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心锁契

作者:余温稍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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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跳崖


      黎长老话音刚落,四周刹那间寂静无声,十余个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把目光重重落在人群中央那个瘦高青年身上。

      他们中有诧异,有不服,有愤懑,有懵懂......诸如此类的神态出现在一张张年轻的脸上,眼眸里却都倒映着同一个人。

      身为焦点人物,黎愈还是不习惯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他独自惯了,即使是以一对多,能表露的也仅是十分倔强的面色,连他本人都未必察觉出来的勒出一条利落好看的下颌线的生硬的脸——

      雪白没有多少血色,冷淡没有多少表情。

      他把眼神落到远处,致力于不与那些眼神接触,可他个头高,眺望远处的姿态,到了众多弟子的眼里,反而成了他目中无人的证据。

      连申辩都没有谁为他作证。

      不过,黎愈这样的人永远都不会有恳求他人为自己申辩的那一天,这是无论作为看客的弟子,还是黎愈本人都赞同的事实。

      没有人会在乎一个带着异族血缘又天赋异禀的危险人物的冤屈,就像黎愈也从不曾深刻意思忖过这些弟子对他丢鸡蛋唾骂的动机一样。

      有时候,一个人怎么样,会怎么样,都像一颗小石子丢入江海,激不起什么水花,也没什么看头。

      司巫大人则对这一切置若罔闻,依旧笑眯眯的,先是拍了拍黎愈的后背,然后一一与众人作别,就提步往来时的方向返回,把这寂静的摊子丢给亲外孙,离开了。

      静谧持续了好久,直到最后司巫大人的脚步声都听不见了,身影也完全看不到了,才有弟子小声地开口,那声音只有身边三两弟子听得清:“司巫大人不是开玩笑吧,寻水的事情哪是那么简单的?”

      他身边的弟子明显比他年长一些,一边用目光扫视着黎愈,一边哼了声道:“小师弟,你是新来的怕还不是很清楚,这个人是司巫大人的外孙,将来还有可能继承司巫大人的职务呢。”

      “那他说不定也和司巫大人一样很厉害呢?”小弟子不明白为何师兄这副态度,既然是司巫大人的接班人,那自然是有两把刷子的。

      这时候,他旁边走过来一位师姐,对他和和气气笑了两声,为他解惑,声音却是拔高了八度,说出来的话也相当不和气:“他厉不厉害倒是不清楚,不过比武术的话,小师弟你也未必比不过。”

      “哎,你小点声!昨天的宣讲你没听清楚吗,讲这些话是要没命的!”

      师姐不在乎有命没命,听见同门如此好心规劝自己,反倒是是不领情地冷笑两声,睨着黎愈讥嘲道:“现在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可不是某些人利用裙带关系拿来玩过家家把戏的戏台。”

      这话说得实在是有些不顾场面的难听了,可众弟子听闻,互相打探着眼色,面面相觑,替黎愈说话的则是一个也没有。

      到了后面,沉默成了暴风雨的前夕,黎愈不回话,更不反驳,这谈论就愈发无所顾忌起来。

      “哎,真的假的,黎长老看起来不像是会这样放纵别人乱来的人呐?”

      有人接过话题,眼睛斜着黎愈,装腔作势道:“哎呀,你想想,黎愈是外孙啊,算外人吗?”

      “外孙外孙,可不就是外来人?”人群中有人嘻笑着说。

      ……

      你一言我一语,这群人说到嗨处,居然连黎长老的面子都不顾及了。

      在这六月初的高温下,荒草遍布的这一方小天地之内,一时间人声鼎沸,冷语冰人。

      “黎长老才不是那样的人!”乍然冲出重围的怒喊听起来有些熟悉,黎愈默默抽回神,静静听他的号召之言,“你们都错了,黎长老与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如果不是因为他,黎长老才不会革职二十年,散尽家财只为求得族民的宽恕。”说着,这人眼眸中居然有些闪闪发亮的东西,紧接着随着他的撇头一并消失了。

      黎愈听着这副嗓音,记起了这个人,圆脸,个子不高,面对外祖父会十分亲热地喊爷爷,面对他会毫不客气地伙同同伴一起朝他砸鸡蛋,骂娘。

      他记得对方说过自己这么做是为父亲报仇的话,许多人向他发泄都是迎头就上,无论是谩骂还是动手,但是矮个子是为数不多的黎愈得知实情的,所以即使黎愈听出来这人嘴里的意有所指,他也没有开口反驳一句。

      他是一个见证了罪恶的证人,他身上淌着并不纯正的,甚至歹毒的血液,偏偏却又继承了先祖的禀赋。

      把家族重任放在他身上自然就成了一个危险的举措,偏偏却又不能直截了当杀了他。

      他身上的这种矛盾,犹如一块永远痊愈不了随时可能发作的皮藓,叫人痛恨恶心,却也实在没有办法。

      黎愈淡淡地瞥过对方一眼,沉默片刻,默不作声地朝着他的方向走过去了。

      “......”矮个子瞧黎愈真的走过来心里有些发颤,尤其黎愈一走近,对方比他高上许多的个子就愈发给他很大的威慑力,加上今天他的好友没有与自己编排在同一个队,他巡视四周,竟没有一个人能做自己的后盾,不由得慌乱起来。

      可他也不愿意示弱,高高扬起下巴,瞪视着黎愈,双手紧握成拳。

      然而,黎愈只是走到离他三尺开外,他身边另一位弟子的面前,朝他淡漠道:“你的镰刀,借我一用。”

      这位弟子是之前懵的那一挂,对于黎愈的事情仅限于听说与刚刚的三言两语,还是不齐全的那种,被话题中心的本尊一要求,想也不想,一伸手就把镰刀递过去了。

      刀锋朝内,还偏有些客套。

      “多谢。”黎愈接过镰刀,在众目睽睽之下,往西北方向移了几步,然后刀落下,动作不怎么麻利地开辟起路径来。

      “......”

      一时间,仿佛是按了暂停,交头接耳声没了,众人讶然着,讶然着,有一个人走到黎愈的身边,挥剑砍杂草,紧接着,便是第二个,第三个。

      过了良久,黎愈停下来,把镰刀递还给之前那个弟子,用衣袖擦着脸上的汗微喘着气说道:“不能再往前了。”

      那弟子接过刀,好奇道:“为什么?”

      面前还有一片蓊郁的草丛遮挡视野,一人半高,不劈开,根本就看不清前路,黎愈忽然喊停,总有原因才对。

      “再往前一寸,就到悬崖了。”

      众人闻言,均是倒吸一口气,可也觉得诧异,有不相信的弟子要上前去打探,黎愈没有阻拦,只是警告别走太急,注意距离。

      那弟子原本是不服黎愈的,可转念一想,黎愈也没什么理由在众人面前这样故弄玄虚,所以就这么莫名其妙听从了他的劝告,小心翼翼往前开辟了一寸之地,一个深不见底的悬崖就这样出现在众人面前。

      “......”弟子无话可说,汗水晕湿他的头发也不顾,不服气地转身就往后退开。

      同他一样不服气的还有那个矮个子,矮个子不服气就要脱口而出,他望一眼前方,扭头朝着黎愈发难:“既然到了这里,没办法继续前行,黎公子就指条明路呗。”

      黎愈抬起一只手,沿着悬崖的左侧指去:“这悬崖深不见底,贸然下去怕是会有危险,绕道过去,虽然费些功夫,但至少安全。”

      矮个子嚷道:“听你的指示开道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了,大家都憋着一口气,忍着酷暑天气,你说绕道,又要绕多久?别到时候,出水口没找到白忙活一场不说,把大家都给热坏了。”

      “是啊!”

      “说的没错!”

      矮个子话糙理不糙,如今悬崖边被破开一个窗口,强烈的落差便落入眼中,这一绕道,恐怕今日都别想寻到出水口的影子了。

      众弟子自然纷纷响应。

      原本这也是正常的事,寻水要是是如此简单之事,就不用劳烦德高望重的司巫大人了,但是矮个子不这么想。

      如果不是黎愈的忽然出现,现在带领大家的可是司巫大人,让他们忙活这么久还要绕道那么多路,怎么看都是黎愈没本事,才多做了如此多的无用功。

      如此想着,他还朝正在崖边最近一棵大树下休息的黎愈哼了一声:“黎公子千金之躯,想要歇息便也歇了,我等青衣弟子,交不了差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四周很静,忙碌了大半天,渴的渴,饿的饿,听矮个子这么大嗓门一喝,那些有意见没意见的弟子都不约而同认同起来,更有之前那位师姐,为一知半解的其他弟子解答起黎愈的身份来,眉间唇角,皆是鄙夷。

      黎愈睫毛扇动,雪白的手掌扶着树干粗糙的纹路,嘴唇抿成一道直线,脸色却很淡漠,顿了顿才说道:“不想绕远路,还有一个法子。”

      人群中拔出一个脆生生的嗓音,仔细一看,是个梳着齐眉刘海的小师妹,她樱唇一嘟,在师姐师哥们的言语洗礼下扬着声调喊:“你既然有好法子,还要卖关子,真是婆婆妈妈!”

      话音刚落,惹来稀稀拉拉的哄笑声。

      黎愈面无表情地朝她看过来,淡淡道:“需要一根结实的长绳,绑在身上,直接从悬崖边逐步攀爬下去。”

      .

      后面不负众望的,自然又有些关于谁以身试险的讨论,待小丁取来了绳子,黎愈率先把绳子接过来,一端系在自己腰间。

      小丁单手拦了一下,却没有拦住,便问:“黎公子,你真的要只身下去?”

      黎愈把手头的结绑好,轻声嗯了一声。

      小丁正要继续:“黎公......”

      却被打断,黎愈俯视着他,嘴角似有如无地勾了勾道:“劝解的客套话就不用说了。”

      说完,就去查看另一端是否准备充足,随后就在确认后,纵身一跃。

      “!!”

      小师妹吓得惊呼一声,焦急道:“他刚刚不是说慢慢攀爬下去的吗,怎么?”

      矮个子似乎也没想到黎愈居然会是这么莽撞的一跃,他眼看着绳子疾速扯下去,也是倒吸一口凉气。

      他虽然看黎愈不顺眼,恨他恨得恨不得他去死,但是也不想牵扯到自己身上,他之前对黎愈的种种挑唆,在场的弟子可都看在眼里,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他必然脱不了干系……

      矮个子不敢想下去了,冷汗涔涔地挪步到悬崖边,心虚地查看情况。

      至于黎愈,他这么做也不是想要报复谁,更不是想不开。

      在刚刚弟子们对他口诛笔伐的时候,他悄悄用微弱的灵力试探了一番,他与万木花草无法互通,但是在他轻抚树皮的时候,那上面一只鸣叫累了的蝉感应到了他的气息,俯冲到悬崖下的一棵树上,约莫估计,距离地面大概二十丈。

      预留出足够的长度,他才放心跳下去,一路顺遂,到了目的地附近,果然有一劲松从石缝处伸张出来。

      黎愈落脚站稳,食指一点,一道橙黄的灵力聚成一点,轻轻点在蝉身上,他弯起眉眼微笑道:“多谢,去吧。”

      蝉知了知了两声,扑扇着翅膀,一路远去了。

      黎愈目送着知了,片刻后才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这里距离祖庙不远,而且祖庙在地面之上,往常是云雾缭绕,这崖下地势低,受到干旱的影响略小,起雾的模样还是如同往常,黎愈深处其中,甚至能嗅到空气中夹带的水汽。

      这也说明,这地下有水的可能性很高,至少方位没有错,只要继续找下去。

      可雾气遮眼,周围均被烟雾弥漫着,想要看清楚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四处无人,黎愈汇聚起一股更加浑厚的灵力,静心往四处散去,良久,黎愈目光汇聚,盯住一个方向,开始慢慢松绳子往下落。

      越往下,那种感应愈发明显,绳子即将落尽的时候,黎愈终于在更加浓郁的水雾之中,依稀瞧见了崖底。

      那是一个布满青苔的低洼,大石块高高低低,大大小小,参齐不齐。绳结只剩下缠绕腰身的一小段,黎愈估计着大致的高度与位置,一只手缠着最尾端,借用身体的惯性,往预设的方位跳下去。

      可惜,他对了方向,却高估了自己的体能,差了一点,仍是骨碌碌踩滑掉入两个大石块中间的缝隙之中。

      “......”

      如果说人生最狼狈的时刻,那不会有比现在更加严峻的了,黎愈揉着自己生痛的背脊骨,脑子里浮现的却是,周亦湫拐弯抹角嫌他的瘦的言辞,此时此刻记起来,真是有些讽刺。

      黎愈咬咬牙,爬起来,忍着痛再次汇聚起灵力,他刚刚为了寻觅消耗了绝大部分灵力,指向的也是现在身边的这个位置,既然到了周围,就不需要再耗费那么多,所以他指尖那莹莹微弱的光亮只有淡淡的昏黄一点。

      他点着一盏光在层层白雾里面,一点一点摸索着,擦过潮湿的青苔、腐烂的枯叶、扎手的杂草......

      终于,啪啪两声,灵光乍然如烟火升空,黎愈在这刺目的光亮中,瞪大眼睛惊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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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剧情无关小剧场之黎愈跳崖了众人的反应:
    周亦湫:“正好,不费吹灰之力,解除婚约!”
    黎雁拔剑:“你说谁?最好小心你说出的每一个字,不然我把你的舌头割下来。”
    黎鹤:“虽然我还没出场,但是这到底是什么一个情况,这次我听我妹妹的,说话还是得要小心点为上。”
    黎长老:“我外孙怎么会想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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