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他身无分文

　　与第一次缩小，踏进秋小娟的别墅不同，这座水缸毫不遮掩地对简怀江袒露恶意。小男孩一个猛扎消失不见了，五彩斑斓的鱼群围上来，它们把简怀江当作食物围攻。

　　简怀江翻身游进假山，他躲在石头缝中，平时一只手就能捏死的金鱼如今看来比他小不了多少，鼓鼓的圆眼睛确有几分恐怖感。

　　耳朵刺痛，也不能通过上升来减压。他捏着鼻子做了会平衡，感觉舒服点了，又瞧着鱼群渐渐散开，当机立断冲了出去，紧追着下方的人形黑点。鱼群又呼啦啦聚成一股绳跟着简怀江跑。

　　随着下潜深度增加，简怀江愈发觉得头晕目眩。这一番操作对身体负担太重了。他飞扑上前用力抓紧男孩肩膀，同时鱼群一拥而上，细锐的牙齿啃噬他的四肢。

　　潜水服被撕裂出密密麻麻的口子。

　　他连喘息的时间也没有，潜水镜外乌压压的鱼群把他的视野遮的干干净净。抓着的男孩逐渐变得滑不溜手，简怀江情急之下单手抱着他的脖子向上游，扯过一把水草一圈圈绕在他身上，又打了个死结。

　　鱼群咬破他的皮肤，水中爆出一团血花。

　　二人拉扯期间鱼群散开了一些，但有不少鱼闻见血腥味反而更加狂躁。眼前的男孩被绿色的水草缠成一捆柴火的模样，四肢直挺挺地竖着。

　　他五官扭曲，大概在谩骂。耳下鱼腮翕动，气泡从他口中冒出来。

　　简怀江凑过去，但他意识到自己听不见。下潜速度太快、耳压没有时间平衡，他现在完全丧失了听觉。

　　水流灌进被鱼群咬出的缝隙中，未经处理的烫伤伤口遇水，四肢也添了不少咬伤。简怀江狠咬舌尖强迫自己屏蔽剧痛、冷静下来，手中动作也不停，继续做降压工作。

　　他必须要听见男孩的声音。

　　鱼群闻见血腥味，一拥而上。简怀江随手一抓扣住一只金鱼的鱼鳞，另一只手握住鱼鳍，柔软的澄黄色鱼鳍连带着几片鳞片被狠狠撕扯下来。

　　电流窜过他的小臂，简怀江触到流血的柔软鱼腹，指尖稍一用力便掏进腹中，不知道是什么内脏勾在手腕上。金鱼开始翻腾、四处游动，简怀江死死拽着水草，喘息间看见大量血花晕开，把水域染红，而鲜红的鱼内脏被活生生扯出肚子。

　　鱼群畏惧地向后退去，简怀江此时却有些反胃了。他把绕在自己手臂上的脏东西甩开，嫌恶地皱起眉。

　　他其实并不觉得潜水比救火容易多少，因为水能导电。自己的能力会引发一系列连锁反应，鱼群、男孩连同他自己会一起电死在鱼缸里。

　　放弃“失灵”的简怀江只是个普通人，只能凭借本能行事。

　　随着简怀江耳压逐渐下降，男孩的挣扎也慢慢弱了下来。他盯着男孩的口型，隐隐约约的声音也钻进耳中。

　　“我要回家！放我回去！”

　　他狠狠瞪着简怀江，大声叫嚷着要回家。简怀江发现水草长得极其坚韧，根本不能被扯断，但他又不想放开男孩让他自己回去。

　　他潜到最底，从沙砾上拾起来一颗刚刚缠斗时掉下来的金色鱼鳞。

　　这玩意锋利无比，刚刚给他割出来一道深深的血口子。他一手掐住水草叶片，一手慢慢削断水草根部。接着他扯着水草游向木桥，捆成粽子的男孩被迫被他牵着走。

　　好像遛狗啊。简怀江心想。

　　简怀江站在一座房子前面，指了指男孩，又指了指房子。意为询问他这是不是他的家。

　　男孩冷冷道：“不是。”

　　简怀江又指了指挨着的那座小木屋。

　　男孩：“不是。”

　　简怀江把藏在水草下、木桩后、假山里的屋子全指了一遍，小男孩却只顾着翻白眼，然后冷漠道：“不是。”

　　伤口进水感染无疑了，周身水压也不小，骨头、皮肉没有一块不疼的。简怀江想到上岸之后怕也要养好久，脾气顿时暴躁起来。他脸一黑，扯着小男孩的头发把他压在假山上。

　　跟着游过来的鱼群还在他们身后虎视眈眈，见状又向后退却了一点。

　　简怀江瞪着男孩，眼神饱含威胁。小男孩回瞪过去。

　　还挺有骨气。

　　曾经身为南岭一霸，简怀江确实不是浪得虚名。他五指用力掐着男孩的脖子，拽着头发把他拉近，两人几乎鼻尖贴着鼻尖，针锋相对地对视片刻后，简怀江又毫不留情地把他撞到凹凸不平的假山上。

　　砰得一声巨响，男孩后脑渗出血珠。他痛得全身发抖。

　　关乎性命的时刻，他也不考虑这算不算欺凌弱小了——更何况这弱小长着鱼鳍脚蹼，四周环境还是水域。

　　男孩尖叫着指了指木桥边的第一座木屋，简怀江怕他骗人，作势又要撞他。小男孩拼命撕扯嗓子摇头叫嚷，“就是那个！就是那个！你滚远点！”

　　简怀江拉着水草游过去。他谨慎地敲敲门，没人应声。木门把手摇摇欲坠，一层黏腻腻的苔藓挂在把手上。简怀江皱着眉拉开门，把粘在手上的苔藓蹭在男孩身上，接着把他推了进去。

　　随后自己扶着门口，慢慢游进门。

　　屋内空无一物。简怀江上前几步，乍一眼只觉得墙上疙疙瘩瘩的看着有点恶心，仔细一看，四壁上圆锥状的细长黑壳挤挤挨挨地拥在一块，田螺全在这里筑了窝。

　　简怀江头皮一炸，拉着小男孩就想往后退。

　　可刚一回头，就看见几只大如篮球的田螺身后拖出一道粘液，缓缓爬到门上。简怀江握住门把手用力向前推，门和门框之间阻力极大，艰涩无比，他费了半天劲只推开一道窄窄的缝。

　　田螺分泌的粘液成了胶水，透明的胶状物扯成细长一条，在门缝处紧绷着。简怀江拿鱼鳞割下去，粘液纹丝不动，鳞片被腐蚀得融化了半颗。

　　突然之间，背后的小男孩开始狂笑。简怀江阴着脸拽过他的头发，男孩鱼鳍翕动了两下，五官恶劣地拧起来。简怀江看出来了，男孩想啐他一口唾沫——于是他压着他的头重重地磕到地上，然后一脚踩上他的脊背。

　　“你把我松开，我带你出去。”他含糊不清地说，鼻血在水中散开。

　　简怀江比划了几下，意思是你怎么带我出去。

　　小男孩似笑非笑地抬起头，哼道：“你把我松开就知道了。”

　　双方僵持了一会儿，田螺缓慢地在墙壁上爬行，薄而透明的黏膜四处覆盖。片刻后，一粒一粒的细小田螺纷纷落在沙地上，懵懂地在墙壁边角挤了一会儿，也开始爬行。

　　再这样下去，很快他就会被田螺淹死——或者被粘液腐蚀掉。

　　简怀江扼住男孩的脖颈，他死命挣扎、渐渐口吐白沫，直到他四肢瘫软，简怀江才松开手。这招式还是他跟宋峋学的，人在窒息时是没有力气反抗的。

　　简怀江迅速地给男孩腿部松绑，用肘部压着他喉咙，示意：走。

　　他摇头咳嗽：“松开我的手。”

　　简怀江威胁地抵着他的咽喉。

　　男孩坚持：“一只手也行。”他有点着急，蹬着腿游到门口，从背后艰难地反握住门缝处绷着的粘液，夸张地眨眨眼。

　　他松开手，粘液被扯下来一部分，黏在他手掌上晃荡。

　　“你松绑，我就开门。”他狡黠一笑。

　　松开一只手和两只手有什么区别？他难道不会自己解开吗……简怀江和小男孩对视了一会儿，深感头疼。

　　比烧死的那位还要难缠。胖孩子只是凶残一点，鬼脑筋没这么多。

　　简怀江心中叹气，上前给男孩松绑。男孩乖乖地贴着简怀江，突然道：“时瑛，你现在怎么这么爱动手？之前可是连话都不敢多说的。”

　　简怀江在水中开不了口，只是瞥了男孩一眼。他和男孩紧紧挨着，生怕他又像鱼一样游走了。

　　“你不是时瑛。”他睁着一双明亮的眼，压低声音道。“哥哥，跟我玩个游戏吧。”

　　男孩手掌握住粘液，轻轻一扯便扯断了。两人挨得很近，简怀江的肘关节仍压在他喉间，男孩说话时气泡蹭着简怀江的脸颊飘上去。

　　他的手轻轻地拂过简怀江的后背——简怀江意识到不对，但他们距离太近，尽管简怀江立刻一脚踹开他自己冲出门去，耳中仍传入一声清脆的啪嗒声。

　　气阀被男孩拧了下来。

　　“哥哥，猜猜我的家在哪儿？猜对了你就赢了。”男孩笑道，五官的线条逐渐变得更加明晰俊秀。他慢慢长大，身高变高、四肢变长，头发也长了一些。随后扎进鱼群中，消失不见了。

　　简怀江神色冷峻，他把装备卸了下来，气瓶重重摔落在沙地上，在水中激起沙砾。

　　现在有两个选择。
　　放弃追踪，浮上水面调整呼吸，然后随机进入木屋尝试给男孩找家；或者搏命一试，跟着男孩回家，但有可能接着被他骗，随后窒息或呛水而死。

　　潜水本就足够危险了——现在更是玩命。简怀江甚至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他仰头最后看了眼波光粼粼的水面，毫不犹豫地钻进鱼群中。

　　另一边，火场。

　　火焰熊熊燃烧，浓烟弥漫。徐佩锡胆子一向小，此刻他把自己蜷在柱子旁疯狂吸氧，和一脸忧郁相的男孩npc大眼瞪小眼。

　　“别他妈看戏了——”他瞪着胖男孩喊道，胖男孩大惊失色，往后缩了一缩。

　　“没说你！”他继续瞪男孩，疾言厉色。

　　火舌舔舐着建筑，木材燃烧的噼啪声时断时续。气罐经受不住如此高温，吸进鼻腔的空气也是滚烫的。徐佩锡忍无可忍地扒开面罩，浓黑的烟气呛得他咳嗽起来。

　　哒、哒。

　　脚步声不紧不慢，离他越来越近。

　　有人踏进火焰里。他的身影被高温扭曲，风衣衣摆在火光中摇晃着。

　　宋峋半侧过脸、稍稍弯腰，蹭火点烟。呼吸之间，指间的香烟很快燃起一道细细的灰雾，和黑色浓烟混在一起。他直起身，神采飞扬、衣袍猎猎，两指间橙红的光点被身后一整片摇曳沸腾的烈火掩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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