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于回魂夜

　　一九七七年恢复高考后，沛川大学与沛川医学院、沛川数理研究院合并，由于扩建需求搬移至北一环听江桥。就《侵蚀》副本的时间来说，这所听江桥校区的沛川大学还十分新，刚修建不超过十年。

　　【飞天猫猫头】读过《侵蚀》副本故事原案的报道，那是发生在一九八三年夏天，轰动整个沛川的沛川大学女学生情杀案。一九八三年，【飞天猫猫头】还没有出生。一名女学生与一名男教师发生婚外情，事情败露后，该男教师咬定自己受到女学生诱骗，该女学生受到学校开除处分。事后，出于报复，该女学生以匪夷所思的残忍手段杀害该名男教师，并出于不明原因，将另外四名男学生杀害，随后女学生将五名受害者的尸体肢解埋藏于校园各处。女学生在逃亡回老家的过程中被捕，她承认藏尸事实，但是拒绝坦白藏尸地点，入狱后的第二年其所在监狱发生大火，她丧命其中。二零一六年沛川大学对老校区进行翻新，五名受害者的尸体得以找齐两具，至今剩下。

　　广播室位于学校西南角，在《侵蚀》副本中那里被设定为藏尸地之一。很快，循环播放的广播回荡在整个夜晚的校园之中。

　　【酸乃】尝试和大鬼身上原来的脸搭话，唯有虚伪的脸愿意搭理她。虚伪的脸有问必答，从家庭父母兄弟姊妹到学校工□□情婚姻，到当鬼的个人经验感悟，再到哭泣的脸和发笑的脸发疯的原因，似乎很坦诚的样子，但后来【飞天猫猫头】发现虚伪的脸说的话大有前后矛盾之处，根本就是在胡编乱造。

　　渐渐地，【酸乃】和虚伪的脸的话题越扯越远，从地球上的事情聊到了人类的外太空探索对于宇宙文明发展的意义，【飞天猫猫头】完全失去兴趣，不再认真听她们的对话。

　　身体的疼痛感越来越严重，雪白的太阳在【飞天猫猫头】的脑子里打转，它射出剑一般的光刺伤她的神经。她试图构建故事分散注意力，然而不管想什么事情，都在开头过后就迅速地曝光融化，丢失后续。

　　【丑丑由我保护】没有来。第十个轮回结束在第一缕光出来前的夜里。

　　第十一个轮回，她们（大鬼）在宿舍的床上醒来，身上的减益BUFF比上个轮回一层不少。【丑丑由我保护】遥遥地借着学校广播给她回话：

　　——假如十号和酸乃你们还保有完整的自我意识，我希望你们能够帮我限制住大鬼的行动，再给我几个轮回的时间。那个谜题，我感觉我就要解开它了。

　　宽容、善良、随和等等好品质都被身体无尽的苦楚所遮盖，无法发挥，【飞天猫猫头】感到恼火，一个轮回她都无法再等待。在她说话前，【酸乃】先责备道：“真不厚道，我们对她那么好，她跟我们搞这出。”

　　她们（大鬼）寻着地图上代表玩家的标记点去找【丑丑由我保护】，想告诉她，她们可以给她几个轮回的时间，希望她能相应地在每个轮回里都给她们（大鬼）痛快的结局，而不是恩将仇报的折磨。

　　大鬼原来的脸却神经质地作乱，企图卑鄙地偷袭【丑丑由我保护】。【丑丑由我保护】有所防备地闪避开，一脸我就知道你们在骗我的表情，召出武器生死簿给她们（大鬼）挂上死标记，生标记根据使用者的血量对标记对象进行持续性治疗，死标记根据使用者的血量损失值对标记对象造成持续性真实伤害。

　　之后不管【酸乃】再讲什么，【丑丑由我保护】都不再回头。

　　深知自己若在开阔场地上与大鬼正面交锋毫无胜算，【丑丑由我保护】灵巧地钻进兔子洞般错综复杂的地下防空设施里，为抵挡军事袭击，里面的墙壁全都经过加固处理，同时，其中也设置着学校的计算机教学室。

　　【飞天猫猫头】朝【丑丑由我保护】的后背大喊：“我们不追了，你也别跑太远，标记会断掉。那个谜题到底是什么谜题？”

　　【丑丑由我保护】没有停下，也没有回答。

　　虚伪的脸理所当然地说：“就是那个谜题吧，那个谜题啊……”【飞天猫猫头】催问：“到底是什么？”

　　虚伪的脸慢里斯条地说：“那个谜题呀……它是徘徊于生死边缘的过去记忆，是爱与恨□□的畸形产物，是混沌迷雾最深处不可直视的真相，哦——它啊——它那么假，那么真，那么聪明，那么傻，那么可爱，那么卑鄙，那么快乐，那么忧伤， ”

　　【飞天猫猫头】不耐烦地打断它：“闭嘴吧！”她烦躁地心想，虚伪的脸在故弄玄虚，它压根不知道【丑丑由我保护】说的那个谜题是什么，但下一秒虚伪的脸却肯定地说：“她们已经解开了这个副本里的全部谜题，当然就只剩下那一个谜题——无名者是什么东西？ ”

　　在每个副本的隐藏结局之后出场的无名者是谁？

　　相比其它的MMORPG类型的游戏，Zero-G缺乏明确的主线剧情，它似乎是把主线剧情拆散变形后藏进了各个副本里。【飞天猫猫头】一直在尝试拼凑Zero-G最大的谜题的答案。这不得不提到Zero-G独创的天命类属性。天命类属性由吉运、和平、凶煞、灵光、混沌和眷顾六种属性组成。

　　——————Zero-G——————
　　天命类属性-吉运、和平、凶煞、灵光、混沌、眷顾
　　吉运：增加珍稀材料和道具的掉落率；
　　和平：远离非必要的PVE战斗事件；
　　凶煞：在低San值状态提供指定攻击/防护属性增益；
　　灵光：在高San值状态增加堪破非玩家角色记忆的概率；
　　混沌：帮助低状态（低San、低血、debuff状态）玩家脱离困境；
　　眷顾：增加被天命选中的概率；
　　——————————————

　　天命是什么？

　　在Zero-G中其它有趣谜面施展它们的魅力之前、以最朴实的形式出现、引发所有玩家共同疑惑的第一个谜面。

　　【飞天猫猫头】尝试过用<洗髓剂>，把全部属性点都分配给眷顾，然后系统开始隔三差五给她发送嘘寒问暖的邮件，以老友的口吻叫她早睡早起、天冷加衣、注意流感、按时吃饭，却吝啬得连一个铜板或一个最不值钱的道具都不附赠，把她气得够呛。<洗髓剂>可不便宜。最后她不得不再买瓶<洗髓剂>把自己的属性点恢复回原样。

　　天命是什么？无名者是什么？论坛上的主流观点把这两个得不到解答的问题串联起来，用前者回答后者，用后者回答前者，认为无名者就是天命。在【飞天猫猫头】看来，这样的结论不免有偷懒的嫌疑。

　　被拉入这里以后，她更加确定无名者和天命之间不是画绝对等号的关系。即使不报得到有用回答的希望，【飞天猫猫头】还是忍不住向虚伪的脸确认：“无名者是天命吗？”

　　这四张脸比她们更早来到这片深层的游戏区域，比她们了解得更多。虚伪的脸像是听到世界上最荒唐的事情那样，不屑地呵笑一声：“不是。它们是什么，都绝对不会是天命。”当【飞天猫猫头】追问无名者是谁的时候，虚伪的脸却又不作正经回答了，“它们有时给我感觉就像是人工智能，一连串的二进制数字，就像莎士比亚剧作里的小悲剧，那么小，那么可怜，让人想要把它捧在手心里哄它。它以为自己拥有灵魂，可它什么也没有，但是你骗它说它有的话，它就会对你笑。”

　　哭泣的脸在哀怨抽泣的间隔吐出一个含糊不明的音节。

　　SHEN(G)

　　“神？神是什么？”【飞天猫猫头】问。上个她所制定的阎王计划中的阎王是否就是神。

　　尽管这个地方明显是受某种非自然力量的影响而形成，但是Zero-G却有着清晰的可追溯的历史：

　　二零三零年，万天山安工作室成立，万天山安工作室是卓远集团旗下的首家涉猎游戏领域的子公司。卓远集团在上世纪靠服装业起家，后来赶上两千年后的房地产热潮，规模逐渐扩大，在多个领域进行广泛的投资。

　　二零三二年冬，万天山安发布Zero-G的首支宣传预告。也是从这个时候，【飞天猫猫头】开始关注Zero-G。

　　二零三三年，万天山安陆续开展三次游戏内测。【飞天猫猫头】每次都提交内测申请，但是都没有被选中。

　　二零三四年五月，Zero-G公测，因其成人向的恐怖游戏题材，遭到举报，下架整改，并于当年七月重新上线。

　　那么万天山安工作室以及它背后的卓远集团想要通过Zero-G这款游戏达到什么目的？它们把玩家拉进这里，奇怪的是，Zero-G作为一款大体量的流行游戏，以及工业和信息化部的重点监管对象，但凡对玩家造成最微小的不良影响都会立即遭到强制性停止运营的处理。然而实际上迄今为止，除家长担心游戏影响孩子心理健康的抵制声音外——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实名制认证无法阻止有心的未成年人——Zero-G还没有出现过它会影响人身体健康的□□。

　　忘记了。大鬼告诉过她，她忘记了上次来这里发生的事情。其它来过这里又回到现实世界的人都像她一样，回到现实世界以后，就忘记了来过这里的事情，所以才没有相关的声音出现在现实世界里。

　　可是时间呢……如果说她们回到现实世界的时间就是她们来到这里的时间，那么不是也意味着时间在这里根本就不存在？如果不是如此，那么当她们的意识在这里的时候，她们的身体又是由什么在操控，为什么没有任何人发现她们的异常？她虽然是独居，但是不可能每个被拉进这里的玩家都是独居者。

　　疼痛真的把她脑子里的逻辑思维模块搞坏了。她在第一时刻就该想到的，她来过这里等于她回去过现实世界，而她在现实世界平安无事，这样的话，无限流的第一铁律：“游戏失败等于死亡”完全不成立了。

　　不，不可能。她下意识地否认。不可能这只是个游戏，输了你就退出游戏，回到现实世界。她回到现实世界，她输了。她输了？还是更糟，她被赶出去了，所以她不能再以正常玩家的渠道来到这里，只能借助大鬼的帮助偷渡进来？又或者，这也是上个她的阎王计划的一部分，上个她希望忘记自己的经历，成为一个正派角色？

　　“不是神。”【酸乃】打断她的思路，“神是二声前鼻音，她说的是一声后鼻音，生。”

　　所有人都在等待哭泣的脸的回答，可它自顾自地啜泣着，仿佛世界已经被摧毁殆尽，只余它和它的悲伤相对哭泣。这会儿她们不会再从它那里得到任何有用的回答了。

　　如果【丑丑由我保护】真的能够解开无名者是谁的谜题，那么【飞天猫猫头】觉得接下来几个轮回的疼痛开始变得可以忍受了。

　　“别被她们带走，”【十号拥护者】说，“她们都半疯了。”

　　【十号拥护者】说的有道理，虚伪的脸嘴里的话并不可靠，但哭泣的脸的话让【飞天猫猫头】有些在意，它说的到底是神，还是生？她在心里默默重复那个发音，有些惊恐地想到，会不会是绳子的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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