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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八
那么不忘前尘不计后果的一句唤,二十年岁月霎时将她整个人射穿——
……
“夕淼——”
回荡在漾漾菱荇澄澄葭苇。少年人倒嗓时略带着沙哑。急促的脚步拍打开春草杂生的残古石桥。
所有浣妇都嬉笑着抬起头,只有她,只有她——
捣衣槌砸开四散的溪水,一下,一下……
他气咻咻的停下脚:“夕淼——”
她终于抬了头,只一眼。分明带着隔宿的红肿。一句也不说,发红的手又浸进冰凉的水。湿淋淋的衣服提起来,滴滴嗒嗒落下的,是心事。
他站在岸边,风吹起宽大的衣摆:“我要走了。”
她低着头,缓缓搓洗,粗布擦红了她柔嫩的手。
“我走了。去省城。”分别使他一夕间老成,“赚了钱,给你买新衣赏。买提花绸,买薄纺,再也不要这些粗布……”
她只低着头,鼻子轻轻一皱……
隔岸的喜娘摇臂召唤:“嗨——”
他面对她,背身退行,依依不舍,终是转了身,跑几步,又回头:“你……别嫁别人。”突然提了声:“你别嫁别人啊!”
人影摇荡在浮动的溪水,就这样老了十年,二十年……
……
下人叫她‘太太’,伙计称她‘东家’,长辈唤她‘念祖娘’,多少年不曾叫出的名字。她不只是祖茔里的一座碑,宗祠里的一块牌,一道贞洁坊一粒守宫砂,她有自己的名字。
夕阳临水般的浩瀚和温柔……
郑善存已到近前,一把将她拉下,又急又粗鲁。没人注意那僭越的一声唤,甚至连他也忘了适才冲口而出的不管不顾。
回去的路上,滑竿空着,抬竿人轻松的摇晃着肩臂。他默默走在她身后,隔开一段距离。
她快,他便快一些,她慢,他也停一停。他皱起眉,看着她虚浮浮的脚步。
蚕眠桑叶稀,雾蒙蒙的四月。
很久很久以前,他们也这样走在桑林苗圃。那时,是她跟着他。他来到水边,提了她盛满湿衣的柳条筐,一言不发走在前面,她静静跟着,隔开一段距离。柔软的刚刚钻出土的酥草刺着她的脚踝,痒痒的,是最初破土而出的萌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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