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巨韩吉 梦乡

　　我吹熄了油灯，认命的叹了口气将毛毯轻轻的搭在韩吉身上。在这样寂静的夜里只听见平和的风声和她清浅的呼吸。

　　桌面上堆满了书籍，边边角角被磨出了毛边，纸张上的字龙飞凤舞，随手一翻都是详尽的研究痕迹。

　　这数十年里有人战死有人负伤，可她好像从来没变过，即使是失去了一只眼睛。

　　我伸手想要触摸她的脸颊却又怕扰人清梦，只能借着凄清的月光再好好的看看她。

　　战局不断变化，于任何人而言未来都是虚无缥缈且捉摸不透的。

　　而我心里总是不安，害怕有一天会有一次的和她走丢。

　　我是被韩吉捡回调查兵团的。
　　她描述说自己是从玛利亚墙边的瓦砾堆里发现的我。
　　我对此几乎是没有保留任何记忆因此只能听她来描述当时的场景。

　　“浑身灰扑扑的活像个煤球。”韩吉笑起来的时候很爽朗明媚，我喜欢她笑起来的样子但一定是要基于她真的感到开心。
　　红色的发丝跟着上下晃动，她接着说：“抱回营地里一检查浑身就真没一处好的，伤口溃烂感染第二天夜里还发起了高烧。”

　　韩吉的情绪转变得快，明明上一秒还在笑着下一秒却皱着眉头捧着我的脸颊气鼓鼓的说“幸亏你命大。”我睫毛颤了颤不敢与之对视，只是嘴唇张张合合很轻的说了句“还有幸亏遇到了你。”

　　说完这句话我就拍开了她的手，整个人像是个烧开的水壶，烫得不像话或许还正在往外边冒热气。

　　她一下子又开心了仰头躺在了床上握着我的右手说“其实本来应该按规章制度把你丢去训练营的，可是你醒来的时候拉着我的衣角说谢谢的样子特别可爱。”韩吉偏过头来看我，红褐色的发丝凌乱，这下没法再躲开她炙热的眼神了。

　　我知道后续内容就是她说想留下来的话要给好多好多钱，然后当时还是个蠢蛋的自己一口应下“那我去打工赚钱。”生怕对方把自己扔在哪个角落不管，急得眼泪差点掉下来。

　　“我赚钱了你别不要我。”
　　于是成了调查兵团的免费劳动力。

　　“你别不要我。”
　　阳光暖融融的，又有些刺眼。
　　“你又哭了。”

　　梦里的人坐在窗边抓住了我不安的手，她膝上的书页被风吹得翻动。我蹭了蹭她的手心，什么话也没有说。

　　失去了一只手臂以后平衡力逐渐下降，别说像往常一样随心所欲操纵立体机动装置，连此时此刻的想要支起身子来也有些困难。

　　我不开口她也不多过问，平日里最叽叽喳喳的人在现在却依着我安静下来。实际上在我们的相处过程中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像这样依靠着对方感受她怀抱的温暖。

　　韩吉靠近了一些好让我的姿势舒服点，我用剩下的一只手翻页。这样美好的时光如果可以就此停留就好了。

　　“怎么开始发呆？”
　　她又低头亲了亲我眼角的痣，这样的温柔让我有些想哭。一件事物失去了原有的价值那就没有存在的必要，我觉得有些疲惫，对未来的一切都感到迷茫而恐惧。

　　我咬咬牙略微吃力的支起半边身子，亲昵地依偎在韩吉胸口，明媚灿烂的阳光扑簌簌地透过玻璃窗映照在我的脸颊。或许是光亮过于刺目，泪水模糊了视线。我感觉自己像只初生的雏鸟，无法舒展羽翼因而迫切的需要温暖。

　　而我。
　　只能从韩吉的身上汲取一丝一毫的温度。

　　“你说，大海是什么样的？”

　　她捧住我的脸颊，低头吻去我眼角的泪，每一分每一寸显得尤其虔诚。“大海，大海是你的眼。”澄澈而蔚蓝，一望无际。其实那的时候没有人见过真正的海是什么模样，但每次我问起，她都固执的说：“大海是你的眼。”一遍又一遍，让我也沉溺于其中，有时也会跟着想象，无法触及的地方或许和自己的眼睛相像。

　　那天以后我们心照不宣的没再谈及悲伤的过去，过往的经历成了被尘封的历史，那是一本没人能完全解读的书，没人能看透。哀伤、悲痛、希望、梦想……无数复杂多变的情感将其浸润，矛盾且沉重。

　　韩吉看上去还是一如既往，带着爽朗的笑，有些不着边际的想法。但我清楚，有些东西在潜移默化的侵蚀着每个人的神经。

　　我用不了立体机动装置了。
　　不能保持平衡是一个无法克服的难题，无论一千次、一万次，事实没有任何改变，连带着挥刀的动作也不似从前那样的流畅利落。

　　“没关系的。”我踮起脚尖轻吻她的脸颊。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你会需要我的。”

　　云翻雨覆、耳鬓厮磨。韩吉像是要证明什么一般，一次又一次的告诉我说：“我需要你。”从指尖、到耳垂，一阵阵的酥麻颤栗像电流窜过脊背。她轻咬我的嘴唇，温热的吐息滚烫得让人窒息“我爱你。”……
　　我没法回应她的话，只能哭泣，咬紧嘴唇。她舔舐去我唇角的血珠，推开眼镜，糜烂的气味与空气交合，我看见她眼里正燃烧的欲念。
　　尽是一夜荒唐、颓靡，简直是一场仲夏夜里的梦与狂欢。

　　我们都知道离别即将到来。

　　我是她的欲望所在。我突然认识到这可悲的事实。

　　我看到无边无际的火焰，焦躁、炙热……滔天的火光几乎冲破天际，感受到的是脸颊上的皮肤被一点点的炙烤，连泪水也跟着被烘烤直至散尽、消融。我拼尽全力的伸手，挣扎的想要抓住自己想要的一切。

　　“找到你了。”
　　我说。

　　“韩吉桑。”我看见她半边身子都燃烧起来，眼里泛着泪光和星星点点的笑意，细碎得像是散落在天涯的星光。褐红色的头发与火光交织。

　　我想要的一切，仅仅是有你的世界而已。

　　“我、爱、你、”
　　“梦、该、醒、了。”

　　记忆似乎有些错乱，韩吉愣神的半晌，发现自己在日记本上又一次写下一个莫不相识的姓名。

　　“喂。”利威尔半倚在门框上，双手抱臂“四眼混蛋别发呆了，艾尔文等着开例会。”他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风荡漾开遮住窗的纱帘，大海波光粼粼。

　　“大海好像你的眼睛。”
　　她笑得爽朗。
　　“大海是你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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