重重。天气反复无常,前一刻星空还闪着澄澈光泽,下一刻暴风雪就搅得天翻地覆。给养捉襟见肘,队伍前行举步维艰。因冻馁与意外死亡的人数急剧增加,一觉醒来,旧日的爱侣或许就已长眠不醒;风暴过后,多年的老友没准就踪迹全无。
一座座冰雪垒就的简易坟墓,仿佛晶莹的路标,在茫茫冰原上刻划出Noldor流亡者的血泪之途。
能再次睁眼看到第二天的星星,就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了。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个早晨,幸存的人们在冰面上匆忙拔营准备上路,Glorfindel试图将一个幼小的孩子从已冻死的母亲身边哄走,可小男孩瑟缩着拉着母亲僵硬的手就是不肯动,长长的睫毛上泪水已经结成了冰。
突然想起父亲,难言的酸楚涌上了Glorfindel的心头,眼眶里泛起潮湿的感觉,他赶紧低下头用早已破烂不堪的袖口擦了擦眼角。
脚下在动,同时传来奇怪的闷响。
也许是这一块狭小的地方宿营了过多的人,开始松动的冰面支撑不住了。
“小心!!”
崩塌的冰山砸下来的瞬间,Glorfindel奋力将孩子一把推开。天旋地转,一阵剧烈的疼痛和浸入骨髓的寒冷之后,金发精灵失去了知觉。
没有来由的,Ecthelion只觉得浑身一阵麻痹。
“Elenwe!!”Turgon王子变了调的声音突然划破凝冻的空气,他跌跌撞撞地冲到倒塌的冰山前,疯狂而又徒劳无功地试图刨开一块块巨大的碎冰。
他的妻被埋在了下面,那个美丽的Vanyar女子,巧笑倩兮的Elenwe。
幼小的Idril扑倒在Turgon身边,哭着要妈妈。
濒于疯狂的Turgon终于被Finrod和Fingon拖住,他木然地搂过女儿,将脸深深地埋进冰雪里。
极度压抑的抽噎含混着意义不明的自言自语从Turgon的喉咙深处迸发出来,和小女孩的哭声汇合在一起,催人心肺。
正忙着拔营的卫队成员们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Duilin低下头,Galdor眨了眨眼,把脸偏到了一边。
Ecthelion使劲吸了下鼻子,却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人群里少了一抹明亮的金色。
不祥的感觉击中Ecthelion的心脏,意识在一瞬间几乎成了空白。
Glorfindel呢,他在哪里!?
金发精灵仿佛沉入了一个冰冷黑暗的王国之中,他不能分辨自己到底是在Irmo的梦之境还是在Namo的死亡殿堂。目光穿不透凝滞的暗色,四肢百骸像被胶水粘在一起般动弹不得。不知在这虚无的黑暗中停滞了多久,被禁锢的身体好像一下子恢复了自由,眼前的景象明亮起来,一个个柔和又不确定的形体在眼前摇晃,好像是父亲,又好像是早已消失的一些旧日朋友,他向他们伸出手,可那些形体飘飘乎乎地试图将他推开。他急了,伸手去抓,可越急越抓不住。眼前越来越明亮,飘忽的形体们慢慢变得透明渐至消失不见,一个缈远的声音开始召唤他,Glorfindel不由自主地朝那个方向走过去。
突然身后的黑暗里有另一个召唤的声音响起,急切而焦虑,他茫然不知何去何从。
……Glorfindel……
……Glorfindel……
几点温热的液体落在脸上,下雨了么?雨水怎么会是热的……焦虑的呼唤声越来越响,几乎带上了哭腔,如此熟悉的声音……Glorfindel的神思一下清明了,眼前的缥缈世界在剧烈抖动中终于支离破碎,他睁开了眼睛。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Ecthelion苍白憔悴的脸,黯淡的天光中,可以看到他脸上细碎晶莹的闪光。
周身很温暖,而后脑和腿上的疼痛感觉也开始清晰。自己身上裹着一条毡毯,正被Ecthelion紧紧拥在怀里。心里一阵暖流,他努力地向Ecthelion挤出一个笑容,又无法自控地迷糊了过去。
为了照看Glorfindel,Ecthelion落到队尾已经两天了。
找到Glorfindel的时候,他的右腿被压在一块磨盘大的冰块之下,后脑摊开的金发上一滩凝固的血红。可怜的金发精灵只剩下了一点微弱的气息,始终昏迷不醒。
Ecthelion第一次感到如此的恐惧与无助。
作为来自长春之地的子民,曾经对Mandos的殿堂毫无概念,而自Finwe先王被杀之后,他已见过了太多的死亡。
不要是Glorfindel,光是这样的想法就已让他不堪承受。他突然深深理解了那些因亲友的离去而放任自己在冰原上fading away的同胞们。
他怨恨自己为什么没有看好他,甚至想自己为什么早些时候没有硬把他五花大绑地丢到Finarfin殿下回城的队伍里。他向唯一神Eru祈祷,向Manwe,向Varda,向Mandos,向一切有关没关的Valar与Maiar祈祷,却浑然忘却了自己曾经对他们的绝望以及那可怖的北方预言到底是由谁带来--也许这就是星辰子民的本性,无论表面如何,骨子里却脱不了对众神的虔诚。
当Ecthelion没能试出Glorfindel鼻息的时候,他几乎崩溃了,抱着他狂呼他的名字。
也许他终于听到了他的呼喊,也许是那些祈祷真的起了作用,Glorfindel居然睁开了眼睛。虽然还不是很清醒,可Ecthelion已经激动得又一次泪流满面。
能够用来拉伤员的简易雪橇都用完了,连一块多余的帆布都找不到。Glorfindel因腿伤不能自行,Ecthelion就背着他走在了队尾。
傍晚时分,简陋的帐篷里,居然传出了Glorfindel的歌声。Ecthelion掀开帐篷的一角,看见满头绷带的好友半躺在地上,两条胳膊撑着上身正在引吭高歌。那是一首诙谐的口水歌,还在Tirion城的时候,年轻人们经常唱着它来捉弄人,而经过Glorfindel五音不全的嗓门的演绎--也许他是故意的,听起来更加令人忍俊不禁。
帐篷里的气氛悄悄地发生着变化,原本满脸愁苦的伤员们脸上渐渐变得平静,又逐一露出了笑容。
Ecthelion定定地看着他,觉得整个帐篷里都亮了,他不可抑止地扬起了嘴角。这个乐观而顽强的家伙真像一缕光啊,照亮了如此暗沉的地方,一直照到他的心里去。
入夜了,帐篷里的人们挤在一起进入了梦乡。迷迷糊糊中Ecthelion突然察觉到身边似乎在动,他睁开眼睛,正对上了Glorfindel的一双碧眼,忽闪忽闪地眨着。
“你怎么还不睡?”
“……我怕睡过去,就再也看不到明天的星辰,也看不到你了。”
好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Ecthelion猛然清醒,Glorfindel的眼神很平静,却分明带着一种悲哀。
“我的腿已经没有什么感觉,现在腰也凉了,也许,就快凉到心脏了吧……”
“不许胡说!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Ecthelion。
命运之神Mandos啊,离乡背井又身负血债的我已经一无所有,请不要再把这唯一的一缕光也带走!
“你冷吗?过来。”Ecthelion一骨碌坐起来开始解外套的扣子,等到将里外所有衣服的前襟都解开了,又动手解开了Glorfindel的衣襟,然后将他揽进怀里。
皮肤的确比织物温暖得多了,Ecthelion用手搓着他的腿和腰以使血流通畅。过了一会儿,黑发精灵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伸手从当枕头的包裹里掏出一个小瓶,拧开盖子喝了一口又给Glorfindel也灌了一口。
芬芳而微辣的液体流过喉咙,周身漾起了一阵暖意。
“你居然还随身带着酒?”Glorfindel好奇地问。“这个是……”Ecthelion一句话没说完就突然打住。
这是家人给我未来妻子的新妇酒。
还好是在暗处,Glorfindel看不见Ecthelion脸上泛起的红晕。
Ecthelion岔开了话题。
“你知道,Lady Elenwe去了,Turukáno殿下有多伤心吗?据说当初她坚持一定要跟着来,怎么劝都劝不住……”
“我能理解Lady Elenwe。”Glorfindel轻轻地扬起了眉:“她只是想和心爱的人一起,哪怕是死,我想,她也是绝不后悔的……”
“可殿下后悔得要命!”Ecthelion立刻拉下了脸:“看着心爱的人无辜枉死,比自己去死还难受!你不明白,你不会明白的……”
Glorfindel有些惊讶地看着Ecthelion,他一时不明好友为何激动如此,心中微微一动,良久之后低下头去,喃喃地说:“对不起,这两天拖累你了。”
“这叫什么话!”Ecthelion很生气:“你不把我当兄弟了吗?换成我是你的处境,你会觉得我拖累你而丢下我么?”“绝对不会!”
“这就是了。”黑发精灵的左手托起Glorfindel的下巴,将他的脸扳向自己,四目相对:“听好了,从现在起,不允许再胡思乱想。只要我还在,就绝轮不到你去Mandos。就算是用爬,我们也一定能活着爬出这冰原!”
Glorfindel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进对方的眼睛里,从帐篷顶漏进来的星光和从地面反射过来的雪光交相映在Ecthelion俊秀的脸上,墨蓝色的双瞳在光线的明暗交替间更显得幽深,仿佛要把他的灵魂吸进去。
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深处融化了,很暖很雀跃,暖得从里向外荡漾,雀跃得仿佛躯壳都盛不住而要涌出来。
“好。”Glorfindel笑了,笑得有些狡黠:“那么现在睡吧。”他抬头在Ecthelion额上轻轻一吻,“晚安。”
Ecthelion一时有些愣,自从告别孩童时代以来,他们已经很久没有用这种方式表达亲密。但他还是很快回应了,回吻了Glorfindel的额头。
只是这个晚安吻并没有立刻结束,Ecthelion的唇顺着Glorfindel的额头一路向下,蜻蜓点水般地落在他的眼睛、鼻梁和脸颊,最后停在他的唇上。
这个轻柔的吻并不深入,Glorfindel闭上了眼睛。
似乎很不妥,又似乎没什么不妥。脑子里嗡嗡直响,贴在一起的胸膛能感觉到彼此剧烈的心跳。他们不再说话,直到心跳慢慢平复,相拥着在彼此的气息和体温中沉入Irmo的王国。
行进两日后大雾弥漫,这一队伤员遇上了折返回来搜索掉队者的小分队,带队的居然是Fingon王子和Aegnor王子,Duilin和Egalmoth一见到Glorfindel和Ecthelion就立刻扑上来唏嘘不已说幸好你们都没事。
Fingon王子拍了拍Ecthelion的肩膀,微微地笑了。
自从踏上冰原后,Ecthelion还从没见他笑过。
“我们已经走到冻土带,也就是说,离出冰原不远了。”
“……好大的雾。”
Ecthelion从行李中拿出一支提灯,揭开灯罩递给了Fingon王子。美丽的蓝光流泻出来,是Feanor之灯。
“请您带路吧。”
Fingon王子看着提灯,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但他只是接过灯,转身说:“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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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双脚终于踏上了中州坚实的土地,登陆的胜利号角吹响了。
一颗巨大明亮的银盘自西向东缓慢伸起于天际,洒下一片温柔的银光。刚刚安顿下来,心里充满刚刚走出冰原的欢欣之情的人们纷纷被这奇异的天象吸引。“这是银圣树之光啊!Valar并没有放弃我们!”人群中爆发出欢呼,甚至有人拜伏于地泣不成声。Valar之镰挂于中天,清冷的光芒似乎在嘲讽着感颂诸神的人群。月亮,银树上的最后一朵花,后来被这群Noldor流亡者称为“漫游者”Rana的Isil,它的光辉,本是为Arda次生子人类的诞生而撒下,这群可悲的流亡者,只是捡了擦边的恩惠。
七日后,另一轮火红炽热的圆盘,太阳Vasa升起。
人群中,已经完全康复的Glorfindel眯起眼睛,目送这轮圆盘的轨迹划过天空。
盛大的光辉洗去了人们心头的阴霾,Fingolfin家族银蓝群星的王旗在风中猎猎招展,激昂的号角声响彻山谷。花朵在前进的Noldor民众脚下盛开,星辰的时代结束了。
两个衣衫褴褛却情绪高昂的青年,互相搀扶着走在前进的队伍里,他们一起跨过了神树纪元,进入太阳纪元之第一纪。
青年们此时还不知道,一支充斥着血与火的壮丽漫长的悲歌即将展开,而他们,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恰巧将成为其中两个绝不平凡的音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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