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爱

　　好烦……这样的自己是不是很难看，自己不知道，却觉得烦躁比难看还要难看。

　　好想躲在安静的角落，蜷起双腿用手臂紧紧、紧紧抱着，不把头埋起来，努力地睁大眼睛看着空虚四周里飘荡着的尘埃。

　　脸上凉凉的，不知道是什么流进嘴里，不咸不甜不苦不乐很难吃。不明白为什么总有人说泪水是有味道的。或许这就是文人墨士的迂腐风雅与打字不识几个，粗鲁的文盲之间的差别。

　　屋外的人，用手指敲打着木门。

　　刺耳的声音在逼仄的空间里来回流转。

　　似乎是妈妈的声音——你还没起来呢？快去上课要迟到了！

　　上课？迟到？对哦我怎么忘了呢！松开圈得紧紧的双臂，站起已经麻木的双腿，摇晃着像极了那些傀儡走路的姿势。僵硬地扭转开门把朝门外的妈妈道——上课了，哦，我去换衣服。

　　不理会妈妈目瞪口呆的表情，径自绕过她走向厕所刷牙洗脸，然后走向客厅的时候忽略爸爸近乎肆虐的怒吼声。

　　【啪——】铁质的防盗门轰然关上。隔绝一切声音，父母的声音。

　　洗脸的时候自己才突然想起早已经不用回学校了，回去了，也没有用。游魂地走在宽阔的马路上，汽车的声音比催眠曲还要天籁。马路似乎很宽很宽，自己已经走了那么久却还是没有走完。

　　来来回回地走在同一条马路，同一个位置。

　　不停地、不停地重复。

　　不会累，也不会觉得辛苦。

　　走了多久？七天了吧。自己是那么觉得的，再不回去他们也是会担心的吧……学校里，你会担心我吗？不会的吧，如果担心我，就会出来找人的。自嘲地笑了笑，却还是出自本能的往回家的道路走去。这一次没有再重复地走在同一条街，同一个地方。

　　一直迷迷糊糊的脑袋似乎也随着远离那条公路而变得清晰起来。

　　对了啊，自己一直拒绝，甚至退学只是因为你在学校，你说的那句话——你真恶心！离我远点！

　　我不懂啊！真的不懂！为什么喜欢异性就是天理伦常，就是正正当当的！不懂不懂！喜欢同性有错吗……不过就是爱上了一个人，而这个人恰巧是你而已。那种眼光好难受。

　　喜欢没错啊，如果有错为什么还会有人喜欢？还会那么白痴得可爱……

　　跌跌撞撞地回到家门口前，门是半掩着的。

　　进去还是不进去？纠结了许久还是迈开步子进去了。大厅似乎更加空荡了啊，死死的，有点儿冷。父母坐在进门左手边的双人沙发上，头发变白了，也老了好多。很想很想抱住他们说——对不起，我这么久才回来，不要生气行么？

　　这是才发现自己已经死了呵，再也再也碰不到他们，再也再也无法说出【对不起，请原谅我】七个字。那么简单的七个字，是跨不过的忘川河禁地。

　　设置在东北角的灵位上放着自己PS出来的照片，笑得很灿烂。都快忘记了，这幅相是什么时候照的了。不过看着自己P出来的照片，只是觉得原来自己P图的技术并不好……

　　坐在父母之间的空隙中，陪着他们沉默。从中午，一直到晚上，再直到有人开敲门。

　　父亲看了看挂钟，起身去开了门。

　　进来的人，让自己很悲伤或许已经算不上悲伤了，只是空空的心脏有点抽搐。

　　原来是你，你能来看我真好。我说。可是你听不见，我也只能无奈地叹口气。真好，原来你并不是那么厌恶我啊……真好。

　　母亲很激动，被父亲拦着，说话说得语无伦次，像个疯颠的老妇人，快死的那种。

　　“还我儿子！！他才十七岁啊！！呜呜！十七岁！你们感情他们的屁事干嘛把我儿子拉进去！给我滚！！！！滚啊——滚——别让我见到你！！……”

　　怎么死的？突然记起来。

　　那天我出门，人迷迷糊糊地走着，后来在要过马路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人的声音，转过头时整个人已经被狠狠推了出去，急驶过来的车辆和自己来了个亲密接触。最后惊恐与不可思议放大的瞳孔映入的是你错愕的表情，与你女友阴狠的表情。

　　我忘了，自己是被撞了一次还是两次。殷红的血，遍地都是，连空气都染红了。

　　当场死亡。

　　现在你的眼里是我看不懂的表情，你看了看我的灵位再看着怒目瞪着你的母亲与死气沉沉的父亲，把手里的花放在了门口的鞋柜上。你买的花是自己最喜欢最喜欢的绣球花。很美的紫色中夹了白色，一大球一大球的紧逼在有限的空间里。

　　绣球花很美，但是却臭臭的。

　　而且还带了毒。

　　或许只是正巧吧，你怎么会知道我喜欢什么花呢。自己笑了笑，嘲弄自己的自作多情。

　　你转身离开时，父亲说——他葬在墓园里，最新的那个，你看了就知道了。

　　母亲似乎发疯了，对于父亲的这种事情又咬又打。

　　父亲任由着母亲的举动，然后说——我们的儿子已经死了，回不来了。

　　对哦，我已经死了，回不来了。自己又笑了笑说，看着父亲沉寂的眼眸，突然发觉原来父亲一直一直都曾爱过我，从来没有。

　　父亲不会爱我，母亲也不会。母亲伤心只是因为我死了，没人给他们找钱供养他们衣食无忧。我这么想着，心里会舒服很多，不会觉得痛，只是觉得很麻很麻，比麻醉剂还要厉害。

　　看着你朝父亲感激的点点头，然后出门。自己最后看眼父母，毫不犹豫地跟着你离开。养儿养女，到最后都是没心没肝的货色！突然就冒出这么句话。死了挺不错的，至少可以跟在你的身边，不会被你鄙夷，驱赶，挺好的，挺好的。

　　自己只是挺不明白的，我死了你应该高兴的对吧，为什么要哭？不应该笑着说【再也没有人缠着自己，不用被恶心了】才是……

　　想伸手给你擦眼泪的时候才忽然想起自己已经死了，碰不到你，我看得见你你却看不见我。对等的事情用相同的代价交换，名正言顺，可是对自己来说却是残忍了些，或许是很残忍。

　　跟着你上了的士，那时候你已经把脸上的泪水擦干净了，只有眼睛还是红红的。你朝的士司机用低哑的声音说——到墓园去。司机的脸色有些难看，但是钱字在头，也只得开车。也对，没几个人会喜欢到那种阴森森的地方，即使是大白天也令人厌恶。

　　你是去看我吗？你并不讨厌我的对不对？自己笑得很开心，偷偷在你脸上落下一吻说——我原谅你哦，所以不用难过，我一直在你身边哦。

　　真的很开心，似乎飞在云端。

　　有自己家前往墓园大约得要一个半小时的路程。一路上彼此都是沉默着的，不时从后望镜看你的司机总是欲言又止。看着司机那种吃瘪的表情自己笑得很大声，小心地靠在你的肩膀说——你看看，司机大叔的表情好搞笑！活像你欠了他N多债！

　　不要望窗外了好不好？你应该休息一下！自己伸手在你眼前晃了几晃，可你依然没有反应，故作生气地嘟起双颊说——我生气的！不准再看窗外啦！！

　　你依旧看着窗外，连眼帘都没有闭过。自己失落地蜷缩在你的身边，努力地、努力地抱紧蜷起的双腿，偏头认真地看着你的侧颜。

　　一个半小时过一点的时候司机停下车说——到了。

　　你才恍然回神，从钱包里随意掏出四百块就开门下车。我想扯住你的衣服，大声地唤道——喂！找钱啊！怎么可以这么浪费！你听不见，司机也听不见，而自己也无法帮你拿钱，只好紧跟在你的身后唠唠叨叨了好一阵。

　　走了不久你便停下脚步，自己往前面看了看指着某处道——那儿才是我的墓地啦！！应该往前走！不是转左啦！！你看清楚！看清楚！！

　　可是你没有听我说话，一意孤行的往左转了。我嚷嚷着希望你能改变路线，可你听不见！听不见！永远、永远也听不见……自己只是一个孤魂，没有任何权利。

　　自己停下脚步，悲哀而绝望。

　　原来一切都是我的自作多情孔雀开屏，原来你爱的依旧是你的女友，原来你依旧如此厌恶我的存在……那为什么，为什么要在我头七去我家，为什么会送我自己最喜欢的花。自己一点点退回阶梯处，看着你在死去的那个女人墓前跪下。

　　你说——为什么会这样？你为什么要去自杀……

　　你说——你走了，狠心丢下我一个人吗？

　　你说——你是我最亲的人啊！

　　原来我对你来说只是陌生的人，可有可无的人。你去看我只是连对我的一丝厌恶也觉得不屑了吗？自己不知道鬼魂是否会哭，但至少我哭了。脸颊上凉凉的，却执着地看着你对你女友的一声声哭诉。

　　老天爷，你是不是也在为我哭？自己抬头看着灰朦的天空落下的无数银丝。

　　自己已经死了，为什么还会这么冷？好冷好冷，冷到自己的牙齿都“咯咯”作响，冷到自己都忘了可以双手环抱保持温暖。

　　你是不是一点也不爱我？连曾经深刻的友情也一并抹杀了？自己不知道是怎么开口问出这么一句话的。说出的时候恨不得狠刮自己一巴掌。忘了，我说的话你都听不见的……

　　可是，可是你却惊愕不已地转头，纳纳地站起来看着我的方向，欲言又止的模样。自己自嘲地一笑，伸手擦擦不断冒出的眼泪说——一定是我的幻觉吧，可是……如果你真的那么讨厌我，厌恶我这个同性恋……可是，可是我不是啊！我只是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

　　跪坐在地上，泪水与雨水混为一潭。

　　你不喜欢我吗……一点点也没有？努力扬起唇角朝依然呆住的你笑了笑说——那我永远也不会再缠着你，真的，真的不会了……所以请你减少一点对我的厌恶，请你能够记得我一点点。我再也不会缠着你，再也不会……

　　你是不是也哭了？这一刻你看得见吧，也听得见吧？

　　我不知道鬼魂是否还能够更加彻底的烟消云散。至少我知道自己是如此。

　　送给你，希望你不要被吓坏了……自己再一次笑了笑，用着最后的能力让天空雨过天晴。蔚蓝得一尘不染的天空悠悠扬扬的飘洒下一片片紫色的绣球花。自己的能力有限，只能够让自己为中心扩张开的一米范围散落。

　　可不可以记得我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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