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质问
近些天兰大爷如往常一般，早早就出了门干活去了，刘大娘要么上岭城将家里的鸡蛋卖了，要么就坐在村口同几个大娘唠嗑家里长家里短的。
倒是没见他们有什么其他举动。
兰香寒在院子里洗着衣服，王摇花则在另一边劈柴。
今日一早葛大强又来找兰朝贵，于是他用完早饭便匆匆出了门，许是又去哪儿鬼混了。
王摇花如今使这斧头已是十分顺手了，她在兰家日日不停地干了个把月的活儿，手掌也磨出了一层薄茧。
如今她干这些活儿虽远比不得之前的自己，但相比于她刚变成这幅样子的时候，那可要轻松太多了。
“我前几天替你问了下。”兰香寒拧干手中这件衣服后，将它搭在了晾衣绳上，突然开口道。
这边正忙着捆柴的王摇花听见她说话，便抬了抬头，“什么？”
“咱们这附近村子里没有哪家走丢了女儿的。”
“哦。”王摇花随口应了声，这也是她意料之内的事。
兰香寒见她一副没放在心上的模样，不禁问道：“你不想知道你是谁，叫什么名字，跟你的家人团聚吗？”
“想呐，当然想。”王摇花单手提起这捆柴扔到了一边，又着手捆另一批柴了，“不过这事儿也不是我想了就能成真的。”
“那你要一直住在我们家吗？”兰香寒顺嘴便问出了这句话，话音落下，她便立刻反应了过来，以防她会多想，于是连忙朝着王摇花摆了摆手，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若是想要恢复记忆，留在这里对你来说应该是没有什么帮助的。”
王摇花顿了顿，随即扯出一个笑容，她道：“且看吧。”
兰香寒点点头，便进屋去了。
王摇花手中动作不停，拾起地上零散的木块抱在怀里，脑子里想的却是其他事情。
兰香寒说的对，她不可能一辈子都留在兰家，她原也是想着这副身体的原主的家人找到这里来不会扑了空，如今看来，等是等不到了。
与其在这里蹉跎时光，倒不如离开去挣些安身立命的钱。
斯人已逝，她托了这副身体原主的福能够继续活在这世上，就更应该过好自己的日子。
王摇花将木块抱到灶前，一边拍落身上的灰屑，一边抓起一把鸡食放进鸡槽里。
“那就这么说好了，到时候姐姐你可要在村长面前多夸夸我们家这傻丫头两句。”
王摇花听见刘大娘的声音，抬起头就看见她挽着一个身着暗红色衣服的妇人停在不远处的路口那儿。
那妇人看了看刘大娘挽着自己的手臂，伸出手笑着拨开了她的手，道：“你家那姑娘我前些天远远见过一眼，是个秀气姑娘，村长他们会喜欢的，你放心吧。”
“好好，多谢姐姐了。”刘大娘笑得合不拢嘴，“姐姐慢走。”
见刘大娘偏头朝着这边看，王摇花立刻收回了视线，余光却瞥见了正站在门口的兰香寒。
显然，她已经看见了。
“娘！”兰香寒激动大喊，“她是谁？！”
这声倒是将还没走远两步的妇人吸引住了，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却看见刘大娘凑到她面前，“没什么没什么，小孩子不懂事。”
刘大娘笑着目送着她走远后，转过头便瞪着兰香寒，她撸起袖子，风风火火地回了院子，叉着腰，“你这小崽子能不能斯文点，别让人见了笑话，到时候说你没教养。”
“教养？”兰香寒看着刘大娘，忽然笑了，“有教养的是你的命根子兰朝贵吧，他斯文，你怎么不将他卖给村长那傻儿子过日子啊？”
刘大娘面上表情一震，随即立刻冲上前想要去掐她的肉，“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这话要是传进村长耳朵里，那她的如意算盘落空了不说，还会徒增麻烦。
不过这小崽子是如何知道这事儿的？
兰香寒已经被她掐习惯了，下意识地往后一缩，躲开了刘大娘伸来的手。
她见这么多天刘大娘也没什么动静，原还想着这许是个误会，谁料她都快安排好一切了！
若真让她嫁给那个傻子，自己还不如死了算了，刘大娘他们心里面只有兰朝贵，这兰家也只有他一个孩子，那自己何必再替他们顾忌那么多？
“她就是村长家请的那个媒人？”
刘大娘岔开话题，推了她一把，催促道：“你瞎说什么呢？还不快干你该干的去？”
兰香寒转了转身子，不愿让刘大娘再碰自己，冲她逼问：“你不回答我是吧？那我现在就去村长家问一问。”
说罢，她抬脚将要离开，刘大娘立刻就站不住了，伸手去拉兰香寒，却被她用力甩开，刘大娘一个踉跄，回过头眼看着人快出了院子，刘大娘也慌了阵脚，急道：“没错！”
兰香寒脚步一顿，愣然地回头看着刘大娘。
刘大娘咽了咽口水，“嫁给村长他的儿子有什么不好？你嫁过去吃的住的穿的，那样不比在家好？他就这么一个儿子，还是个傻子，”她压了压声音，继续道，“等以后村长不在了，他们一家还不是你说了算？”
刘大娘横眼看她，眼里尽是恨铁不成钢。
兰香寒气得满脸绯红，同时又十分难以置信，她眼中噙泪，无助地指着自己：“娘，你看看我，我是你的女儿啊，我难道不是你十月怀胎辛苦生下来的孩子吗？”
“我四岁的时候你就让我学着做饭，我人没有灶台高，就站在凳子上，那是我第一次做饭，不小心从凳子上摔了下来，肩膀上擦掉了一块皮，我不敢哭，因为当时兰朝贵才刚被你哄睡着，将他吵醒了你又会打我。”
“可是我后来还是被你骂了一顿，因为那顿饭煮出来是夹生的。”兰香寒哽咽道，两行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
“十岁的时候，你看太阳快下山了，兰朝贵在外面玩还没回家，你就让我去找他，后来我被连同他的几个孩子捉弄，关进了别家设在半山腰的祠堂里，我被关了整整一宿，还是庆幸第二天他们家派人来打扫祠堂才发现了我，你们呢？！你跟爹有担心过我吗？！”
“十三岁的时候……”
“够了！”刘大娘跳脚道，听着兰香寒这一字一句的控诉，她的表情也有些挂不住了，于是立刻打断她，“我生你，养你，不是为了让你今日能够这么指责我跟你老子的！”
“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地生下你，你不感恩也就罢了，竟然还在这里质问起你亲娘了？！”
兰香寒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自嘲地笑了笑：“感恩？早知生下来过的这样的日子，我还不如被你掐死了在襁褓里算了！”
“住口！”刘大娘冲她大吼，她黑着脸，扬言道，“我告诉你，后日他们将会把聘礼送来，届时你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你……”兰香寒浑身发抖。
她左右看看，最后指着一侧的墙壁，对刘大娘道：“你们若执意让我嫁给那个傻子，那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
“你就算是死了，抬也要把你抬进他们家！”刘大娘啐了一口，便抄起了一旁的扫帚，“反了天了，别以为如今老娘就管不了你了是吧？”
“那丫头，快去把她给我抓住，关起来就老实了！”刘大娘往兰香寒那边扑过去。
王摇花听见刘大娘在唤自己，却佯装自己没听见，自顾自地搁一边给鸡喂水。
刘大娘的身子骨如何能同兰香寒这样的小姑娘相比？兰香寒见她朝着自己冲过来，便掩面转身往外跑了。
刘大娘一个动作没控制住，只听见骨头咯噔一响，又只能扶着腰开始哎哟哎哟地叫。
见人已没了踪影，她便冲着王摇花撒气：“你是耳聋吗？我说什么你听不见是吧？！”
王摇花起身，看着兰香寒已经跑远了，便作出一副木然的表情，“什么？您刚刚叫我了吗？我没听见，对不起。”
刘大娘无可奈何地白了她一眼，“还不赶紧过来扶一把我！”
“哦哦好。”王摇花这才过去将她扶起。
刘大娘怒目直视着兰香寒离开的那条路，咬牙切齿道：“死丫头，有本事一辈子都别回来！”
真是翅膀硬了，敢跟她作对，放外面饿两顿自己就会耸着脑袋乖乖回来了。
刘大娘这般想着，一边揉着腰一边抬起头见王摇花也杵在一旁发呆，于是又冲她发作：“看什么看？！还不去干你的活儿？！”
“哦。”王摇花回过神，便立刻松开了扶住刘大娘的手。
刘大娘猝不及防，差点摔在了地上，她看着王摇花的背影，咬了咬后槽牙。
真是，这一个二个的，都想要气死她！
王摇花将被吹落在地的衣裳捡了起来，拍干净上面沾着的草屑，将它重新挂在了晾衣绳上。
她没料到兰香寒会突然跑出去，但她若真是狠下心不回来了，也未尝不是一件坏事。
这样的家，呆着也是糟心。
不过她身上没什么银钱，况且还只是一个没离开过家的小姑娘，王摇花也如同刘大娘想的一样，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她也就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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