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翔万里

作者:弋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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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倾国倾城-3-


      5.

      第二天,祥琼起得意外早,起来后忙给瑶光打了盆洗脸水。瑶光对她殷勤的原因只作不知。

      \"这耳坠子真稀罕,连我也认不出是什么宝石。\"祥琼给瑶光梳着头发。

      \"兰眼泪。\"

      \"真的假的?\"祥琼吃惊的说,\"兰眼泪是传说中的宝石,生在殇鲸的心脏里,有钱也没处买!瞧,他对你有多好!\"

      \"这兰眼泪不从他处得来,\"瑶光取下耳环,\"我毁了你的镯子,就把这耳环赔给你吧。\"

      \"我不要,\"祥琼摇摇头,\"兰眼泪之所以能好好戴在你的耳朵上,是因为那是你的眼泪,若是给了我,顷刻它就化成水了。\"

      瑶光戴回去,不经意问了句:\"你们怎么认识的?\"

      \"好多年了,却好像昨天才发生似的,\"祥琼轻叹,\"那时我父王刚驾崩不久,我快被举国上下的愤怒给撕了,惠侯月溪把我护起来,还保留了我的仙籍,待我极好,但因此我就得爱他嫁他吗?我一个人坐在井边哭,他忽然从云端降下来,问我为何哭泣。我说,在自己国家连立足之地也没有了,不如死了去。他立刻什么都了解了,带着我逃出芳国。那时我就想,他的眼睛是紫色的,我的头发也是,这不是天牵下的缘分吗?可他说,他把王丢了,必须满世界找去,嘱咐我几句,给了我些钱就飞走了,我怎敢阻他大事。去年,听说庆立了新王,却又是个年轻女王,我也是女人,他那份气质我有什么不清楚?心想,这回他怕是真的要被折腾死了。心里又急又伤,却半点办法也没有。\"祥琼哭起来。

      \"又哭了,一天里你要哭几次?\"

      \"你以为我喜欢哭吗?我若不哭出来,心早碎了。\"祥琼哭了一阵,擦干眼泪,\"你去救他吧,我不与你争,随他选择,好吗?\"

      瑶光抓过自己的头发,潦草绑起来,\"我会和你争?已经不要脸的表白过一次,他拒绝了,你当我还会诞着脸回头吗?\"

      \"那你就当是为了我,姐妹一场,求你了!\"

      \"救出来又怎样?他那个娇贵,我养得起吗?\"

      \"我有钱,都给你。\"

      \"哼,他傲得紧,会用你的钱?若看见我现在这副穷酸相,不立刻背过气儿去?\"瑶光再不想谈,快步走出房间。

      祥琼死死拉住,\"你就低头求求延王会死吗?你眼看他受苦也不管,还是作主人的样子吗?\"

      \"等我熬出点家底再说吧。\"瑶光摔开祥琼出了门。

      夕晖竖着耳朵听得最后两句,立刻下了臆断,\"原来瑶光是延王的亲信呀,我就猜着她是个大人物。\"

      祥琼正有气没出撒,上去给了夕晖一巴掌,\"滚出去,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你自由了。\"

      \"现在象我们这样的普通人也能拥有家生了,只要给口饭吃,就能招来一堆庆人。\"

      \"可不是,有个败坏的邻国,也不错啊!\"

      瑶光在路上走着,闻言循声望去,是个卖肉的屠户,旁边站着个憔悴枯槁的女人,背着很小的孩子,举着斧头,闭着眼睛想砍下去,却落不下手,地上摆着两片旌券。

      瑶光一阵愤怒,上去挡住斧头,\"干什么?逼人劈旌吗?\"她狠狠瞪了屠户一眼,屠户心里一矮,没敢反驳。瑶光拉住女人的手,\"你疯了吗?连自己的国家也不要了?\"

      女人哭起来,\"不是不要,要不起了。我来雁一年多了,已吃完政府给的救济,但带着孩子,哪儿也不肯雇我,不瞒你说,孩子已经三天没吃上东西了,实在活不下去,只能为奴了。\"

      \"跟我走,只要有我一口饭,自然少不了你的。\"

      瑶光强硬的拽着女人回到家里。祥琼闭着房门,瑶光叫了两下夕晖,也不见人影,只得自己带着女人进到厨房,张罗着母子二人吃过。

      \"你们以后就住在这里吧,我养活你们,什么都不用担心。\"

      瑶光敲了敲祥琼的门,\"祥琼,我有客人,你替我照顾着,我先上工去了。\"

      祥琼心里气着瑶光,偏不应声。

      瑶光无法,回身对女人说:\"你等我晚上回来,再安排你们住处。\"

      瑶光一整天脑子里都是那两母子,下班时间一到,立刻冲了出去,远远看见兰玉一脸失魂落魄的朝自己跑来。

      \"出了什么事?\"

      兰玉一把拉住瑶光,\"瑶光快想想办法!贵海不肯卖祖上秘传的手艺,被船行解雇了,连带着去的同乡也给赶出来。虎啸找去理论,两伙人口角,不知怎么搞得打了起来,现在人全被官府抓去关起来了。\"

      \"你先回去,我这就找人疏通关节,把人保出来。\"

      瑶光飞快往家跑,房里一片漆黑。她用力砸着祥琼的房门,\"祥琼,我有急事找你,你快跟我到衙门去一趟。\"

      \"不敢当!你的事我管不着!\"祥琼在里面尖着嗓子说。

      \"你出来,这不是赌气的时候!\"瑶光在外面叫。祥琼只是不理。

      \"好,我用不着你,我自己去办!\"瑶光生气起来,冲进厨房,想拿个馒头先填填肚子,有了精力好和衙门理论,忽然想起早上将两母子留在厨房,此时人已没影。她一脚踹开祥琼的房门,气急败坏的问:\"人呢?\"

      祥琼正对着镜子画眉毛,\"什么人?\"

      \"早上我交代你的人。\"

      \"你的人别来问我。\"

      瑶光抓起台上的镜子铛的摔在地上,\"继续迷男人去吧!看他还会不会看你一眼!\"

      雨下起来,瑶光趟着泥水找到白天的肉铺,\"开门!开门!是我!大姐,你出来!\"

      没人应门。

      瑶光拼命敲了很久,才挫败的停下,低下头来,泥泞中躺着劈碎的旌券。她弯腰拾起来,用力抓住,碎木片扎进手掌涌出血来,可她不觉得痛。

      明白了!什么都明白了!自己有多愚蠢!以为施舍人两顿饭就是救人吗?谁稀罕?!即使救了,这种小仁又哪谈得上救众生?!贵海收养桂桂,因为他已对子嗣绝望,雁的里木,怎会结出庆的果实?!庆的延续,到此已完!以为只要自己傲骨不散,就能创出一片天,但在别人的国家,怎容你跋扈?!失去了自己的国土,他国的土壤怎许你扎根?!

      她大笑起来,带起一阵剧烈的咳嗽,肺内的空间仿佛被抽成真空,她再无法支撑,顺着墙根滑倒在地上。

      明白了!真的什么都明白了!转了一大圈,又回到原点,自己依旧没变,还是那个自负无能的昏君!

      勒石拭净了剑,明晃晃的宝刃如一面镜子映射出他的眼,他讨厌那双眼睛里的情绪。这世上威武的女王也好,温柔的女人也罢,没人能扰乱甚至控制自己的情绪!已经放纵太久了,不能让它继续!

      暴雨已瓢泼。他行走在无人的街道,夜已深沉。

      突然,他瞥到墙壁黑影里一抹熟悉的身影。

      为什么?这样的雨,这样的夜,她会出现在这里?

      他走过去,抽出剑。她回过头,抬起脸仰望他。一道闪电从苍穹中划过,瞬间照亮了她的脸,劈中了他的心。剑掉落在泥里。

      为什么?为什么?他一直以为她和他是同样的人,不会流泪,区别只在他泪已干,而她将泪深埋。怎样巨大的悲哀让她再无法掩藏起山洪一样的泪水?

      他无法抗拒的抱起她,她扑进他怀里失声痛哭。

      \"带我走吧?离开这里!\"

      他好不容易用玻璃武装起的盔甲片片碎去。管他什么该天杀的女王,这一刻她只是他怀里软弱悲伤的女人,他的女人!

      他伸手招来一只蓝色的大鸟,怀抱着她翱翔而去。

      她在他怀里哭泣了很久,一个世纪那么长,仿佛将一生的眼泪都一次倒尽了。他说不出一句话,只抱着她轻轻吻着她每一寸的脸,那么的小心翼翼,好像吻着的是带着晨露的一枝花蕊,生怕一不小心将晶莹的露珠碰落了去。她在他的温柔里渐渐安静下来。

      他执起她的手,却发现刺满了木屑,已血肉模糊,心里更增了怜惜,于是从怀里取出硕大一颗蓝色宝石--碧双珠。

      他疗去她手心的伤,又移向她额头的十字伤,心里已满是懊悔。

      \"这疤痕怕是要留下了。恨我吗?别恨我,一定不要恨我。\"

      她已泣不成声,只拼命的摇头。勒石一下子轻松下去,挣扎来去,其实只为了单纯的被她爱,不孤单。

      他拆了剑上的红缨,修长的十指灵巧的编结着,将碧双珠包了进去,结成一条巧夺天工的挂链,戴在瑶光颈上。

      \"从你剑鞘上取走的,现在还给你,高兴吗?\"

      瑶光点点头。

      他又抱起她,\"那么,现在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伤心?\"

      \"勒石对我知道了多少?\"

      \"以为足够多,但总能发现更多的惊喜和悲叹。\"

      \"我以为自己经过这许多生死已焕然一新了,以为自己逐渐找到了方向,可以做成一些事,其实还是什么都没变。\"

      \"不,我一直看着,你已不同,只是仍然没有抛弃旧日的自卑。这世上的人不过两类,一种以谦逊虚伪起傲慢,一种以骄傲掩饰自卑。当你真正将自卑抛弃了,便成就起铮铮傲骨。\"

      \"天抛弃庆了吗?\"

      \"是的。那又有什么要紧?自由人该树立自己的信仰,与天抗!即使这世界毁灭,我自风流,也难被埋葬。\"

      \"天道是什么?\"

      \"谎话。毫无理由的信上天,不如背天选择自己。\"

      \"自由--怎样能得到?如果勒石感到被束缚了,会怎样做?\"

      \"飞翔。\"

      \"象现在这样吗?骑在鸟背上?\"

      \"不同。你可曾看见风舞?让风吹透身体,释放灵魂在天空中翱翔,灵与肉的分离。想试试吗?\"

      他抱起瑶光将她从万丈高空掷下去。她吓得叫起来,却见他骑着大鸟在下方微笑,伸开双臂将她接个满怀。她站起来,自己跳下去。张开眼睛,一种失去重力的感觉,再不受天地的束缚,身体在风中飘荡,思想跳脱出来,在暴雨中破浪。可曾看见风舞?是风给心插上了翅膀,从此世间事慷慨以赴,不以成败论英雄!

      \"再来!\"她爬起来又要跳。

      勒石一把捉住,\"一个晚上跳来跳去几百次,不累吗?\"

      她笑起来,划过所有阴影的笑声,带给人无穷的感染,用力一拉,连勒石也一同拽下去,共演出风之舞。

      勒石望着她开怀的笑脸,心中叹息。如果你知道自由必得付出代价,是否还会笑得如此爽朗?那是生命根本负载不起的代价!但此时他不忍说出,何不让她天真一会儿,何苦此时打碎梦幻。

      瑶光拍着蓝鸟的羽毛,\"这么姿态优雅的鸟,让人觉不出体型巨大的恐怖,叫什么?\"

      \"你取个名字吧!\"

      \"我要叫它\'燕子\',蓝色光泽的羽毛,还有剪刀似的尾巴,是不是很象?\"

      \"哪有这么大的燕子?\"

      \"燕子就是燕子,不论大小。勒石,这些天你在哪儿?\"

      \"忽然觉得蓝色漂亮,捕它去了。\"

      \"它和邹虞哪个飞得更快?\"

      \"邹虞在普通人能捕到的骑兽中最快。喜欢吗?送你。\"

      \"这么宽阔的鸟背,简直可以踢足球了。\"

      \"你以为一男一女在这么美的月色下会踢球吗?当然要跳舞。\"

      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已爬出乌云,圆润皎洁的脸为舞台上的两人拉下美好的布景,晚风吹拂着醉人的小夜曲。

      \"勒石,\"瑶光枕着他的肩头轻问,\"你肯让我了解吗?\"

      他停下舞步,以一种让她痛苦的姿势抬起她的脸,\"小姑娘,别刺探你无能为力的事情,否则所有的浪漫都会化成海上的泡影。\"

      瑶光不禁难堪的别过脸去。

      他望着她的落寞心肠已软,吻了吻她,\"不管我是谁,只是个爱你的傻男人,在为你筑爱的宫墙。\"

      \"为什么是\'宫墙\'?\"

      \"水晶宫。把你藏在大洋深处,谁也找不到。让你每天只能想我盼我。\"

      \"那就不是宫殿,而是牢笼。我一定会逃!\"

      \"试试--我会一剑正面刺死你,让你眼里最后的形象都只有我。\"

      \"我是自由人了,你威胁不了我!\"她大笑逃开。

      指尖交错间,勒石忽然觉得胸中一冷,在这个炙热熏醉的仲夏夜。他用力一把将她抓回。她是一尾发光的鱼,色彩斑斓的美丽,让人不禁想网了去,却发现被网去的是自己。罢罢罢,又何苦屡屡伤她一定要她不想放,又何苦为难自己强忍思念不理她。我便自投罗网去爱她,离了这无情的世界,从此带她走天涯。男人言情一句话!

      她贴近他,伸出双手履上他的眼睛,\"勒石,为什么你要有冷然的眼睛?逼得我不得不在飞翔时正视自由的代价。\"她笑着,流出泪,\"但我既然已身生双翼,此去定要携卷九州风雷,所以此刻我已付出了代价,不能随你浪迹天涯。\"

      6

      \"瑶--光--\"。

      瑶光忽听背后有人叫,回头一瞧,竟是浩瀚背着个大包袱从码头上跑下来。

      \"老远就看见你,一脸的神气!\"

      \"浩瀚?!你怎么来了?\"

      \"对你这个人有兴趣,想瞧瞧,这么说算不算搭讪?\"

      \"你来得正好,跟我一起去衙门,把虎啸保出来。\"

      \"虎啸怎么了?\"

      \"打架。\"

      \"那还不快走?\"

      \"急什么?他聚众闹事,正该吃些苦头。\"

      浩瀚笑起来,\"你跟在秋水我认识的那个一脸愁苦的瑶光不大一样。\"

      \"当然不一样,现在的我会飞翔!\"

      \"噢?怎么飞?\"

      \"骄傲,不自卑!\"瑶光大声说,\"从此我大哭、大笑,做我想做的事,追我梦中理想,付出努力不彷徨!让这天再遮不住我的眼,这地再埋不了我的心,放手一为,成败不论,看我英豪!\"

      \"说得好!\"浩瀚鼓掌,\"你打算做什么?\"

      \"浩瀚精通雁国商法吗?外国人怎样获得在雁的经商许可?\"

      \"那需要所在国秋官府的信誉证明文书,还要通过雁的商品检验和试销。\"

      \"没有证明文书怎么办?\"

      \"嗯--除非是雁急缺的紧俏物资,并证明质量优良,可直接申请经商许可。\"

      \"我有主意了!我准备把无业的庆国人组织起来,办个盐场。雁国人口多,食盐消耗大,偏嘴又刁,不吃粗海盐,本国的那几口盐井根本不够,进口价格又高。但我以前在蓬莱读过海盐提纯的工艺,我能廉价提取精细海盐,乌号临着这么大的海,不是无本万利的买卖吗?哈哈--,我的好记性可不只是记你的药柜子!\"

      \"怎么,经商就是你的理想?\"

      \"民生第一,先让大家吃饱,树立起生活的信心,没钱什么事也办不了。这是我现在想做的,但不是最终想做的。万丈高楼不是一天造起来的。\"

      \"你最终想做什么?\"

      瑶光正色道:\"我想亦是你想,不是吗?我们不妨暂时把梦想放在心里,憋足一口气,做出点眼前实在的事情来。你愿意做我伙伴吗?\"

      \"非常荣幸!不让虎啸也加入吗?\"

      \"谁都少不了,走吧,接那个大笨蛋去!\"

      浩瀚对官方交涉果然有一套,了解过情况后,辩了几句,因为也没有造成严重伤人事故,衙门答应立即放人。

      瑶光跟着牢头进到牢房里,虎啸正一脸郁闷。

      \"你可来了!\"

      \"瞧你一脸不知悔改的样儿,我该再晚来几天。\"

      \"你以为我找打架吗?这里是谁的地盘,我昏头了吗?你看我这一身青,我真要挥拳头,谁碰得着我一根寒毛?我是在拉架。这些年轻人火气旺,若不是我拉着,早出人命了。\"

      \"那还不快点出来!\"

      虎啸咯咯笑着,一群人出了牢房。

      \"现在怎么办?\"

      瑶光跳起来,踮着脚尖,费劲的搂住虎啸的肩膀,\"虎啸想不想作大老板?我们不在雁国人手底下做工,自己开买卖如何?\"

      \"什么买卖?\"

      \"秘密!你先把贾方找来,我得跟他这老商家商量商量。\"

      秋官看过瑶光提供的海盐样品和报价,非常满意,立刻批了文书,还批了一大块地给瑶光办盐场。因为食盐产销由政府控制,连订单都一起下了。生意很快红红火火地办起来。

      瑶光在盐场一连忙了一个月,家也没回。祥琼来过几次,也不说话,撂下一篮子精致小菜就走。直到瑶光在盐场里发现夕晖在做工,这才想起要回家一趟。

      \"夕晖,你怎么在这儿?\"

      \"被赶出来了。你不肯收留吗?\"

      \"什么\'收留\',又不是猫狗,在这儿的庆国人个个都是老板。今天跟我一起回家吧?\"

      两人厚着脸皮一起回得家来,祥琼正在屋里喂一只巴掌大的蓝鸟。

      \"好雅兴!\"瑶光走过去凑兴似的说。

      \"什么雅兴?一连一个月都不着家,自己的鸟还得麻烦人家给你喂。\"

      \"我的?\"瑶光奇怪的问。

      \"呆在你屋里一个月了,赶都赶不走,不是你的是谁的?瞧着漂亮,想逗逗它玩吧,脾气大的要命,直啄我,真是什么主人养什么鸟!\"

      正说着,蓝鸟姿态优雅的飞起来,落在瑶光肩膀上,象顶着个王冠似的,对祥琼高傲的昂着头。

      瑶光让蓝鸟站在手心上,仔细瞧了瞧,疑惑的问:\"燕子?\"

      小鸟立刻礼貌的点了一下头。

      \"怎么会这么小的鸟?\"瑶光大吃一惊。

      \"你这人真奇怪,\"祥琼嗤道,\"不小能叫鸟吗?大了不成妖怪了吗?\"

      瑶光百思不得其解,这世界真是无奇不有!

      祥琼亲自下厨炒了几样小菜。

      \"怎么?还想旧事重提?\"瑶光问。

      \"呸,好不容易回家来,人家给你接接风,老是怀疑人家图你什么似的。\"

      \"祥琼,我答应你,早晚救他出来。\"

      \"什么时候?\"

      \"等夺取尧天,天下太平。\"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祥琼无望的喊。

      夕晖闻言一惊,\"你到底是什么人?\"

      \"夕晖没听虎啸说过吗?我是正被景王通缉的伪王。\"

      \"这种事哪敢乱讲?你不要命了吗?\"夕晖压低嗓音,\"你放心,这秘密我让它烂在肚子里也不说出去。\"

      但自此,祥琼再没提起景麒。

      \"浩瀚,你说天道是什么?\"瑶光问。

      \"说不清。\"

      \"你信天吗?\"

      \"半信半疑。\"

      \"咳,信天干什么?\"虎啸插言道,\"天给过我们什么?妖魔、暴君……有一样好事吗?\"

      \"什么暴君?\"瑶光问,\"予王吗?还是现在的景王?\"

      虎啸见浩瀚双目一痛,忽然转了话题,\"我们现在靠自己不是活得挺好?你瞧这一年多,雁国各地的庆人不都往我们这儿跑,拿我们这儿当庆国乐园。连劈了旌的家生都逃到这儿,最近浩瀚没少接了这类家翁告诉的案子。自打祥琼联系了往奏的大买卖,连在奏的庆人也大老远的跑来,盐场一扩再扩,生意越做越大,年底的排名我们已经是乌号第一大商家了。你看贾方乐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我们现在靠自己的手有饭吃,有衣穿,还给大家买地盖房子住,一点不比雁国人差。我现在走到大街上,雁国的姐儿直向我抛媚眼。倒是瑶光你,明明穿得起绫罗绸缎,却还是打扮得像个伙计。\"

      \"这身衣服有什么不好?干活多方便。重要的是它时刻提醒我不要忘本,人一旦突然富裕了,往往失去了客观审视自己的理智心。我们现在的这点小小成就算什么?距离我最终想作的顶多算万里路跨出了第一步,万丈高楼才垒了一块砖而已。\"

      \"不错,但是这万里路怎么走?这万丈高楼仍然觉得象海市蜃楼啊!\"浩瀚说。

      \"瑶光,有人找。\"

      瑶光站起来往外一瞅,竟然是延王,旁边跟着灵秀小童。

      延王正想走过去,瑶光已大步迎上来。

      \"气色不错!\"

      \"你嘴里只有夸奖美女的台词吗?\"

      \"哈!我来是因为在玄英宫里吃到了你的盐,特来送\'天下第一盐\'的牌匾。\"

      \"你要刺儿的是\'盐\',还是\'无盐女\'?\"

      \"都有!\"

      \"很好!我跟你去玄英宫,就听听你想说什么。\"

      鸾娇正在玄英宫里写奏章,这些个进言上书她几十年来不知已写了多少车,一本都没递上去。往哪儿递呢?金波宫远在天边,一个被流放了的太师的折子谁会看?不过自己逗着自己玩罢了。

      这时延王派人来请。鸾娇不禁心烦,请了几十年了,自己的态度一表再表,不愿在雁国为官,延王怎么就不死心呢?

      鸾娇无可奈何的换了宫装前去拜见,老远就看见延王和一个人并排走来。一个衣着破旧的女人,那身短打扮在富裕的雁国只有乞丐才会去穿,但她偏象穿着世界上最华丽的袍子似的,挺着腰杆,在金壁辉煌的玄英宫里如穿市井街巷。

      \"尚隆,我叫你呢。\"女人说。

      \"啊,抱歉。很少有人直称我的名字。\"

      \"怎么?不舒服?\"

      \"有点别扭,象在叫别人。\"

      \"你以为现在你是一国之君,我一介布衣,其实穿过坟墓我们都一样的站在神的面前。这么叫亏了你吗?\"

      \"应该说很珍惜这种感觉,五百年里肯这么叫我名字的,扳起指头也数不到十。\"

      \"那也是你自己的问题,不肯放下身段。\"

      \"你以为放不放下由得自己吗?下一道谕旨说请大家叫我的名字,顶多让别人认为你是个随和的王罢了。看看历史,自上而下的大革命从没有成功的,即使成功了,也是不彻底的。身在其位,其位必有其束缚,王统、君威是天加在王身上的铁链,五百年,链子早锈死了,想挣都挣不脱。此刻我倒真羡慕你自由自在。\"

      \"受教了。\"

      鸾娇听着不禁起了好奇。

      \"这是庆前太师鸾娇。\"延王介绍。

      女人只颔了一下首,并没有介绍自己,延王见此也不吭声。

      \"太师为何被流放?\"

      \"鸾娇貌不丑。\"

      \"哦,\"瑶光明白了,是予王妒忌心做下的蠢事。

      瑶光没再说什么,扭脸问延王:\"尚隆,介绍一下亲身经验,当初你如何接下枭王留下的烂摊子?\"

      \"枭王是庆的先先王,你这话什么意思?\"尚隆不解的问。

      \"什么?\"瑶光心里一阵冰寒。枭王不是雁而是庆的先王?

      她砰的站起来,自己以前可真是戏说历史了!她呵呵冷笑,怪不得虎啸口斥暴君,怪不得庆如今有折山之荒,原来真实的历史竟然是这样的!

      \"为什么我不知道?这么重的史实一个人都没有跟我讲过?满朝文武,满宫宫女,甚至连景麒,都没有说过一个字?\"瑶光勃然大怒。

      \"大臣们不说,是因为他们想欺骗你;宫女不说,是因为她们畏惧你;景麒不说,因为他爱护你。更何况,说与不说对当前的现实有什么帮助吗?不过让新登基的王绝望罢了。\"延王心平气和的说。

      至此,鸾娇已完全明白眼前女人的身份,但她仍坐着没有动,此王与彼王又有什么区别?

      \"你要听,我现在就说给你无防。枭王的名字不光在庆,就是其它国家都是禁忌,鬼一样的名字。一天里就把荫州的小石城五万人屠了个干净,还自认为是千古功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在小石山上立了硕大一块石头,把自己做的事情都刻在上面,而且还不满足,继续杀戮。十足的疯狂!荫州侯立即起了兵,但枭王手下的都是久经杀场的精兵良将,根本不是对手,最后举州皆亡,历经千年百代建造修缮的景河大坝也被凿开,下游麦州一片汪洋。此等千古暴君,天帝立刻降怒,一夜之间王与麒麟全死,之后的五十年,舍身木上一直不结庆的卵果,所以人们才说庆是被天抛弃的国家。\"

      \"别说了,\"六太打了个寒颤。

      延王并没有停下,仍继续说道:\"事实上,庆的荒废也不是从枭王始,早在枭王之前,数代景王一个比一个短命,诸侯割据长达百年,倒是枭王善战,广纳贤才,征伐各地,重新将庆统一起来。所以,庆的荒废至少有两百年了。你知庆两百年前人口有多少吗?八百万,现在呢?我看连八十万都没有。\"

      \"你够了没有?\"六太看见瑶光站在那儿全身抖得跟筛子似的。

      \"两百年中,各式各样的王循环了个遍,什么也没成就出来。这就是现实,你不接受也得接受,逃也逃不掉。\"延王冷硬的说,口气不带丝毫劝慰。

      瑶光身体一软,几乎昏厥。鸾娇伸手想扶,手伸到半截,又顿住了。

      瑶光摸索着坐下来。原来这就是她接手的国家,怪不得一开始景麒遮遮掩掩,生怕她反悔不登玉座,怪不得他整天抚琴弄萧对朝政提不起兴致,怪不得朝中能臣良将跑了个一干二净,举国百姓逃出家园!这种国家谁还有办法?还跟靖共争什么?自己过去真想得太简单了。

      延王站起来,\"六太,我们别处走走。让她自己想想吧,她若要接玉座就得有正视历史和现状的胆量。\"

      天黑后延王再次回来,却见瑶光象个疯子似的坐在椅子上拍手大笑,骇得鸾娇一脸苍白。六太急忙跑过去,抓住她正噼里啪啦拍着的手,\"你冷静点!\"

      不料延王也象被传染似的,跟着鼓掌大笑起来。六太象鸾娇一样,不禁惊骇如遇鬼魅。

      延王知她此刻已想通了什么,在旁边悠闲坐下,静待她笑完。

      瑶光笑了个尽兴,用袖子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我没疯,正常得很。\"她站起来踱了几步,情绪高昂的说:\"两百年的天灾人祸,这里面盛着多少代人的悲痛!可是又怎样呢?即使天厌弃了,庆不是还存在着,依旧没有灭亡?为什么?因为人心不死,铁骨铮铮,这就是我东方民族的坚忍顽强!拥有这样的人民,我还有什么可怕?还愁何事不成?\"

      她向延王昂起头,\"不错,我为我是达王子孙无比自豪!你雁国当今虽然强盛,却傲慢浮夸,老大帝国,总有一天,我庆东国会凭着勤劳勇敢、谦逊智慧迎头赶上!\"

      \"哦?是吗?现在说这话是不是早了点?\"延王不以为然的笑了笑。

      \"此刻你自然不信。看着庆的现状还能说出这种话的人不外乎疯子,小孩,但你别忘了还有一类人--王!历史的开端就是这么书写的,任何历史都从神话开始!\"

      鸾娇霍的站起,慷慨跪下,重重向瑶光叩首下去。瑶光挺立受了一拜,然后伸出手去,将她拉起。

      \"太师负有教导王的重任,鸾娇你责无旁贷。从现在起,你的任务就是思考,记住,是为国家的未来,而不是为君王,找出一条可行的光明之路,在你未完成这个任务之前,不要来见我!\"

      \"定不辱使命!\"

      \"走了,\"瑶光迈开步子就往外走,\"尚隆,谢谢你还我鸾娇。\"

      延王跟上去,\"你既然要取回玉座怎不提向我借兵?\"

      \"我若开口,你此时肯借吗?\"

      \"仍是老话--不借。你以为我仅凭你慷慨激昂的几句话就头脑发热?你必须首先向我展示出你的力量。\"

      \"尚隆,你认为我夺回玉座又能如何?两百年的失望,我不以为人民还会对天选择的王有什么期待,至少我身边的人就是这么想的。天赐给我的玉座,我不要。我的对手不是靖共,而是无道的天。凭什么天自己没选出好君王就要向人民降下灾祸?什么天道?再没有这么无理的迁怒!我不信天,我要把庆从天手里抢过来,还给人民。过去我以为只要夺回尧天,扫清朝廷就可以实施我的理想,但国家的重建,民族的中兴远比建立一个人的王朝重要的多。我要带领庆的人民,让每一个人都为自己的命运勇敢的站出来,自下而上来一场翻天复地的革命。如果我成功,我希望后世称我为\'布衣女王\',而不是\'真命天子\',如果我倒下,庆依旧有代代英雄前仆后继,人定胜天!我的力量源泉是民之海洋,有一天我一定会让你看到它的浩浩湯湯!\"

      \"天道向来是顺者昌逆者亡。\"

      \"曾有人对我说过,自由人该树立自己的信仰,与天抗!即使这世界毁灭,我自风流,也难被埋葬。\"

      \"哦?什么人?好大的气魄!哪天介绍给我。\"

      \"不可能。他是自由人,不会跪在任何人脚下。更何况--\"瑶光呵呵一笑,\"你不是美女!\"

      \"是吗?\"尚隆脚步一顿,忽然伸手捉住了瑶光的肩膀,目光炯炯径自直视进瑶光的眼睛里,观察了半晌,褐色的眼眸中火花一闪即逝,莫测高深的笑了笑,叹道:\"那可太遗憾了!\"

      \"现在呢?\"尚隆送瑶光出宫,\"你要做什么去?\"

      \"当然是继续办我的盐场。即使将来想做什么,也得有钱有人不是?下一步我交给鸾娇了,我等她。\"

      \"景麒呢?你不去救他出来吗?\"

      瑶光想了想,说:\"我连天赐玉座都不要了,还养什么麒麟?\"

      \"你倒甩得一干二净,我却有个六太整天跟我抬杠,我已快疯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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