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竹雨

作者:山背的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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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部是她定好的,包括他。



      槿棠是可悲的,悲在无法选择的成长环境,悲在残缺不全的思想人格。

      在那种地方,根本不需要她有情,而她后天养成的所谓情爱,大多都是自己的臆想,所以槿棠才会对真正的情感反应迟缓。

      触碰到就如蜂蜇虫咬,不痛但痒,生出逃的想法,却殊不知后劲十足。

      江雨曦怜惜槿棠,明知她的身份...那也怜。

      其实那夜过后,江雨曦便想到槿棠是死侍了,永嘉贵族多用这些。

      在逃亡时,她与丞屹就遇到过一个永嘉死侍,那是一个极洒脱的女侠,身上无一处不是伤疤,就连遮住的面庞上也有被烙上的字,她说她是逃出来的,问起那可怖的伤,她也只是云淡风轻,一句带过。

      现在想起,尤记忆深刻。

      为逃出来受尽折磨,她讲值得。

      江雨曦对此钦佩不已,不过也的确,追求属于自己的生命,哪怕失去再多,最后得到的那一件就是圆满。

      同为死侍,槿棠处境应该比起她好不了多少。
      五皇子心善,他与淑贵妃之间的想法不尽相同,又不能直接传达在明面上驳回母亲的话,说到那种份上,已经是能做到的最大程度,江雨曦看着他就像是在看安乐那般欣慰。

      自以为,俞旻晟的品性,后面应该也无心多去追究槿棠的问题,如此看江雨曦这一番表现,同她平时的性格还算贴切。

      而且,槿棠到这边来,肯定也是有任务在身,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其实只要还可控 ,江雨曦不愿为难她,今日这事就算她不提醒,淑贵妃态度鲜明也必不会放过,到最后怎样也免不了去一趟。
      所以为槿棠解围,不论出于对什么的方面考虑,她都会这样做。

      ............

      沈珈走得慢一些,韵春小心的掺着她走出宜福宫,一脸忧心“夫…夫人,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韵春还是个不足二八年岁的少女,所有情绪都展现在面上,像是代替沈珈难受一样,整个小脸皱在一起“府里医师开的那几副药,怎么吃了,夫人还久久不见好啊。”

      沈珈在一旁还在想该怎样安慰她,韵春转过头,声音清脆“反正都在宫里了,夫人不如就看看这宫里的医师吧。”

      “......”抬起手,沈珈摸了摸韵春的发顶,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摇头。

      她的身体她最清楚不过,一直都没断过药,像她这样日子长了身体适应了,就算再好的良药,药效都会变小的。

      她早就时日无多,现在拿药顶着,已经是能让她留有体面,续命的最好方法。

      沈珈不是怕死,这样耗费整个人的精力在强撑,她只是担心如果她也走了,那个独自在夜里吹笛的男孩身边就是真的空无一人。

      俞奉贤已经被皇宫里的人和事剥掉了一层皮,沈珈想竭尽自己所能,保他三分周全。

      炙灿的太阳照着大地,她只觉得冷,抬起头,那光刺的人眼痛,可沈珈依旧看着太阳,较劲般。

      老天爷,时机还未到,你且不能收我。再等等...

      韵春突然停下脚步,沈珈才收回思绪,疑惑的看向韵春,见她愣愣的盯着前方,又顺着她视线看去。

      “...夫人,您看,前面那是殿下吗?”韵春不确定的开口询问,即便她已经认出那衣饰,而且俞奉贤的那张脸就摆在那,她也是不敢相信。

      沈珈顿在了原地,和俞奉贤对视上......他这是在等她?

      出来的时候以为她会紧跟着,回头去看,才意识到沈珈没在身后。

      俞奉贤站在这有一会儿了,他注视着沈珈从摸韵春的发顶到她仰头去看天空,还有现在她望着他。

      “刚才在殿里,可有吓到你?”

      “不曾吓到。”

      沈珈淡淡的回应让俞奉贤不知道说什么,看着她平静安怡的脸,憋了半天才出一句“那...我们回家吧。”说完转身就走。

      “嗯,回家。”

      声音太轻了,轻到俞奉贤感觉沈珈就是一阵风,好像已经飞散了。

      心里没由来的慌乱,回首去看。

      还好,她还在那。真好,她还在那。
      活像个毛头小子,俞奉贤回味过劲,低头笑自己。

      ............

      回到缘夕殿已经过了一段时间,槿棠和江雨曦两个人都对刚才的事情避而不谈。

      一众婢女宫人,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各做各的事情,在这偌大的宫殿里竟然感受不到一丝生气。

      这便是江雨曦一直以来厌恶的。

      不管是永嘉还是淙朝,皇宫里都最能感受到世间极致的寒和冷,哪怕现在是艳阳天明。

      江雨曦看向桌面上的‘生面孔’一怔,那是一盆新的鲜红的杜鹃花。

      “槿棠,昨天那盆花,已经扔了吗?”

      “嗯,收拾完就叫人扔了。”槿棠知道江雨曦问的,是那个昨日她给摔碎的,枯枝。

      除了俞丞屹无第二个人知晓,那盆里面栽的,是江雨曦从那场火留下的残骸里拾出来的海棠树枝。不过它似乎是被烧坏了,在淙朝怎样精心培育,它也从未有过发芽之意。

      垂下头,喃喃道“...好,扔了好啊。”

      扔了清净......

      割舍掉它是必须的,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寄托,是在永嘉的喜怒哀乐。

      往事种种,江雨曦自己将它摔碎。

      尽管这让她心里一阵空虚,仿佛被抽走了什么筋线,缺失了她也不后悔,既然已经决定要做,就是以此为始。

      内心坚毅,抬起头的瞬间,江雨曦已经换上了一副笑颜“槿棠,你将前几日我没绣完的荷包拿来。”

      接过槿棠递过来的绣盒,满脸笑意,语气中带着一些小骄傲“我想到了!我今日把它绣出来,明日就给丞屹带上,他戴着我的荷包,不信他还想着去其他女子的温柔乡。”

      …………

      原来刚才不出声响,是在想着这件事吗...槿棠看着江雨曦,从回来到现在,她一直都处于矛盾的心理,偏槿棠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这让她难受。

      见江雨曦不说话,槿棠竟然大半的心思都是在猜她为什么如此安静。

      从未有过。

      …………

      专心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时间消磨的很快,也亏得槿棠一直在一旁与她说话逗趣,江雨曦再抬眼已经日落西山。

      她的绣工一般,早在永嘉也没好好学过,针脚粗糙,花样简单,绣好的荷包看起来也就对付事。
      搁在一旁,既然说了给丞屹,明日便找个时间交到他手里。

      夕阳的颜色在红墙中映衬得更加橘灿,但不同于明亮的晃眼,那是一种难得的温和。

      走出来,院中无人,身子侧靠着门框,微微闭起眼睛,享受片刻的安宁。

      槿棠在屋里摆碗筷,轻喊道“姑娘,该用晚膳了。”

      “欸,来啦,今日也有嫩笋片吗~”应声后睁开眼,江雨曦笑说着往殿内走。

      …………

      夜色弥漫,交替后侍卫分散各处夜巡要地,小门打开,少人经过的偏路,一辆马车走在黑暗的甬道上…

      花儿沉睡,只留香气,宜福宫偏殿里烛光染色。

      门从外被打开,等候多时的李馥荨合上竹简,看向她的儿。

      “母后。”

      俞旻晟站在那,离她不近不远,因行礼低下去的脸晦暗不明。

      静寂的宫殿,李馥荨缓缓开口“晟儿,你可知道为何深夜还要你进宫来见。”

      “儿臣不知。”

      俞旻晟的不坦率让李馥荨无名火起,轻笑出声,垂着眼眸站起身,理了理衣襟,状似漫不经心

      “究竟是不知道,还是装傻充愣?我的晟儿,对自己的母亲也是这般…”

      “提防。”说完,直直看向俞旻晟。

      亦抬起头,毫不畏惧的看着李馥荨“那母亲有必要为难她吗?”

      “为难?哈哈哈,晟儿,你这一句话里面,就叫我有两处不明白。”

      她,是为何人?两人心知肚明。

      “母亲,这样您要她怎么样呢?本是无辜的人,就因为江雨曦是三哥的妻,所以您处处使绊。难道她现在风评如此与母亲脱得了干系吗,更何况…”

      俞旻晟没再说了,皱着眉头,眼神复杂的看向别处。

      更何况,谁人不知江雨曦这个三王妃早与三皇子离心。无依无靠在这宫里,身份惹人碍眼,举步维艰不说,心思单纯,实在可怜。

      李馥荨目光凛冽,俞旻晟的表情尽收眼底。

      知子莫若母。

      大步走上前,毫不犹豫的挥手而下,落在俞旻晟的脸上,利落的甩了一记耳光,只听“叭”地一声,巴掌印清晰的显现。

      用力之大,李馥荨顿时掌心火辣辣的发热,但此刻她气得颤抖,心头怒火更盛。

      “俞旻晟,你最好把你那腌臜心思给我收起来!”

      见对面的人虽然被扇得身形晃动,却还迟迟没有出声,这无异于是更加证实了李馥荨的心中所想。

      “那是谁?嗯?我问你她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江雨曦!那是你的三嫂,你怎么敢的!俞旻晟。”

      “肖想长嫂,你看的哪一本圣贤书,还是从古至今哪一条仁义礼节教过你这个!”

      俞旻晟转过头,面色难堪,像是被戳中了心事又羞于承认,气急败坏般,双眼震惊的看着李馥荨

      “母亲!”

      “你还知道我是你母亲?痴儿!你怜惜她?忤逆我!这会误了多大的事!”

      “误事?一个江雨曦阻碍您什么了?”

      “俞丞屹梗在哪!他们两个人是夫妻,我不瞒你,我就是要她拖垮俞丞屹!”

      李馥荨直接表明,话语落下,严峻气氛不减。

      俞旻晟讽刺轻笑,抬眸看向李馥荨“呵……三哥…您果然是要除掉他。自从俞丞屹回宫,您便步步紧逼。是,从前后宫僭越前朝的事儿您就没少干!可现在频繁跟那些所谓亲臣,前后夹击……”

      “您还要他们好活吗?”

      “你要他们好活!那能有你好活了吗?俞旻晟!天空辽阔何时容得下两个太阳!我要你出生就注定是成为淙朝皇帝的,不争,不斗,不抢,就是不义,不忠,不孝!”

      俞旻晟双目猩红,胸腔震颤,悲恸“我从未想过!如果这一切都是定好的,那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可有人问过我!我…我…不想做什么皇帝!”语毕,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掩面失声痛哭……

      所讲的这些,已经不只是兄弟争斗皇位归属,更多的是自上一代人就压抑良久的闷声险雷。

      “你…你!”面前人塌下去的肩膀,就是怯弱的表现。李馥荨说不出话来,指着俞旻晟的指尖都在颤抖。

      恨铁不成钢,心中郁结,泪水从眼角悄然滑落“胸无大志,我李馥荨的孩子,竟然有这样窝囊的想法。”

      “儿臣就是不明白,为什么非要我做皇帝,就算是哪个人坐上皇位,在淙朝您都是最尊贵的女子,到底还要怎样您才能满足!”

      “不够!我的儿,只有你当,你知道吗!只有你当,为娘才名正言顺是太后!”

      手指移向门外,她神情愤慨,语气中满是不甘“那俞衡旸定死了不会给我皇后之位!他害怕了!就连在天下面前跟我站在一起都不敢!把我圈禁在这红墙牢笼,我带出的女兵不输男子!趁我力薄就削掉我那么多精锐将士!明知我比他强,就一寸一寸瓦解我的排布展施!”

      李馥荨顿住,没有继续说下去,看着俞旻晟,缓慢走上前捧住他的脸,迫使他抬头望向自己,泪水满面。

      “晟儿……你看看娘…娘这一辈子的心愿只有你能帮娘实现了,晟儿,我们才是最亲的人啊…呜呜呜……”蹲下身和俞旻晟抱作一团,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哭腔凄凉。

      反观被抱着的俞旻晟,泪水早已干涸在脸上,身体僵直状,目光呆滞的看着前方,他听出来了……他的母亲,不是对他有多高期望,要他多强,而是要自己掌权。

      李馥荨,要做淙朝的‘皇帝’,至于他,要顾得体面,做一个听话的傀儡。

      全部是她定好的,包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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