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黑客，在线掉马

　　连海承诺的十分钟显然是保守估计，时间经过六分钟不到，物流无人机就把赌徒RN003送到了甘棠手上。

　　她检查了一下配件，产品附送的几个弹匣里面都是空包弹，杀伤力不大。但等甘棠把枪上已经装好的子弹退膛拆下，就发现六枚里偷偷混了两枚实弹。

　　甘棠失笑。

　　看来连海没有信她练习射击的鬼话，偷偷给她昧了两枚安全渠道的子弹。

　　——可惜现在的确用不着。甘棠把那几枚实弹收好，用空包弹把枪填满。

　　羲和道：“恕我直言，您会用吗？”

　　甘棠当然不会。

　　依据甘棠浅薄的当代知识储备，智能枪械之所以用“智能”冠名，就是因为它不像传统枪械必须由持有者手动开枪，而是可以被人的脑机远程遥控击发。高级的自动智能步枪，甚至可以起到一种浮游炮般的杀伤效果。

　　可惜甘棠在这方面的知识水平……居然是零耶。

　　她甚至都没有发现原主有接受过脑机手术的痕迹，更别说知道如何用它遥控枪械了！

　　“倒计时还有多长时间？”

　　“距离三个小时还有四十二分钟，您不用太过紧张。可疑人员距离您五百米内的时候，我会发出提醒。”

　　不用太过紧张，羲和也觉得自己这个话多此一举。甘棠看起来分毫不紧张，甚至还有些过分散漫了。这会儿还在鼓捣着她那些发明创造，一会儿去后院通个管道，一会儿开着抛光机在仓库里打磨。如果羲和是一个普通人，此时一定已在优哉游哉的甘棠身边辗转反侧了。

　　可惜它是一个没有感情的AI，只是平静地等待着、恭候着、冷眼旁观着一切如命运般有条不紊地轮番上演。

　　羲和停止了思考，不再进行和甘棠有关的发散联想。

　　因为它已经捕捉到了那道出现在视野边缘的身影：“请您做好准备，甘棠小姐。可能是杀手的嫌疑人距离您的直线距离还有四百九十米，预计五分钟后到达当前所在地。”

　　甘棠的声音被包裹在头盔里，听起来闷闷的，但仍然尾音上扬，带着一点跳脱：“收到！”

　　头盔是防尘防风的工保安全盔，外人只能看见护目镜处露出的两只眼睛，看不见她微扬的嘴角。

　　螳螂捕蝉，蝉却其实是蜘蛛。蜘蛛的体型比起螳螂差之远矣，但只要网织得够细够密，就能将强大的猎物绞缠其中，蚕食殆尽。

　　她的网已经织好了，就等着粗心的猎物自投罗网，一头撞进。

　　她戴着头盔，听见工作间外面的合金门传来轻轻的礼貌的敲击声。

　　“请问，这里有人吗？”

　　……

　　劳伦斯整了整自己的西装衣襟，绽放出一个自认为完美的微笑，屈尊降贵地敲响了眼前这个破烂的工作间。

　　破烂，这个词已经是劳伦斯嘴下留情的形容。事实上在他眼里，整个贫民区就是一大块垃圾，像地图上的尿渍一样散发着恶臭。

　　劳伦斯本不是华联人，是在犯了大罪之后才出逃到华联邦来的。欧联警署的工作愿望本就不强，云州省更是传闻中的自由之都。只要他来到这片沃土，就几乎不需要担心任何来自官方的追逃——想要杀死他领赏的帮派混混都比警察更关心他的人头。

　　帮派混混，劳伦斯瞧不起这帮人。野蛮、未开化，手段粗暴而残忍，行风做事都丝毫没有美感。不像他，他最是懂得享受过程而非追求结果。不仅仅是单纯地杀戮，他还会以手绢覆上死者因为惊惧而不再美观的面容，再献上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与其在生活中逐渐死去，不若永远绽放在最美丽的那一刻。

　　你说呢？

　　劳伦斯陶醉在自己的想象里，看见这次的“玫瑰”打开了门。

　　她戴着笨重又严实的金属头盔，穿着工装服，浑身都沾满了呛人又散发着难言气味的粉尘。随着大门的打开，这些粉尘扬起又落下，甚至有不少都沾染在了劳伦斯的名贵西装上。

　　劳伦斯精致的鼻子抽动了一下，露出半分难掩的嫌恶：真是……鲜花蒙尘。

　　对方仿佛一早就知道他要来，气定神闲地道：“是杀手先生吗？您终于来了，恭候多时。”

　　真有趣，她在等我！劳伦斯不由得开始好奇她的情报来源。看来虽然这朵玫瑰的外观瑕疵不少，却有着不俗的枝干和内里。他的心情又明亮起来，兴味盎然地道：“怎么，你有遗言要对我说么？”

　　“不，我想和您谈一桩生意呢。”小玫瑰摇摇头：“您的雇主开多少钱雇佣您杀了我？”

　　他笑道：“十五万。”

　　小玫瑰：？

　　她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干咳一声：“我开一样的价格，再买一具尸体交差，枫叶东街最好的义体医生是我的死党，保证能做得像真的一样。我逃过一劫，你两倍挣钱，怎么样？”

　　劳伦斯差点没忍住笑出来。为这孩子可爱又可怜的透明心灵。

　　很明显，她其实根本支付不起这个钱，连谈判的资格都没有。更加不幸的是，她遇见的是追求死亡之美的劳伦斯，而不是另一个只考虑钱途的愚蠢的野蛮人。

　　她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机会。

　　劳伦斯不介意陪她玩玩：“我当然会答应您的任何要求了，女士……看在您如此可爱的份上，小玫瑰。”

　　她的脸红了，看起来颇为喜欢自己给她的新绰号。劳伦斯更喜欢她了。

　　小玫瑰侧过身，给他让开一条通路，邀请他进入工作室的里间：“那边是仓库，钱我都放在那儿，左数第二个抽屉，拉开就是了。”

　　“您去拿吧，我在外面等您……”劳伦斯还没迈开步子，她就匆匆跑了出去，用蹩脚的演技装作害怕的样子，蹲在门边瑟瑟发抖：“我就站在门口，您能看见的位置，要是没有钱，您出来再杀了我也可以……我太弱了，不可能反抗的。”

　　她的演技真是太拙劣了，不过无所谓。有一句话她说的是对的——劳伦斯是天榜上都确有其名的顶尖黑客，她却只不过是一个还没来得及上大学的贫民窟少年，甚至可能都没有装过脑机。只要他想，动动小拇指就可以把她捏死。

　　劳伦斯漫不经心地打开透视，扫描着周围的建筑和物品的三维图像。

　　……啊，看来她装过脑机了。

　　工作间仓库里有一把枪。是一把劳伦斯从未看过的如此简陋的智能武器。

　　原来这就是她的依仗、她的计划。引诱他进入仓库、放松警惕，然后在极近距离的情况下，用脑机操纵它进行暗杀。

　　真是可爱的计谋，她一定是个刚入行不久的智械流学徒。这世上任何智能枪械本质上都是搭载了网络的机器，而只要搭载了网络，就有可能被黑客入侵。这也是为什么在三种流派里，黑客是最克制智械的兵种。

　　劳伦斯操控着脑机，漫不经心地黑了那把被小玫瑰当做秘密武器的智能手枪，切断了它的全部网络连接。

　　现在它只是一把普普通通的手枪了，不再为其主人驱使，任何人拿在手中都可以掌控它的全部威能。

　　劳伦斯畅通无阻地握住了它，微笑回头，在小玫瑰难以置信的眼神里向她的心口开了一枪。

　　“砰！”

　　子弹出膛的一瞬间，他隔着头盔看见少年的眼睛眯了起来。恐惧、怀疑也可能让人呈现这样的眼部表情，但他毕竟是经验丰富的杀手，潜意识里微微意识到，似乎有哪里不对。

　　不同于刚见面时的悠闲，中途表演出的恐惧，中枪时真情流露的震惊……那是更为纯粹的一种情绪。

　　那是喜悦，是胜券在握的喜悦。

　　她为什么感到喜悦？她凭什么感到喜悦？

　　她在嘲笑我？

　　劳伦斯隐约产生出一种事情超出掌控的恼怒。他可不仅是自己的控制者，他人的生命同样由他生杀予夺。手心里挣扎的兔子咬了他一口，这让他从未有过的出离愤怒了。无数张年轻鲜活的面孔在他眼前闪过，她们是他的刀下亡魂，她们都像这个年轻女人一样吗？在背地里，在他看不见的阴曹地府里，她们模糊融化的面容都带着对他的无尽嘲笑。

　　他不知道这可能是一种“走马灯”，正如他绝不曾预料到这就是他此生最后一个完整的念头。

　　下一秒，劳伦斯就被爆炸产生的轰然烈焰完全吞噬。

　　……

　　头盔保护住了人身上最脆弱的部分，甘棠离得不远，仍是被产生的冲击波推走摔在地上，只受了一些擦伤。

　　她忍着疼，艰难地爬起来，把给工具间通氧的管道拔掉，又开了院子里的喷淋灭火系统。工作间的外壳是阻燃防爆的玄武岩纤维合金，但仍然在“暴雨”中燃烧了两三分钟左右才见不到火焰，只剩下往天空中喷吐的滚滚浓烟。

　　“是粉尘爆炸？”

　　羲和回忆了一下甘棠制造圈套的整个流程：“一般粉尘爆炸达不到这么剧烈的效果，你额外加了什么？”

　　“一些铝粉，爆燃时能达到三千摄氏度。”

　　粉尘爆炸。可燃的粉尘在一个较为密闭的空间内与空气混合，会形成粉尘云。在火源作用下，形成的粉尘空气混合物快速燃烧，引起的化学反应会产生爆炸。

　　——在这个陷阱中，工具间就是那个密闭空间，各种甘棠指挥抛光机抛洒的树脂碎末就是粉尘，而杀手亲自开的那一枪，就是最后引爆的那一个点火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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