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L

　　第十五章为爱屠杀
　　我醒来时，被天花板上昏黄的小灯晃得睁不开眼睛。
　　医生26号坐在我躺着的床旁边，正在调制一剂注射针剂。
　　我轻咳两声，发觉嗓子里干得要命。他转过身，看见我已经醒了过来，于是扯开他那副欠扁的笑容，递过一杯早就晾凉的白开水来。
　　我接过，喝下，放下杯子，躺回床上，熟练地伸出手臂，看着细细的针头慢慢刺进我的血管，脑子里开始整理之前发生过的事情——在我昏迷之前……

　　我记得，我浑身是血地跑了出来，后面有很多人在追着我，我虽然躲得很灵敏，但是毕竟受了伤，跑不快，又有血迹作为记号，是无论如何也甩不掉他们的。
　　我感觉自己就快脱力了，终于跑到了计划好的那条河边，然后想也没想就跳了下去——只有在水里，他们才无法追踪我的路径，我才有唯一的生还机会。
　　落水后的五秒钟，我听见一片混乱的枪响，夹杂着咒骂声。大约，王纪夫是一定要见到我的尸体的，我不能留在这，也不能在这附近上岸，我必须到一个更安全的地方去。
　　他们剩下的人不多，追过来的就更少，只有三个人，估计因为忌惮我，他们只会往一个方向追。那我该逃往哪个方向——上游？还是下游？
　　上游是逆流，游起来会很费体力；下游虽然快，但总快不过在水面上行驶的游艇——那三个混蛋一定不会像我一样跳进水里，再来追我的，除非他们脑子进水了。
　　我想了个办法。我往上游游了一阵，然后开始掉头往回游，尽量呆在水下，静静数着自己的脉搏，每跳一百下，就浮上水面悄悄换一次气。这样，我在水里游了半个多钟头之后，在大约是下水位置偏上游一点的地方爬上了岸。放眼看过去，河的两侧都是郁郁葱葱的灌木——我记得，这里是个公园。
　　那时候我身上的伤口都已经被河水泡得发白，肌肉外翻，看起来有点发炎的样子。可我已经完全没有一点力气了……我掏出一直放在口袋里的手机——还好它是防水的——有气无力地拨了26号的电话，躺在扎人的灌木丛中，听着听筒里传来清晰的声响，嘀，嘀，嘀……
　　我似乎，听见了死亡的倒计时声……
　　等我从昏迷中醒过来，就已经是眼前这幅场景。于是我知道，自己又活过来了。

　　之前呢？之前发生了什么？我是怎么逃出来的？我觉得头痛欲裂，脑子被强迫驱动着高速运转，拼命想要回忆起更往前发生的事情——
　　红！
　　我想起了逃开集团的房子之前看到的最多的一种颜色，那种我最讨厌的颜色，也是我永远都逃不开的颜色。
　　我们在短暂而熟练的互相暗示之后，同时分散开攻向四边的敌人，各自麻利地用匕首切断一个人的喉管，夺下他们手里的自动步枪或是手枪，并立刻把他们的尸体挡在自己的身前，先挡住了第一拨子弹。
　　该死的，也庆幸的，他们用上了达姆弹，那种不会贯穿人体，却会停留在肌肉里再次扩张破裂的武器，一颗子弹打进躯干，会在伤口处炸开一个喇叭形的空腔，十之八九就是内脏全部破裂的恶心下场，中弹几乎是必死无疑。
　　可也因为他们用了这种被禁止的子弹，我们才得以拖着那些具被自己的同伙炸得面目全非的尸体，举起装有同样子弹的夺来的枪，反击。
　　我记得当时血肉横飞的场面，看见从自己枪膛里射出的子弹打进敌人的脑壳，然后在他的头骨中炸裂，掀翻他的头骨盖，炸飞他的眼球和舌头，白色的脑髓绽开如煮沸的牛奶……我真的很想吐。
　　可是我不能吐，于是我敏捷地转过身，把下一颗子弹利落地打进另一个人的胸腔，冷漠地看着他的肋骨被炸断，断口从肉里戳出来，甚至那片血肉模糊的胸口里面，还隐约可见那颗最后猛烈地抽搐了一下的心脏。
　　我已经是一个嗜血的魔鬼了，姐姐。
　　我开始还在数：103，104……111，112……后来真的杀到脑子也糊涂了，就干脆不再数下去，像个杀人机器一样无意识地动作起来。
　　就算我们人很少，但也是受过非人的训练的杀手，躲避子弹虽然没有香港枪战片里那么神乎其神，但总不至于这么快就丢了小命。古人说什么见鬼的十步杀一人，我们却已经是一步杀十人。还有几步就可以走到门口了！
　　这个时候，我匆匆地看了一眼，11号的腹部中了一枪，他正在用手捂着腹部的伤口，脸上的汗和血混合成一片，指缝里不断地溢出血来，大概……撑不了几分钟了；13号的左膝盖被打得粉碎，小腿软软地拖在地上，不停地流着血；69号的耳朵被切掉了一只，身上布满了刀伤，衣服已经碎成一片一片的样子。
　　只有我，果真，只有我还可以活下去了。
　　他们一直在保护着我的性命。
　　我看见王纪夫站在混战的外面，叼着香烟，冷漠地在几个保镖的保护下看着这一切。没有行动。
　　我清楚，那是种猎人看猎物的眼神，在心里默默酝酿着狂野暴躁的情绪，胸有成竹的样子。
　　终于，我看见他拿过身边的人的枪，吐掉了香烟，缓缓地举起了枪筒——
　　就在这一刻，我突然感到身后的门口处窜进一阵慑人的凉风，紧接着背上被人狠狠地推了一把，整个人一下子跌出门外！
　　那扇门飞快地在我的面前合拢，发出一声几乎叫人心跳停止的巨响！
　　我最后看到的，是69号那张沾满鲜血的少年的脸，13号决绝的表情，11号额头正中的枪洞，还有，角落里正被这血性的一幕震惊到无法动弹的黎夏。
　　你必须走了，45号！我对自己说，咬着牙，拖着伤得不轻的身体，撒腿狂奔——
　　我的命已经不只是我一个人的命，它现在，要承载四条生命，和一份绝望的爱情。
　　我永生永世都忘不了王纪夫的子弹打进11号的头颅的那一瞬间，让我知道，有人为我丢失了性命，而我却无力偿还。
　　我听见身后杂乱的脚步声和时不时打在不远处的枪，来不及擦掉眼里的泪，只剩下耳边呼呼的风声……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26号的秘密工作室里休养着，一边请26号出去帮忙打探黎夏的消息。他打探到黎夏还活着，被软禁在王纪夫的大宅里。夏兰也在那里陪着她。
　　我暂时放了心，一瞬间，只觉得她恨不恨我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事情，我只要她好好的活着就好。可是，她一定不快乐，我知道。我一边喝着26号买来的清淡无味的热粥，一边胡思乱想着。如果夏兰说的是真的，那么她会慢慢习惯在王纪夫地盘上生活的，不是么……王纪夫也不会亏待她，她会……她会过得很好的。
　　我呢，我本来就不该出现在她的生活里，所以现在，就让我悄悄消失好了……
　　我打算等伤好的差不多了，就离开中国。集团已经不复存在，那么，我这个人的存在，也不再有任何意义。从前我以为，就算没有集团，我还有黎夏。可现在，我连黎夏都没有了。
　　算了！胡说什么呢！没有集团，你也不可能有黎夏的！别痴心妄想了，45号！你看，你连一个名字都没有，你只不过是集团的附属品而已，除非重生，否则，过去的事情是永远不会消失的，你注定背负无数的罪孽，与阳光不可同生。
　　可大概是上天觉得我的罪孽不可饶恕，当我可以正常地走路的时候，事情又发生了变故。
　　那天晚上，26号回来，摘掉眼镜和帽子，平静地告诉我，夏兰在找我。
　　“你要见她么？”26号问我。
　　“是黎夏出了事！”我直觉地喊道，“如果不是这样，夏兰一定不会找我，她会恨不得我永远消失。呵，我杀了她的丈夫，爱上她的女儿，毁了她的全部。”
　　“这不是你的错。”26号叹了口气，在床边坐下来，“她要恨，应该恨王纪夫。就算没有你，没有集团，他也照样会杀了黎正良。你根本不必把所有的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
　　“可夺走黎正良性命的那颗子弹，的的确确是从我的枪口中射出去的，这是不争的事实。”我扭过头，看着桌子上乱七八糟的照片，那是26号拍给我的、黎夏的照片。她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书，但所有的照片，表情都一样，木然，冷漠，如同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26号沉默不语，只是无奈而怜悯地看着我。
　　我没回头，隔了半晌，缓缓开口：“替我给她传个消息，明天早上九点，黎家宅子附近的咖啡馆见。”

　　见到夏兰的时候，我没想到她会憔悴成这个样子，虽然还是带着夏氏国际总裁的风度和气质，整个人看上去却整整瘦了一大圈，脸色很差，眼睛下面的黑影浓重，一看就知道她失眠很严重。
　　我到的时候，她已经到了很久了。她静静地坐在我对面，面前的咖啡直到放到冰凉也没动一下。
　　“我这次找你，是有事要你帮忙。”她开门见山道。
　　“兰姨……我……”我想说什么，却又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这是我第一次以真实的身份面对我枪口下的死者的家属。
　　“别这样叫我，”她没有想象中的暴怒，只是平静如一潭死水，“请你。”
　　“……对不起。”除了这句话，我无话可说，“什么事请？”
　　“是昨天，夏夏的情绪很差，她甚至想要自杀，我没有办法，只有告诉她，她是王纪夫的女儿这种话，是我编来的权宜之计，结果我没想到王纪夫装了窃听器，听到了我们的对话。”她看起来情绪有些波动，但是在极力稳定自己。她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出，平息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我和王纪夫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他很喜欢我，我们在上了大学之后，就正式做了男女朋友。可我后来遇到了我先生，于是我和王纪夫分手了。王纪夫因此很恨我先生，甚至杀了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我找到他，请他不要再骚扰我们的生活，我说，我甚至可以不恨他杀了我的儿子，只要他肯放过我们！他很恼怒，想要羞辱我，说只要我肯跟他上床，他就放过我们，我信以为真，就和他……我先生并不知道这件事，后来，我有了夏夏。我怕她是王纪夫的孩子，在刚刚怀孕的时候，想偷偷打掉的，但检查结果出来，我知道她是我先生的孩子，所以把她生了下来。这次，我编了这样一个理由想蒙骗王纪夫不伤害夏夏，可还是败露了。昨天王纪夫很生气，简直像发疯了一样，一直说要杀了夏夏。我拼尽全力才制止住他，他说，只要我肯和他结婚，他就不杀夏夏。我答应他，考虑三天，三天之内，他不会对夏夏怎么样。你的事情，夏夏和我说了一些，我知道你是杀了我先生的凶手，但我也知道，你喜欢夏夏。我现在不管这些，不过，你会不会帮我救夏夏出来？”她说完，探寻地看着我。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问题。完全不需要问，因为我不可能说不。
　　“我会去。”我干瘪地回答。我知道，她这样说，并不是说她原谅我曾经做过的事情，也不意味着她能接受我对黎夏的爱情，而只不过是因为她现在需要我的力量去救出黎夏而已。但我还是有一丝该死的窃喜，只为，我又可以见到黎夏，甚至，用我的命去补偿我对她的伤害。
　　我死，可能很对不起11号、13号和69号，但我别无选择。就算可以拒绝，我也没办法拒绝，因为我的身体，早已经被我对黎夏的感情完整地吞噬。
　　“好。”夏兰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三天之内，把夏夏救出王纪夫的宅子，拜托你了。”
　　我看着夏兰疲惫的身影走出咖啡馆，心里填满了未知的奇怪情绪。脑海中，每一条可能会有用的资料都开始有序地排列起来，一条一条跳过，飞快地在回忆中浏览。
　　是那个！我突然想起了那个很重要的东西！只要得到它，我就有了胜利的筹码，足以和王纪夫的力量相抗衡。
　　只是，我该去哪里找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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