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翔万里

　　5．

　　众人看见瑶光与景麒一同走进议事厅，不禁群情激昂。

　　\"我想把夕晖和周乐调到天荫来。\"景麒道，\"眼下最要紧的两件事是治理景河以及举行祭天大典靖除妖魔，这两件事办好了，功在千秋，其它州自然会倒向我们。\"

　　\"天荫之围后，和州侯被老百姓揭竿而起杀了，如今群龙无首。\"浩瀚道。

　　\"嗯，鸾娇可以从雁国调回来了，让她去和州吧，以她的才干和威望应该很快可以控制和州，眼下正是用人的时候，让她继续担任太师的虚职可惜了她实干的才华。\"瑶光说。

　　\"我也是这么想的，已经布置下去了。但治河的银子还没着落。\"景麒说。

　　\"向延王借粮，如今各州粮食歉收，借粮赈灾，但言明\'以工代赈\'，把河治了。我们用香源的丝绸还贷，庆已好多年没出口过丝绸了，上好的庆产丝绸在关弓几乎可以漫天要价。\"浩瀚献策。

　　\"这方法很好，具体让贾方去雁国协商吧。请松伯和夕晖规划一下，看要怎么治理，先治理哪一段，各州之间怎么协调，真是大工程啊！\"瑶光道，向景麒淡淡一笑。

　　瑶光回来了，依旧目光炯炯的对众人笑，景麒却感到心酸，那个大哭大笑，总是自信满满，自在潇洒，将所有人干劲鼓舞起来的瑶光，再不会回来了。

　　瑶光回到房里，赫然看见桌上插着满满一瓶勿忘我，心血涌出，抬手将花瓶打翻在地。景麒弯腰将花束和碎片拾起，重新放回桌上，说道：\"可惜了人家小女孩的一番心意。\"

　　\"什么小女孩？\"瑶光问。

　　\"上午来的，你刚好不在，捧着花在你门口等了一整天。说她叔叔叫冶兵，曾和你一起坐船去雁国，小朋友们不信，所以她要听你亲口证实，你还记得吗？她明天还来。\"

　　\"这样啊！当时人很多，我记不得了。不过小孩子的愿望不能拒绝，不能让她在朋友面前丢了脸，送她件信物吧。什么好呢？\"

　　\"写几个字吧，就写\'风雨同舟\'如何？\"景麒取出笔墨。

　　\"景麒替我写吧，我的字拿不出去。\"

　　\"那可不行，太没诚意了。\"景麒将毛笔塞进瑶光手里，执起瑶光的手，向纸上落字，\"瑶光要勤练字才好，以后别人向你求字的机会会越来越多。\"

　　\"好啊，你教我。\"

　　景麒快乐的答应着。这样的一刻，自己期盼好久好久了，如今的她正贴在自己胸口。以前她留着长发，头上戴着金冠，什么也看不见，也不敢看，现在，只要一低头，就可以清楚的看见她青色的发根，嗅到发丝上荆棘草的香味，还有两个可爱的发旋儿。他不禁轻轻对自己笑了。

　　\"怎么了？\"瑶光问。

　　景麒笑道：\"你头上有两个发旋儿，这是有说法的，头顶两旋儿的人会拥有两份爱情！\"

　　瑶光双手一抖，手中的纸飘落到地上。

　　\"呵呵--，\"她干笑两声，\"可不是吗！从蓬莱到这里，我已经谈过两次恋爱了，这么说，我的爱情运已经全用完了。呵呵--！\"她站起来，打开门，欲冲出去，让自己无法掩藏的表情消失在夜的黑暗里。

　　景麒跟上，一手啪的将门按上，截断去路。

　　\"上次的不算！我不会让它用完！\"

　　他突然的这样强硬，让她的心更软弱易碎，尽管夜让人陶然熏醉，却依旧是黑暗。

　　\"求你--放弃！\"

　　她用力打开门，没进黑暗中。

　　景麒弯腰将落在地上的纸捡起来，墨迹仍未干。是我太急躁，本不该这样迫她，该留给她喘息的空间，我可以继续等待。已经等了这么久了，我有的是耐心。但这样的想法，只是一种单纯的恋爱方法罢了，不能让他释怀。他本没有爱人的经验，而那个人，此时景麒真恨上他了，那个人在她洒满阳光的心里留下了黑暗，让她不敢爱，无力爱。如果自己无力驱走它，永远不能与她相爱。

　　瑶光一早等在门口，看见小女孩捧着一束鲜花蹦蹦跳跳的跑来，见到瑶光却不知怎么开口。

　　\"你叔叔还好吗？\"瑶光笑问。

　　小女孩眼睛一亮，\"好着呢！就要作什么\'马\'的将军了。\"

　　\"小妹妹叫什么名字？\"

　　女孩有点扭捏，\"以前的名字不好听，不想告诉人家，不过叔叔给我改了一个天底下最好听的名字，我现在叫\'瑶光\'，你看，我还会写这两个字。\"女孩手指在地面上歪歪扭扭画着。

　　瑶光已感动，把字卷递给她，\"拿去给小朋友看看吧，我亲手写的。\"

　　女孩倒着展开字卷，歪头不明所以的看着。

　　\"风雨同舟。\"瑶光解释道，\"谢谢你叔叔！\"

　　女孩想了想，似乎明白了些，招呼也忘了打，兴高采烈的急匆匆跑掉了。

　　瑶光望着她的背影，止不住叹息，但愿另一个瑶光可以在和平的阳光下灿烂笑，简单爱！

　　\"想什么呢？\"祥琼走过来，\"大清早傻坐在门口，还一脸严肃。\"

　　\"胡思乱想。\"瑶光站起来把祥琼让进房里，\"倒是你，大清早找我有事？\"

　　祥琼笑起来，还红了脸，\"人家要和青辛结婚了，专程通知你一声，你好歹也算个家长，虽然当的不怎么样。\"

　　\"我不赞成！\"瑶光说道。

　　\"开什么玩笑？\"祥琼大讶，\"我不跟你争景麒，你反而要跟我争青辛吗？\"

　　\"青辛是何等伟男子，你若想把他当成某人的替代品，或者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休想我赞成！\"

　　\"谁是替代品啦，谁要退而求其次啦？\"祥琼怒道，\"你天天忙国家大事，我心里怎样你早不关心了！\"

　　瑶光以为她又要哭起来，不料她一脸回忆的唱起歌来。

　　\"我可爱的布娃娃

　　让我给你穿上漂亮的衣裳

　　配上红色的珊瑚

　　展现美丽的身姿吧……\"

　　她清淡笑道：\"这是我小时候爱唱的歌，以前爱玩布娃娃，喜欢给娃娃做衣服，作些傻气的梦。有一天，我终于缝出一件最美丽的衣裳，无比的华美优雅，我叫它\'梦的衣裳\'。然后，他来了，踏着晨露，踩着朝霞，我的这件衣裳他穿起来正合适，于是我爱上了他，但其实，我爱的不是他，还是那件衣裳。可人总会长大，走过千万里后才明白，爱，其实是这世上最最朴素的感情，不过是在你伤心时有人陪伴，为你沏上一盏热茶，在你危难时有人无畏挡在你身前，给你安全感！\"

　　她擦了擦眼角的泪，已然洗尽铅华。

　　\"我们结了婚，就可以把户籍从芳转过来，将来可以要很多孩子。你觉怎样？\"

　　\"很好啊！\"瑶光说。

　　祥琼忽然拉住瑶光好奇的问：\"蓬莱那里的人为什么结婚？\"

　　\"为了缔结相爱一生的契约。\"

　　\"不是为了要孩子？这样啊！爱的契约！真美啊！\"祥琼叹道，立刻兴奋大叫，\"我要一个蓬莱形式的婚礼！\"

　　6．

　　夕晖正在埋头研究，贵海帮他做了个很大的景河全域模型。瑶光好奇，上去碰了碰，一不小心竟碰倒了一大片。

　　夕晖气得上来推开瑶光，\"祖宗！你去别处玩吧！\"

　　\"我正要问你治河策略。\"瑶光解释道。

　　\"给我银子和人，保证我的令在各州畅通无阻，别的你什么都不用管。\"

　　\"好大的口气！\"瑶光想不到一阵没见夕晖，人变得干练许多，已象个有为的青年才俊。

　　夕晖看了一眼瑶光，说道：\"瑶光，以前我觉得你什么都会，天下没有你办不到的事，甚至有点怕你。现在，我觉得你也是一个人，不是神。你有你做不到的事，而我正可以弥补你的不足。\"

　　瑶光闻言已然感动，\"夕晖长大了！\"

　　出了夕晖房间，经过校场，青辛正在练兵，鼓点阵阵。

　　\"这摆的是什么阵？以前没见过。\"瑶光问。

　　青辛却不答，笑着反问：\"军队交给我，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今后的战术要由防守转为进攻，具体怎么做你就不用操心了，真打起来的时候再报给你听。\"

　　瑶光耸了下肩膀，\"你忙，不打扰了。\"

　　浩瀚和周乐正在商量祭天事宜。

　　\"依你说，祭典必须在尧天天坛举行不可？\"

　　周乐晃着脑袋说：\"古法自来如此，随便找个地方设个香案就叫作祭天？那是对天帝大大的不敬，天帝断不会接受这样的祷告。此事有典章可考，惠王鸿广二年，天坛曾毁于火灾，惠王改在宗庙祭祀，结果无功而返。\"

　　\"这么说，不先拿下尧天，就没办法了？\"浩瀚问。

　　\"不然！王亲临地方，将该地置于王气之下，这就是为什么现在荫州妖魔全靖的原因。至于之后，可以留下身体一部分，比如头发，可保该地王气绵延。武王武德元年，天下大乱，首都失陷，就是用的这个法子。\"

　　\"那么，我立刻到各州走一圈。\"瑶光走进来说道。

　　浩瀚立刻起身相迎，周乐已跪了下去。瑶光知周乐古板，叫他免了这一跪，真跟杀了他一样，也就顺其自然。

　　浩瀚道：\"麦州、和州可以先去。其它州目前还在观望，需要进一步协商。\"

　　\"你那叫协商吗？\"周乐不满的说，\"我看是在搅得人心惶惶。\"

　　浩瀚笑了，\"此时他若不惶惶，我就得惶惶。正是要人心乱起来，闹上去，我们才好出面。大乱才有大治！\"

　　\"你都做了什么？\"瑶光不禁问。

　　\"这是我职责所在，小事一桩！\"浩瀚摆了个秘密的手势。

　　瑶光便不再多问，从浩瀚处出来，已近中午，顺便到祥琼家歇脚。

　　祥琼正在厨房里整治几样小菜，小嘴里唱着：\"我给你洗手做羹汤，我为你把心儿裁来做衣裳，哥哥喂，莫要让我守空房……\"

　　瑶光正饿着，伸手上去抓了一把，被祥琼气愤的一掌拍开，\"一边等着！\"

　　\"嗨--女大不中留！才嫁了人就不认姐姐了。\"

　　\"抱怨什么？\"祥琼啐了一口，\"我正有事找你，想向你谋个差使做做。\"

　　\"哦？\"瑶光惊讶起来，\"你想做什么？\"

　　\"不是我想做什么，而是我正在做什么。瞧瞧你哪件大小事不是我料理的？现在不过是想要个正式的官职，和青辛一道出去也体面。\"

　　\"既然当官，就得正经做事，不能再由着性子。\"瑶光提醒道。

　　\"我不知道吗？\"祥琼一脸被小看的不高兴，\"好歹是个公主，一肚子的才学，保你挑不出一个刺儿来。\"

　　\"好吧，\"瑶光心里高兴，\"祥琼官任女史，明天一早就任，不得迟到。\"

　　景麒官邸内外门庭若市，瑶光进去时景麒正和一堆官员扎在文书堆里，满头大汗的忙个不可开交，见瑶光进来，抬头笑了一下，指了指旁边的坐位，又忙起来。一群百姓正排着长队等待注册新户籍，之后就可领到粮食和生活必需品，坐车前往自己分得的土地。

　　\"怎样？\"瑶光问。

　　\"最近自雁涌进荫州的人口暴增，我看要不了多久，流散国外的人就回来全了，我这里人手不足。对了，有东西要你过目。\"

　　景麒在纸堆里翻了半天，什么也没找到。瑶光不禁笑起来，这么仔细的人也有找不到东西的时候，可见真是忙坏了。

　　景麒终于找出东西来，\"这是一份《移民法》草案，你先看看。前些天，接到几个没有旌券的百姓，问他原来是哪州哪乡的人，又说不清，再三询问才知道是逃出来的巧国人，想鱼目混珠。不过，还是没赶走他们，发给他们临时旌券，也给了粮食和土地，后来发现，这样的人还不少。\"

　　瑶光仔细看完，赞道：\"你这个宰辅兼荫州侯当得不错！我也是这么想的，众生平等，不能因为是无家可归的外国人就歧视他们，更何况庆人口不足，无人耕种的荒地众多，外国人帮忙开发我们当然欢迎了，纳税与本国人同等待遇吧。至于之后，他们若想留下，只要原所在国批准，也可以入庆国籍，若想回去，我们也欢送。国家有海纳百川的肚量，才能走向世界。\"瑶光说完毫无道理的又犹豫了，\"不过，我还想和浩瀚再讨论一下。\"。

　　这时瑶光发现排着队的百姓正好奇的看着自己。一个人忍不住问：\"你到底是真王还是伪王？\"

　　\"伪王。\"瑶光答。

　　\"那能镇住妖魔吗？\"

　　\"你若没有打跑妖魔保卫自己的勇气，别人即使为你镇住了妖魔，你心里也还留着魔。\"瑶光道。

　　景麒将办好的文书递给那人，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们荫州的每一个人都是一路驱赶妖魔走过来的，这是生活之道，没什么可怕，好好干吧，一切都会好起来！\"

　　那人接过文书，就要跪下去，被景麒拉起来，\"我们已经不兴这个，男儿膝下有黄金！\"

　　瑶光望着那人高兴的离去，忽然胸中发冷，我在说着别人，可我自己心中的魔呢，却扎下根来！

　　\"我回去了。\"瑶光站起来道。

　　景麒连忙拉住她，\"我这里就快忙完了，一起走吧？\"

　　瑶光想拒绝，只是那双捉着自己的手，大儿温暖，让她拒绝的话说不出口，甚至涌起道不明的点点依恋。

　　夜色降下来，景麒总算交代完手边的工作，与瑶光一起返回。

　　\"萤火虫！\"瑶光指着草丛间的星星点点，原来不知觉间又一个夏天到了，瑶光瞬间恍了神。

　　\"在想什么？\"景麒问，心里其实明白她又在想那个人，但他不能让她时时想起，否则永远无法将痛忘却。

　　\"没，\"瑶光答，旋解释道：\"想起以前从金波宫逃出来时，也是一个黑夜里，找不到路，后来靠死人骨头的磷火找到一棵野木，才没葬于妖魔之口。\"

　　\"很辛苦啊！\"景麒心怜，也自责。

　　\"酸甜苦辣都是人生。\"

　　景麒向草丛挥挥手，萤火虫聚集过来，他用手拢起，束缚成一盏荧荧的灯笼，飞在瑶光身前。

　　瑶光笑起来，追着灯笼跑去，高兴的唱道：\"小星星，亮晶晶，是你的眼睛……\"

　　景麒追上，小心的握起她的手，她没有拒绝，于是更加握紧了，但愿脚下的路一直到天边，一生走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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