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公子套路我

　　花酿失重，整个人自由掉落。

　　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只有耳边风声啸啸。

　　一屁股探到底，似乎又沿着长长的管渠滑了一道儿，最后从一个洞口跌出去。

　　花酿扶着快要散架的脊椎骨，踉跄爬起。

　　摘下头上的枯叶，花酿撩开刘海，倒吸一口凉气。

　　一个偌大的村落出现在眼前。

　　若说人间明亮热闹，地府平和奇诡，这个地方则是完全的荒凉死寂。

　　歪斜的茅草屋顶，开裂的黄泥墙，夹杂土尘的空气，孤零零的枯草，破布搭盖的小土堆。

　　花酿一边警惕地巡视四周，一边往后退，想从方才的洞口出去。

　　一个稚嫩的声音提醒她：“出口不在那儿。”

　　花酿握紧骷髅腰牌，“谁，谁在说话。”

　　没回音。

　　花酿抬手起势，壮着胆子道：“快出来，要不然我一把火烧了这里。警告你们啊，我法力很强的。”

　　另一个声音埋怨道：“让你别说话，别说话。”

　　第一个稚嫩的声音委委屈屈：“她好笨，我担心她迷路了嘛。”

　　花酿气笑，被吓唬，还被侮辱。

　　破布盖着的小堆包里突然爬出两只鬼，吓得花酿一机灵。

　　见他们只有人间十来岁孩童的身量，花酿悬着的心放下一点。

　　“小孩，有没有两只瘦鬼经过？”

　　两个小鬼瞪着无辜的大眼，摇头。

　　他俩一身破布衣，衣摆烂成絮条，袖口领口被磨得发白发毛。

　　脸上横一道竖一道的黑灰，一双眼睛亮晶晶的，透出孩子的童稚。

　　花酿吓唬他们：“说谎的小孩要入拔舌地狱。”

　　两个小鬼面无表情。

　　花酿正准备上手拉他们，去找家里大人时，忽然横跳出来两只鬼。

　　“大人，大人饶命。小孩子不懂事，求大人放过。”

　　滚出来的两只正是花酿一路所寻。

　　花酿眼尖，一眼看出他俩怀里揣着东西。

　　“拿出来。”

　　小鬼抖抖擞擞拿出来，皆是糕点，炊饼一些吃食。

　　花酿意外。

　　“你们怎么，没吃的吗？”

　　两只小鬼苦着脸，“大人抬抬手，我们一时糊涂，犯下大错。”

　　花酿来到地府，从没为吃喝操心过，以为人人如此，没想到，地府竟藏着一处凄凉地。

　　“你们的名字？”

　　“小人叫丙丁，他叫丙癸。”

　　花酿好笑道：“甲乙和甲丙是不是你们的大哥。”

　　两只小鬼惊讶：“大人神机妙算。”

　　“妙算个大头鬼。”

　　花酿提起骷髅架子：“甲乙，甲丙，你们家被偷了，赶紧过来。”

　　不多时，两个绿油油的鬼影蹭蹭蹭地赶来。

　　“什么被偷了？花酿大人，您怎么在这？”

　　甲乙看自家兄弟，丙丁、丙癸垂头丧气，两个小乖乖认认真真仔仔细细舔着手指，意犹未尽。

　　甲丙傻乎乎问：“家里没啥值钱东西，怎么了？”

　　甲乙作为老大哥，看出端倪，一把抡上丙丁的脑袋瓜子：“是不是又出去偷吃的了？”

　　丙丁不敢说话。

　　甲乙气急：“没给你们饭吃吗？怎么又偷？”

　　丙丁嗫嚅：“孩子们谗，嘴里没味道。我想着大家都在忙，注意不到我们。一时糊了心，想偷点吃的解解馋。”

　　甲乙气得团团转，扬起手犹豫一下又放下，“你也知道所有人都在为地府奔忙，不知悔改的东西，如何对得起地府，如何对得起公子？”

　　花酿奇道：“跟公子有什么相关？公子知道你们？”

　　甲乙恭谨回禀：“此地名叫蒿里山，不知大人有没有听过？”

　　花酿摇头，心中疑惑，她通读地府史书，从未见过蒿里山三字。

　　甲乙道：“天地伊始，天界、人间、地府依附于泰山，形成上中下三重境，三境可相通。以奈河桥和蒿里山为界，属地府，于是蒿里山便是人死后鬼魂归宿之地。最初人鬼不多，蒿里山繁华热闹，鬼众自治有序。凡人于中元节可由鬼市入蒿里山，从蒿里山攀登六千余级台阶，经中天门，至南天门，便可达天界。三界和谐互通，其乐融融。”

　　花酿诧异：“人神鬼一家亲？”

　　甲乙点头：“人间的巫师，在上古时代被选来与地府和天界交流的术师。”

　　花酿恍然大悟：“巫师通神灵，原来不是虚妄之言。”

　　甲乙接着道：“后来，神仙关闭三界通道，凡人无法通过蒿里山到达天界，蒿里山不再是三界互通的重要关隘。再加上鬼魂增多，没法容纳更多的魂灵，所以，地府另选址建府。蒿里山空出来，渐渐成为孤魂野鬼的聚集地。”

　　花酿有一点想不懂，人神鬼相处和睦，为何天界突然关闭通道？

　　她提出疑问，甲乙也不知。

　　花酿还有一点想不明白：“我听过，新鬼不当鬼差，又不愿入轮回，就会沦落成孤魂野鬼，坠入荒渊，可你方才又说此地是蒿里山，并非荒渊。”

　　甲乙说：“流连此地的小鬼确实是孤魂野鬼，此地确也不是荒渊。”

　　见花酿的神色越来越迷惑，甲乙不敢卖关子，解释道：“一切多亏了公子。”

　　花酿不解：“我们地府的公子，公子樾白？”

　　甲乙道：“是。您可知何为孤魂野鬼？”

　　花酿答：“没有归属之地的鬼生。”

　　“没错，不知来处，不知归处。不愿向前，回不到过去。心有所系，有怨有求，是为孤魂野鬼。”

　　甲乙接着道：“他们在人间受尽苦楚，没来得及尝过喜乐，就落到地府。又因种种缘由，无□□回。人分好坏，鬼有善恶。半大的孩子，不说善恶，只一张白纸。公子仁善，从荒渊将他们带回，安置此处。”

　　花酿心疼：“地府应当安排专人照顾，我替你们说。”

　　甲乙慌忙摆手：“不。按例，孤魂野鬼不能踏入地府地界。我们这样，已经很好了。公子定期派人送吃食，我们有一方遮蔽的屋檐，已经很好了。”

　　他见花酿看向舔着手指的两个小孩，道：“最近来了许多新鬼，小孩子又嘴馋，一时糊涂犯下错。我一定严加管教，请您高抬贵手。”

　　花酿心里很不是滋味，心酸又心疼。

　　“我自然不会责怪他们。”

　　甲乙道谢：“另外，还请您不要告诉公子。”

　　“为何？”

　　“我们受公子荫庇够多，现下风雨飘摇，公子身担重任，我们不能再添乱。”

　　花酿笑道：“你还挺讲良心，那你为何在凤麟洲不好好干活？”

　　甲乙不好意思挠挠头：“我以为，你和其他官差一样。地府里，除了公子和几位追随公子的官差大人是好人，其他要么见风使舵，要么自私自利，要么就是十恶不赦大坏蛋，没人在意我们死活。给他们当差，我们不愿。”

　　花酿道：“当一天职尽一天责任，差还是得好好当。不为别人，为自己。”

　　甲乙诚心点头，拉着甲丙、丙丁、丙癸和两只小馋鬼鞠躬道谢。

　　花酿连让他们起身。

　　她对甲乙说：“我离开太久了，得赶紧回去。”

　　甲乙忙道：“请跟我来。”

　　刚跟随甲乙来到蒿里山的出口，冷不丁现出两个幽气森森的身影，在风吹雾散中，飘然独立。

　　花酿心慌，愣在原地。

　　迷雾散去，无言判官慈善的面孔和落山冰冷的面容显现。

　　花酿松了一口气：“奇怪，我又没干坏事，慌什么。”

　　落山冷冷道：“你不慌，你喊我做甚。”

　　花酿：“我这不是。。。。”

　　“不是什么？”

　　花酿话音打颤：“我走错路了，对，我迷路了，没什么其他特别的。他们。。。是我半路遇到的鬼差，热心肠的鬼差。”

　　花酿回头向甲乙他们使眼色，让他们打配合。

　　无言判官笑容和暖：“蒿里山的事，我们知道。”

　　“对哦，你们一直跟着樾白。”花酿放下心。

　　回去的路上，花酿装作不经意闲聊：“公子怎得做好事不留名，害得误会一场，搞得怪尴尬。”

　　无言判官笑道：“有些事，还是不说为好。”

　　“为何？因为地府君？”

　　花酿觉得自己似乎摸到了头绪，父不慈子不孝？老父亲不作为儿子看不惯？家人之间勾心斗角？还是更狗血的原因？

　　啧啧，怪不得樾白对自己的老父亲恨得牙痒痒，怪不得他盼地府关门盼得急赤白脸的。

　　无言判官否定了她的猜想：“当然不是，地府君兢兢业业，为地府为鬼众，毫无私心。”

　　他又道：“公子的心思我们下属不该揣测，有些明面上的事倒可以说说。我随便说，你随便听，不作数。”

　　花酿机敏应道：“我保证，听完就忘。”

　　无言判官道：“你应该很好奇，为何公子悄悄帮助那些孩子，不让地府接手。送入轮回也好，将他们看护起来也罢，地府处理必定更省心。”

　　花酿忍了很久没问出的话，被无言判官一语道破。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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