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不孤

　　江若认识苻榣后才觉得自己真是个文静的姑娘。苻榣实在太野了。
　　她以前只跟女同学们玩过“仙女棒”，玩这个母亲都会叮嘱她小心，不会让她点火，只是点燃一根线香，让她慢慢引燃，苻榣却拎了一兜子看起来杀伤力极强的鞭炮约她去“炸鱼”。
　　什么叫“炸鱼”？她听都没听过。
　　苻榣带着她穿过城区，循着一条小路上山，上了一个小山顶之后又下去，爬上了另一座山，她第一次知道山和山之间不是独立的，而是连着的，原来山脉连绵不断是这个意思。
　　好在山都不高，走得很快，在另一座小山的半山腰转个弯，视野就开阔了起来，有一处池塘。
　　苻榣在红色的塑料袋里摸索出两个打火机，自己拿一个，往江若怀里丢一个，再拿出一盒看上去就挺危险的鞭炮，拆开，用火机点燃丢到水里。
　　没反应。水面仅有鞭炮掉入的一点涟漪。
　　苻榣摇摇头，一边撇嘴一边点燃下一个，丢进水里：“不会这么垃圾吧，质量呢。”
　　“嘭！”伴随着爆炸声，水面砸出了一个小坑，水花四溅，溅得苻榣和江若脸上、头发上都是水珠。
　　“哎呀，不好意思，丢得太近了。”苻榣尴尬地笑笑，“试试吗？”
　　江若看着手里的鞭炮，有些为难，这个鞭炮连引线都没有，点燃了反应时间是多少？不会炸在手上吗？
　　苻榣似乎也意识到：“你没玩过吗？”
　　“我只玩过仙女棒。”江若照实说，“打火机点鞭炮感觉有点不安全。”
　　“哦，其实还有一种点法。”说着，苻榣拿出装鞭炮的纸盒，有一处暗红的地方，她一边展示一边说，“这上面有磷粉，用鞭炮上这个红色的头擦一下，就点燃了。”
　　嘶嘶的火舌舔着危险的□□，江若看着在苻榣手里鞭炮引燃的火光，点燃后她甚至没立刻丢出去，直到说完话才随意掷出。那鞭炮在半空中就炸开，不同于刚刚丢进水里闷闷的声音，没防备的江若吓得闭上了眼睛。
　　“苻榣”，江若的眉头扭在了一起，“我不敢。”
　　苻榣没有勉强，拍拍脑门：“是有一点危险，你弹琴的手比较重要，站我后面，我‘炸鱼’给你看。”
　　水花在鞭炮声里溅起，苻榣的动作越来越快，她甚至好几根一起点燃丢进去，炸得水面几个高高的水花绽放。原来“炸鱼”不是把鱼拿来炸，而是炸水花。
　　苻榣肆意的笑着，笑声在山谷间显得更加清脆，江若也笑，眼睛弯弯的像月牙。
　　“喂！你们玩够了没？等很久了。”朱子昂的声音从山顶传来。
　　苻榣和江若抬起头，朱子昂和舒朗站在山顶，显然看了一会儿了。
　　苻榣朝着山顶喊：“蠢猪！”
　　朱子昂并不恼怒，嘻嘻哈哈地说：“再不来我炸死你。”说着就从舒朗手中的塑料袋里拿出鞭炮点燃向下丢。
　　嘴上虽这么说着，实际上也就丢了两三米远，离苻榣这边至少隔着几十米，和“炸死”实在相差甚远。
　　苻榣拍拍手上的土，转头问江若：“上山吗？”
　　“好。”江若点点头。

　　江若不习惯走山路，苻榣拉着她一起。山不高，几分钟就爬了上去。
　　四个人汇合后，苻榣点起鞭炮就往朱子昂脚边丢。
　　这种鞭炮听着响，实际威力没有那么大，冬天穿得厚，炸到腿上隔着裤子不会受伤，只是一点点疼。
　　朱子昂原地跳起，没有被炸到。苻榣连丢了几个，朱子昂躲闪不及，可能是炸到腿上疼了，朱子昂这才边跑边跳，往江若身后躲去。
　　“江若，救命。”
　　滑稽的样子让江若笑弯了腰，并不帮他，也向旁边跑，示意苻榣赶紧丢。
　　朱子昂见人美心善的江若都不帮他，他的鞭炮全在苻榣那里，自己两手空空，转而跑向舒朗。
　　“兄弟，快救我。”
　　朱子昂本想与舒朗统一战线，谁料舒朗也跑开了，笑他：“你打不过苻榣，别拉着我丢人。”
　　几个人追逐嬉闹了一番，朱子昂见势不利，孤立无援，直接抱拳单膝跪地：“大侠们，小的这厢有礼了，饶了我吧。”
　　江若笑着打趣：“得磕几个，过年一定给你红包。”
　　朱子昂从善如流，真的磕了三个头，抬头目光如星：“一人一个，红包都别想赖。”

　　闹够了，几人在一个光滑的大石头上坐成一排，看着远处，高楼变得很小，几条纵横的马路把城市切割成了几个方格。
　　舒朗把自己手里的塑料袋递给苻榣，苻榣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没有接。
　　坐在他俩中间的朱子昂一把扯过：“哎呀，磨磨唧唧，磨磨唧唧，苻榣，你平时是不是欺负我，对我怎么没这么客气过。”
　　苻榣迅速扫了舒朗一眼，没好气地撇撇嘴，在朱子昂头上敲了一记“板栗”，说：“这才叫欺负。”
　　朱子昂“哼”了一声，把塑料袋递给苻榣旁边的江若：“江若，给你玩，苻榣太霸道了，光顾着自己，刚刚看你好像没玩。”
　　江若接过，又递给苻榣：“榣榣，你看看。”
　　苻榣翻了翻。朱子昂买的鞭炮除了刚刚点的威力不大的，还有其他威力更大的，只能算一个种类。舒朗买的鞭炮就种类多了，有很多放起来好玩、好看的。
　　苻榣神色复杂，想不通舒朗怎么会买仙女棒，女孩子才爱玩仙女棒，她忘了自己也是女孩子，不过正好可以给江若玩。
　　苻榣把一捆十几只仙女棒一起点了，迅速分给朱子昂、舒朗两支，自己也留了两只，其它的都给了江若。四个人坐着，八只手在空中画着圈，点点火星飘落，还未落地就熄灭，江若笑着，苻榣看着她笑，第一次觉得仙女棒也不错，很漂亮。
　　“我们玩的早了，仙女棒晚上玩更好看。”江若的眸子在烟火映衬下更亮了。
　　“简单，晚上再一起。”苻榣随口回答。
　　空中烟雾缭绕，苻榣偷偷瞟了一眼舒朗，舒朗也笑着，左脸颊的酒窝都浮现出来，几缕烟雾勾得他眉目柔和，常年笼罩在他眉头的戾气消失无踪。
　　在舒朗察觉前，苻榣迅速回头看向眼前正在燃烧的仙女棒。
　　短暂的绚烂结束。苻榣又掏出一盒递给江若：“这个不用点火，用力摔到地上就行。”
　　江若试了两个，可能是没用力，都没响。
　　苻榣拉着江若站起来：“来，摔到石头上试试。”
　　朱子昂和舒朗听了也都站起来走开。
　　江若又试了几个，鞭炮一落到石头上就炸开了。她笑得露出了牙齿：“哇，没想到还有这种不用点火的鞭炮，我也能玩。”
　　她一下下地丢着，很快就丢完了一盒，苻榣站在旁边又递给她一盒。
　　江若眼睛里亮亮的，感受到了几丝前所未有的刺激。
　　苻榣在旁边怂恿：“试试一盒都丢上去。”
　　“嗯！”江若用力地点头，把一盒鞭炮倒在手上，高举过头顶，用力地往石头上砸。
　　噼里啪啦，她们吓得跳远了点，嘻嘻哈哈地笑着。
　　江若胆子逐渐变大，提出要自己点火。
　　苻榣拿出几个“小蜜蜂”，分给大家，这种鞭炮造型就是小蜜蜂的样子，点燃会嗡嗡地飞上天。
　　“小蜜蜂”的身上有根两三厘米的引线，点火后有跑开的时间，江若稍微放下心来。
　　四个人说好，看谁的“小蜜蜂”能飞得更高。一起点燃引线放成一排跑开，看四只“小蜜蜂”尾部发亮冲上天，在空中转着弯，纠缠到一起，哪里分得清谁是谁的。
　　正如他们的关系，先来后来又有什么关系，纠缠在一起时，哪里分得清谁又和谁更要好……
　　朱子昂依旧无赖，说自己点的“小蜜蜂”飞得最高，苻榣捡了根树枝一定要画出几个“小蜜蜂”的飞行轨迹，查验掉地上的“小蜜蜂”身上的标记，跟朱子昂争理争得脸红脖子粗。江若胆子更大了，在舒朗的帮助下尝试着点其他种类的鞭炮。
　　争不过苻榣的朱子昂拉着舒朗作证，舒朗不置可否。江若自顾自玩着未尝试过的“刺激鞭炮”，不参与争论，苻榣得意洋洋的朝朱子昂扮鬼脸。

　　热热闹闹的年关过去，春天也到了，苻榣心里又有了新的期盼。
　　才刚开学，坐在教室里的苻榣就盼着期末考试。快点期末考试吧，不是为了拿第一，不是为了长大，而是怀念暑假。她想念去年夏天大汗淋漓的畅快，想念山间的微风，清凉的河水，想念追逐嬉闹的人。今年，还多了江若。
　　江若听了苻榣的描述，也对那样的野趣与自由有了一丝向往，或者说，好奇。她的生活里，不是在学校的教室，就是在兴趣班的教室，没见过苻榣嘴里的虫蛇蚁兽，也难以想象赤脚下河踩在覆满青苔的石头上是什么感觉。她的汗水只在练习室里挥洒，苻榣却说在夏天的太阳毒得能把人晒脱皮。
　　盼望着，盼望着，苻榣拿回去的奖状越来越多，又一个夏天也终于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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