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城寨之信一龙卷风

　　港城的雨夜，总是潮湿又黏腻。

　　但因着城区各处散发出纸醉金迷的气息，这点淅淅沥沥的潮闷倒也很快被烘干。

　　唯独有一个地方，似乎是被上帝抛弃的存在，雨水滂沱，臭水沟横流，遍地的垃圾弥漫出熏天的恶臭。

　　一双眼睛在黑夜里盯住了它，慢慢的，眼睛的主人开始向它靠近。

　　噗通！

　　大概因为太虚弱，又或者是腿部旧伤尚未痊愈，男孩儿一个趔趄倒在污水坑中，酸臭的脏水溅了他满嘴。

　　可他却像感受不到恶臭一般，脏得看不清颜色的衣袖下面，一双瘦得过分的手伸出，拼命抓住泥土，将身体往前送。

　　一下，两下，泥地被他刨出两道抓痕，身体却只挪动不到半米。

　　几声厉喝从身后的黑暗中传来。

　　“抓住他！打死他！”

　　“抽他的皮！剥他的筋！拿回去给强哥交差！”

　　男孩儿瞳孔狠狠睁大，一瞬间，他咬着牙从地上爬起来，不顾脚腕有多疼，堵上一切与死神赛跑！

　　咚！

　　近在眼前的铁门被他撞开，他喘着大气，跌跌撞撞往楼上冲。

　　黑夜里的喊叫声仍坠在脑后，他知道自己不能停。

　　因为一旦停下来被他们抓到，他就再也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跑，继续跑！跑到他们看不见为止！

　　男孩儿不知道自己爬了多少层楼，期间又与多少人撞上，他只知道等他回过神来时，他似乎闯入了一间很漂亮的房间。

　　里面有看着就很软乎的座椅，干净的镜子，好闻的香味，以及……一双穿着黑色皮鞋的男人腿。

　　*

　　还是那股淡淡的香味。

　　他睁开眼，一道笔挺的背影映入眼中。

　　“龙哥，人醒了。”

　　拥有笔挺背影的男人徐徐转过身，一对剑眉似要将他的灵魂看透。

　　“知道这是哪儿么？”男人开口，声线充斥着威严。

　　男孩儿缩在角落里，小声回答：“……九、九龙城寨……”

　　“知道你还敢进来？不要命了？”

　　男孩儿咽咽干渴的喉咙：“……我……我想逃过追杀……”

　　“这里不是福利院，不收容小孩儿。”男人说着转身，面无表情吩咐旁人，“把他带出去。”

　　听见要被赶走，男孩儿吓得跪在地上，浑身直哆嗦：“求求你，别赶我走……”

　　“凭什么？”

　　“我可以把我的命给你。”男孩儿埋着头，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掉。

　　呵。

　　一声轻笑从头顶传来，男孩儿没敢抬脑袋，脑子里却清晰地浮现出男人此时呵笑的模样。

　　一双大手突然从旁边把他拎起来，男孩儿还没看清拎他的人是谁，只见空气中一个孔武有力的拳头骤然砸中他的下巴。

　　“啊呃……！”

　　那人力度之大，让他毫无反抗余地，顺着那拳风便被击飞，最后重重滚落在窗台的杂物上。

　　杂物稀里哗啦掉了一地。

　　他捂着疼到发麻的下巴，颤颤巍巍撑起上半身。

　　“连我的拳头都挡不住，你的命对我不值钱。”

　　男人冷冷清清地勾了勾薄唇，一张脸在光线折射下格外冷峻。

　　男孩儿却不觉得恐惧，反而……从那双微微眯起的眼睛中看到许多不曾见过的故事。

　　那些故事应该很凶恶，但最终，还是被他的双眸化为理解和温柔。

　　男孩儿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这人才把他揍得鼻青脸肿，可他居然不害怕，甚至萌生出眼睛的主人一定不是坏人这个想法！

　　痴线啦你！脑子被揍坏了吧！这里可是城寨！

　　城寨哪有什么好人！

　　男孩儿低头唾骂自己，警告自己不要脑子发懵。

　　可刚念叨完，忽然，一股香味从理发店外霸道地钻入他鼻中。

　　他抬起头，眼睛不受控制地越过男人朝店外望出去。

　　一个跟他看起来同岁的小女孩儿刚好提着两个油饼，蹦蹦跳跳从店门口路过。

　　是葱油饼……

　　咕——

　　肚子不争气地发出抗议，他脸一红，尴尬地捂住肚皮。

　　“阿青。”男人在这时忽然发话。

　　叫做阿青的年轻男生恭敬站出来：“龙哥。”

　　“去李阿婆那儿买两个饼回来。”

　　阿青明显一愣：“啊龙哥？”

　　男人侧眸，眉心微微皱起：“怎么，有意见？”

　　“啊不是……”阿青忙摇脑袋，“就是觉得这毛头小子打搅了龙哥你的清静，不如继续饿着他算了。”

　　另外一个穿花衬衫的狠狠拍了他一下：“叫你多嘴！这是龙哥的意思，还不快去办！”

　　阿青被同伴点醒，忙不迭鞠躬跑出去。

　　花衬衫在一旁陪笑：“龙哥不好意思啊，这家伙是个愣头青，不上道，改天我好好训训他。”

　　男人淡淡嗯了一声。

　　大概见他没生气，男孩儿注意到花衬衫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几分钟后，热乎鲜香的葱油饼被带进店中。

　　男人往身后一坐，坐在发廊椅子上，翘起笔直又修长的大腿：“吃吧。”

　　三天没吃饭的他早已饿得饥肠辘辘，此时瞧见被递到眼前的油饼，他恨不得一口把它们吞下，但他还是拼命控制住冲动，抬起小鹿般的眼睛，望着椅子上的人。

　　“……我、我没钱。”

　　男人点起手中烟，烟灰往旁边轻轻抖了抖：“没钱就在城寨里打工咯~”

　　城寨，打工。

　　男孩儿只愣了一会儿，便突然明白男人的意思！

　　他这是同意留下自己！！！

　　眼睛霎时瞪得老大，他噗通跪在地上，激动得连连磕头。

　　“谢、谢谢哥哥！”

　　*

　　命运的齿轮在此转动。

　　当他以为，自己今天争取到的，是一处能吃饱饭的落脚处时，殊不知，他所获得的，是一个足以温暖他一生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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