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昏昏鹿有无

　　自从轩峻搬过来之后，楚逸对他的态度变得愈发差了。总说他是骗子，是奸细，是医院的走狗，是为了监视我们才来的，一定会害了我。我并不完全相信他的话，抛开我们是校友不说，毕竟之前他也帮了我很多。在这住的几天他对我也颇为关照，经常主动帮我打热水，时不时分我些零食，每晚睡前都给我带牛奶，说是能长高。我一直想帮他向楚逸解释解释，但却总提不起精神。这两天早上起床总觉得头很重，天花板在眼前不停地转圈，视线里很多东西都像是重叠在一起似的看不真切。身上也没什么力气，懒懒地起不来床。兴许是快要入冬，天气转凉惹得我有一些感冒。
　　吃完早饭回房，楚逸不见了踪影，最近他总是突然消失，只剩我和轩峻。我的头还有些发晕，不自觉打了个趔趄，多亏轩峻扶了我一把。他维持着扶我的姿势定了一会，然后伸手把手指插进我的发丝，挑了一小戳揉捏着说：“你头发有些长了，我帮你理吧。”在这个地方可没有装潢精致的发廊，只有定期从外面找理发匠进来理。当然也有部分人会自己解决，不然就是等着实在过长之后护士看不下去了来主动帮你。一直以来我都定期等理发师来，可这个月他们比往常来得迟了些。
　　“你理发靠谱吗？”我看着他参差不齐的寸头有点怀疑。
　　他意识到我在看他的发型，用手摸摸了寸头，憨厚地笑了：“别看我现在这样。我这是因为大仙不行。我的手艺试过的没人说不好。”
　　我捋了捋发丝，不知不觉额发已经快戳到眼睛了，那就试试吧，抱着这样的心态我同意了。他兴奋得像个得了表扬的小孩立马折返回去，只留下一句“我去找护士拿工具”就不见了人影。等到他回来的时候跑得满头大汗，手里拎着理发用的工具箱，后面还跟着一个年轻的警卫。
　　他有模有样地把工具取出来摆好，随后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我把心一横索性坐了下来，心想横竖都是要剪的，死马当活马医吧。他谙熟地把围布套在我头上，左手拿着梳子，右手拿着理发剪。动刀之前他边梳头发边围着我转了一圈，煞有介事地问：“你有什么要求吗？”我忍不住想要笑，觉得这装模作样的场面一定很滑稽，说：“能看就行”。他威胁我如果不想没了耳朵，剪发过程中不能笑，得憋住了，不然惹得他想笑手容易抖。
　　当他拨动开关用推子贴近我的时候，我不由得浑身一紧。他用手拍拍我的肩膀示意我放松。他粗手粗脚的将推子抵到我头上，一点也没有专业理发师的温柔。过了几分钟我慢慢也就适应了。他一边剃一边安慰我说推子上是有塑料套的，不会伤到人，不要乱动就好。可我偏偏非常怕痒，当他为了测量头发长度将手指插进发丝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笑得喷了出来。他清了清嗓子示意我别捣乱，可笑这件事真的一点也由不得自己，总是一发不可收拾。他摩挲着我的发丝，那一刻不仅是身体上，心里也好像有蚂蚁在上面爬弄得我痒索索的，我不得不尽力克制。那一瞬间仿佛我们已经脱离了这里，在一个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的空间。当然旁边的警卫及时的咳出声提醒了我他还在。身体接触是一件很神奇的事，能迅速地拉进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他指尖的每一次碰触都让我觉得和他更亲近了一些。头发落英般纷纷堆积在脚边，我百无聊赖地用手拨弄起挂在围布上的碎发来。
　　半晌过后，轩峻语气中不无得意地关了推子，说：“好了。你摸摸长短怎么样？我看着挺好。”他不等我说，倒是自问自答起来。
　　我忙伸手摸了摸，一手的碎发。“长短倒是合适的……”，我一边用手丈量着一边说，但笑容渐渐凝固。“不对，怎么左边好像比右边长一些的？”
　　“怎么可能呢，都一样的。”他不容置疑地说，“不信你让鹏哥看。鹏哥，你来说说？”
　　一旁守着的年轻警卫忙点头应和：“没问题的。轩峻是老司机了。”
　　可我越摸越觉得奇怪，起身卸了围布跑到操场的镜子前面想一探究竟。为了以防有人自杀这里的镜子都摆在开放的空间里，比如操场这种有警卫把守着的地方。到了镜子前，远远地看倒是不错的，可走近了左右一对比左边就是比右边长的！而且甚至都算不上平整，前额的部分明显参差不齐。我咬牙切齿、忿忿不平地回到房间想让轩峻再给我修修，可理发工具已经没了踪影。
　　“左右都不齐的！还有额头这，像狗啃的一样！”我刚踏进房门就嘟囔起来。
　　“怎么可能，很好的。”他眼皮都不抬，含笑着应付我。
　　“就是的。快把工具拿回来帮我再修修。”我垂头丧气起来，终归是要毁在他手上了。
　　他装作没听到，躺回床上侧过身。
　　我用手指戳戳他的后背，决定放下身段。“大哥……我这样怎么见人……”
　　谁知他头也不回地说：“见什么人呐。这是在医院，哪有人看你。”可说的时候不管声音还是背影都已经明显笑不可支。他……难道……是故意的？！
　　“可……”我想大骂他一顿，可刚想说点什么就又忍不住笑出来。我又好气又好笑地坐回床上，无奈地耸耸肩安慰自己，他说的也对，在这里哪有人在意呢。但也不能这么轻易地就放过他，我决定一整天都不理他了。
　　“吃饭去吧。”晚饭的时候他嬉皮笑脸地从操场另一边过来，丝毫没感觉到我不理他的决绝。我一声不吭地只顾着逗小猫，权当他是空气。谁知他突然一使劲把我拉了起来，满不在乎地说：“你要是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啊。走着。”
　　“等等……”他的手捏得很紧，拉起我就跑。我三步并作两步跟着他，心里涌上来一种苍茫而广阔的悲凉。人是铁，饭是钢，我就这么安慰着自己，跟上他去食堂吃饭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