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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泡影
第六章泡影
家是什么？
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怎样才能算是有了一个家？
不知道。
也许，现在就算吧。
此刻，兰姨、管家婆婆、黎夏和我坐在餐桌前热热闹闹开开心心的吃着自己包的饺子。其乐融融的感觉……是家的感觉么？我很想问，却又不能问。这个问题像一只小虫子一样不停地啮噬着我的心，痒痒的难受着。
“叮——叮——”门铃突然响了。
“我去开门。”管家婆婆说着就要站起来，却被兰姨拉住了：“夏夏去开。”
黎夏咽下嘴里的半个饺子，抬头看了我一眼。
我会意。唉……这就是所谓的“大懒支小懒，小懒干瞪眼”……我只有起身去开门——
“姐姐！总算找到你了！”门口的年轻男人语气亲昵的说着，脸上却是不屑的笑。可只有我能看到他的脸。
47号！
“谁啊？”见我半天没动静，兰姨在餐厅里问了一声。
我从惊木之中回过神来，忙调整着自己的声音，回答道：“是……是我弟弟。”
黎夏和兰姨都从餐厅里走了出来，看到了门口的47号。他那一头讨厌的爆炸式黄毛染回了黑色，又理成了干净的平头。条纹衬衫牛仔裤，我从来没见他穿得这么正常过。
“程思其。”我指着47号向黎夏和兰姨介绍，又转过身来对着他，“思其，这是兰姨，还有黎夏。”转身的一刹那我立刻变了眼神，不再温和平淡，而是露出在集团里时的惯常表情。我看着他，眼神里带着警告意味。我知道他读得出我的意思——“你不要插手”。我不能让这个和我一样二十岁的恶魔伤害她们。
“兰姨好！黎夏姐姐好！”他摆出人畜无害的眼神，绅士地问好。只有我知道，这和他的本性是完完全全相反的。
“你怎么知道思吾在我家啊？”黎夏问道。
47号答得坦然：“是姐姐告诉我的。”
“我们家正好在吃饭，你也来一起吃吧！”兰姨向这个披着人皮的魔鬼发出了邀请。我攥紧了拳头，手心里都是汗。
“好！那我可不客气啦，呵呵！”47号笑眯眯的接受了邀请。几个人一起往餐厅走。
我走在最后面，盯着他的背影，只觉得背上一片冰凉。
这时，一只手臂突然挽上我的胳膊，我惊的浑身一颤，才发现是黎夏。嗯？她不是走在前面么？
“思吾，怎么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疑问。
我忙掩饰：“没怎么啊。”
“真的？”
“真的。”
我看见她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挡住了眼睛，一瞬间，我感觉有一丝心慌，这是从前执行任务是从来没有过的。
管家婆婆给47号添了一副碗筷，他便和我们一起坐下来吃饭。不得不承认，47号是个很会伪装的人，他的残忍心性被遮掩的完美至极，在餐桌前的这个男人，简直就是个温文尔雅的年轻绅士！只有我，只有我才知道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我无数次想揭开他的虚伪面具，可是……我不能。
饺子再没有味道。
我强撑着笑脸，配合着这顿和谐的聚餐。
天知道，我的手指在桌子下捏得多紧，连指甲都快戳破皮肤插.进掌心。
“以后常来玩啊，思其！”温和的常规式告别出自夏兰的口中，优雅的贵妇站在门口轻轻挥手。
我走在前面，送47号离开。他在我身后，满面笑容的与黎家人挥手作别，手上还拎着一袋煮好的饺子，那是在他说住宿舍伙食很不好之后，兰姨叫管家婆婆装给他做晚餐的。
我们就这样一前一后的走到一条窄窄的胡同里。
“有什么事就快说。”我停下脚步，背对着他，声音冰冷彻骨。似乎，我已经很久很久都没这样说话了。不过，这样才是一个杀手应有的语气。
他低声笑着，声音尖锐刺耳。他慢慢绕到我身前来，挑衅而玩味的看着我。“45号，你不觉得你入戏太深了么？”
我知道自从我进入黎家以来，成叔一直叫他看着我的所有行动以便在需要时帮助我，只是，这样也算是一种监视。
“这是我自己的事。”我盯着他，面无表情的回答，“我的任务我会完成，不用你操心。”
“好极了。”他笑得太讨人厌，“不过，别怪我没警告过你，虽然成叔说这个任务不必着急，可如果一直没有进展，也不会排除强制删除证据的可能。”
强制删除证据？！我猛地抬头瞪着他，把可能与证据有关的人都解决掉？杀了……兰姨……管家婆婆……还有，黎夏？？？
看见我的表情，这个男人笑得更邪气了：“喔，太棒的表情！45号，你知道么？我还从来都没看见过你这个样子！哈！太有趣了！我想，我会尽量让成叔实施强制删除计划的。”他凑到我耳边来，小声地说着，就像在讲一个很好笑的笑话，“你知道的，我喜欢这个游戏。”
说完，47号摆出一副挑剔的表情，用两根手指伸进袋子里，捏起一只饺子，放进嘴里，优雅无比的咀嚼着。然后，手一动，把整个袋子倒提在手里，那些饺子便全都扑棱扑棱穿过袋子，从袋口掉了出来，坠落到地上打着滚，沾了一身的灰土。
我仍旧面无表情，只是盯着地上脏兮兮的饺子。
那个邪恶的魔鬼从我身边擦肩而过，鞋跟踏上几只饺子，顿时把它们踩得皮开肉绽。脚步声渐渐远去了。
闭上眼睛，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无力的靠在墙上……
这一刻，在成为杀手很久之后的这一刻，我再一次发现自己是那样的渺小无力，除了暗杀、盗窃，什么也不会做，甚至都保护不了我在乎的人。说来说去，我只是成叔的工具而已，工具是不该有想法的，工具是不该违逆使用者的意愿的，工具是不该对除了它本身的用途以外的东西感兴趣的。我只是一个工具，仅此而已。
可我发现自己深陷在平常人的生活之中，无法自拔。那是不是，只要和她们断开感情，我就可以回到过去，做回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
我做了一个梦，我天真的想要挽留我梦见的美好，可是却被人敲醒，告诉我，我没有资格一直梦下去，更没有资格把梦变成现实。
这一切，只是个泡影而已，终究会破灭在阳光的曝晒之下。
我说不清楚，从小的杀手训练是否让我真的拥有了与人共处的能力。此刻我只觉得自己好无力。我想不出任何办法拉开我与黎夏的距离，甚至时不时还会想起那天她玩笑似的吻，每每想起脸颊就会突然热的发烫。我恐慌的想要逃离。
而杀手从不逃离。卸装好枪之后，只会悠哉的离开。我根本不擅长逃离。
“思吾！等等我！”是黎夏。这几天，我在上完课之后都会借口有事而让她先走，然后在自己步行回到黎家，吃饭，搜寻，睡觉。除了必要的招呼之外尽量不与黎夏产生交集。我知道自己这样做很奇怪，可我实在想不出别的方法可以淡化我对她的情感。
情感，感情。感情，情感。夜晚睡觉时，我会不住的想，什么是感情？我对姐姐是什么感情？对26号是什么感情？对黎夏又是什么感情？等等等等。我不知道，是根本分辨不清那些乱七八糟的感情，只知道喜欢他们，跟他们在一起很……嗯……很开心？大概是吧。
“喂！程思吾！你干嘛走那么快！”黎夏冲上来，一把扯住我的胳膊，气喘吁吁的冲我吼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饱含怒气的瞪着我。
“有事么？”我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她，语气平平的问着。
她很明显的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好怎么回答。
“没事的话我要走的，我还有事。”我想绕开她，在我的冰冷态度坍塌之前尽快离去。
“你给我站住！”一下子反应过来，她再次拉住我的胳膊，在我身后喊出来。
我只有止步，回头还是一副漠然的样子看着她。
“你……”她看到我的模样，似乎一下子来了火气，扯着我就往楼上走，也不管这过程中冲撞了多少人。旁边的好多人都一脸讶异的看着我们两个，杜小明蹭过来小声问了一句：“你究竟怎么惹到她了？我从来没见过黎夏发这么大的火。”我没理他，任由黎夏拽着我粗暴的横行在人群之中。
“砰！”我被一把推倒天台的阁楼外墙壁上，仍旧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好像被摔在墙壁上的东西不是我的身体，而是一只麻袋一样。
黎夏狠狠地甩上门，深深地呼吸了几下，似乎在试图平复自己的气息。接着她走到我面前：“程思吾，你为什么一直躲着我？”
“没有，你误会了。”我平淡的回答，眼睛看向旁边。天台上的风凉凉的，可吹得走人心里的烦躁么？
“没有？！没有？？？”刚才的深呼吸算是白做了，黎夏的声音里再次充满了愤怒，“你以为我是傻子么？你以为我察觉不到么？你明明就是在躲着我！”
我不做声。从天台上能看到整个M大的样子，能看到C市湛蓝的天空，那是属于夏天的独有的纯粹的蓝色。
突然，一只手粗暴的把我的脸扳过来正对着黎夏“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我哪里做错了吗？？？你说啊！！！”她大声喊着，声音似乎被天台呼呼的风吹得有些沙哑。
那只粗暴的手依旧是我熟悉的柔软，可却不再温暖，而是让我心惊的冰凉。我突然觉得难以抑制的心疼。那只手贴在脸上的触感让我心慌意乱，我无措的用力扯下那只紧紧箍住我的脸的手，极力维系着眼里的默然。我眯起眼睛看着她。我怕，我怕再睁开一点，就会让她察觉我眼底的心疼和不安。
“我本来就这个样子。请你慢慢习惯，不要再缠着我了。”
我看见她的眼睛一下子睁得好大，神色由愤怒……转为难以置信……转为失望……转为一种被深深伤害了的灰白色彩……
对不起，黎夏！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远离我吧！讨厌我吧！恨我吧！这样你才能得到绝对的安全。我不能允许你的生命受到威胁！没有我，你一定会过的和从前一样快乐自在的…
我好想在心里笑一笑……可是……为什么一想到你会远离我、讨厌我、怨恨我，我的心还是会疼的仿佛刀绞一样的厉害……？
我本来……就是……这个样子……请你……慢慢习惯……不要再……缠着我了……
是啊，是啊，我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冷漠又绝情的恶心样子！真正的我，惹你讨厌了吧？一直以来，你眼中的程思吾，你眼中那个讨人喜欢的女孩，其实是个从来不存在的人！这世界上根本没有程思吾！有的只是杀手45号……只是杀手45号……
她慢慢放松了握紧的拳头，垂下头，小声的、喃喃说着什么。风把她伤心的声音送入我灵敏的耳朵里，刹那间把我的心击得粉碎。
……程思吾，我恨你……
“咣”的一声，我从失神中抬起头，黎夏夺门而去，我只看见那扇沉重又冰冷的铁门在我的面前猛地关闭。这是不是意味着……通往你的心的大门……也对我……永远的关了起来？
我努力弯起嘴角。笑啊，你该笑的，45号。一切如你所愿。笑吧，笑吧……
“啪嗒”……“啪嗒”……
嗯？难道是下雨了？为什么会有水滴在了我脚下的地上？我抬头看向天空，风吹过，眼睛凉凉的，脸颊凉凉的，心……也是凉凉的。
谁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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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呃...存稿箱的时间发生了点错误......现在手动发出来~抱歉了~~~
改口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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