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失序中

　　夜晚十一点，结束了6个小时节目录制的姜时意，坐上等候在停车场的车辆回家，开车的人是他的助理盛小天。

　　下午节目录制前暴雨如注，白日秒变黑夜，到凌晨雨却停了。

　　他坐在后座，呆呆地看向窗外，雨后的街道满地落叶，往常不夜天似的城市此刻寂静如森林，轻轻的叹息声都如在耳边。

　　今晚是跟随古装仙侠剧《千机劫》录制江云卫视的《嗨！快乐》直播节目，姜时意在电视剧中饰演男四号黎风，一位爱恋女主的炮灰师兄，最终为保护女主而身亡。

　　男一苏以言和女一洛嘉都是当红流量，此次上节目，他只能算捎带的绿叶，一切只为衬托男女主而存在。

　　《嗨！快乐》是一档室内的访谈游戏类节目，这种真人秀节目一般录制起来都比较轻松，但要制造笑点，对接梗抛梗的要求比较高，一整晚精神紧绷，实在有些疲累。

　　而且录制时发生了一件意外，让姜时意筋疲力尽……

　　“姜哥，你手机调静音了是吗？范哥给我发微信，说让你给他回个电话。”盛小天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姜时意，他闭眼靠着椅背上，面色有些苍白，穿着白色衬衣，宽大的廓形将他衬托得格外瘦削，放在腿上的手腕骨节突出，一瞬间重重地握了起来，而后又松开来。

　　“知道了。”

　　他声音很轻，盛小天只看到他嘴巴动了一下，甚至不敢确认自己是不是真的听到了回答。

　　姜时意一动不动地坐着，迎面驶来一辆车，车灯穿过玻璃照在他的脸上，这一瞬间，盛小天似乎看到他隐藏在黑暗中的面孔上，有一道水光闪光。

　　是错觉吧。

　　一定是的，他跟了姜时意三年，有过多少难捱的日子，又何曾看到他哭过。

　　“姜哥，你不给范哥回电话吗？”盛小天又问道。

　　范林是姜时意的经纪人，今天跟随手下另一个更红一些的艺人拍广告去了，徒留助理跟着过来录综艺。

　　在节目录制还未结束时，盛小天就收到了范林发来了数条消息，震得他手心发麻。

　　“明天再说吧，我知道他要说什么。”姜时意声音很轻地说道。

　　在节目上给前男友打电话借钱这种事，确实值得经纪人慌乱起来。

　　尤其前男友还是目前的顶流艺人。

　　今天节目录制中，有一个游戏环节是歌词填空，节目组放一段歌曲后暂停，嘉宾根据提示说出后面的歌词，输的人要给联系列表里的第一个人打电话借钱。录制前大家都看过节目流程，也跟相关朋友通过气了，务必让这个环节成为整期节目最大的笑点。

　　姜时意也联系了自己的圈内好友何慕，将他的备注改为了阿慕，连话术都对过了，没成想男一苏以言在给朋友打完电话，笑翻全场之后，却插嘴说，“大家都打给第一个人，不如姜哥给最后一个打吧，出其不意或许更有笑果哦～”说话还朝观众席眨了一下眼。

　　台下有一大半都是他的粉丝，收到wink之后兴奋地欢呼起来，好似全体观众也非常同意他的提议一样。

　　主持人拿过他的手机递给他，“时意，可以吗？”

　　姜时意一瞬间心沉了一下，最末尾的联系人是他这些年尽量避免想起的存在。

　　但直播当前他也很难拒绝，只好笑着同意了，“没问题。”

　　本来他打算假装往下滑几屏，挑一个熟悉的人拨过去，结果他刚刚解锁就被苏以言抢过，直接滑到列表的最下方，一个名为“Z小刺猬”的人名出现在了眼前。

　　苏以言语气俏皮且浮夸地说道，“哇，看起来是非常亲密的昵称诶，怎么要加一个Z放在最后呢？不过打过去就知道啦！”

　　还佯装有礼貌地问，“姜哥，可以打吗？观众都等着呢？”

　　姜时意表面微笑，内心已经将苏以言反复鞭尸三万次了。

　　这个脑袋晃一晃都是水的二傻子，总是突然冲出来使一些小绊子试图让姜时意出丑，不会惹出什么大麻烦，但膈应得人恶心。

　　不等姜时意回复，苏以言就直接按下了拨号键，通话页面被同步投放在了身后的电子屏幕上。

　　响了十几声一直没人接通，就在姜时意要松一口气的时候，提示音消失，有人接通了，迟迟没说话。

　　现场观众在导演的示意下集体噤声，主持人在旁边打手势指了指手机，最后姜时意先打破了沉默。

　　“您好，我是姜时意，很抱歉打扰您，我突然遇到一些紧急事情需要钱，您能借我一点吗？很快就会还您。”他语气诚恳，表情淡漠，像是面对一个不那么熟悉的人。

　　对方持续沉默中，手机里传来对方淡淡的呼吸声。

　　片刻之后，一道略带沙哑的磁性男声响了起来，语气冷淡的说，“姜时意，你给我打电话就是为了借钱？”

　　姜时意不知道说什么，他很久很久没听到对方的声音，一瞬间不由得有些鼻酸。他与对方失联将近三年半，这期间他尽量避免听到对方的声音与消息。好在两人的咖位实在差别有些大，也没有什么机会让俩人相遇。

　　他以为，早已缘尽，没想到有一天还能再次听到对方的嗓音从电波中传来。

　　有些许失真，却想念的紧。

　　嗓子好像被堵住了，半天才找回声音，他继续用那种恭敬的语气说道，“打扰您了。”没成想，却与另一句话叠在了一切，“需要多少。”

　　姜时意赶紧说，“一万。”

　　对方又问道，“你还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姜时意只想着通电话赶紧结束，呆呆地说，“没了。”

　　然后全场就听到了，电话挂断的声音。

　　干脆利落。

　　不似前几位嘉宾打电话时满场的欢声笑语，到他这里只有死寂般的尴尬在空气中蔓延，全场都沉默了。

　　姜时意盯着联系人页面上的“小刺猬”三个字，闭了闭眼深呼吸几下，拿着手机的手不由得使了几分力气。

　　主持人拿起话筒刚打算解围，就听见苏以言又插话，以一种无辜的天真的语气说道，“看来姜哥也失败了啊，虽然真的是很亲密的昵称，但看来是单方面关系好呢。”

　　话说出口，任谁都能听见里面的不友好。姜时意拿起话筒淡淡地说，“正是因为仅是点头之交，所以才放到了列表最末尾，这次真是打扰他了。”

　　“节目结束后可以跟对方约顿饭联络一下，多个朋友也不是什么坏事。”主持人笑着说道，“而且你这个朋友声音挺好听啊，声音好听的人总不会太难为人。”

　　另一位主持人也附和道，“是呢，很有磁性，听起来似乎有种熟悉感，看来好听的声音都有相似之处哦。”

　　没想到话刚说完，手机的提示音响起，短信概要一闪而过，大家只粗略的看到“招商银行”几个字。苏以言凑上去点开短信，所有人包括台下的观众都从大屏上看到了——

　　「闻叙于202X-04-05向您尾数为4657的招商银行发起人民币1,000,000.00汇款，请核实资金是否入账。本短信不作为入账凭证[中国银行]」”

　　“一百万！！！”台上台下都沸腾了。

　　今晚打电话借钱的游戏环节，其他嘉宾三两句就被好友戳破，问“是不是在录综艺呢？”或者笑骂道“你看我值不值钱，把我拿去”，姜时意还是第一个收到对方转账的。

　　女一洛嘉也兴奋地说，“时意，你还说不熟悉，不熟悉的人能直接给你转账100万！”

　　“天呐，你明明只借了1万啊，他为什么转了100倍？？是听错了吗？”

　　到账通知这个瞬间算是今晚录制的一个爆点，主持人也说道，“看来我们时意平时对朋友也很大方很真诚，所以即使一个不算太熟悉的朋友，也能在听说时意有急事的时候，二话不说地借钱。”

　　另一位主持人接着道，“是的，其实朋友是我们人生中很重要的部分，是非常珍贵的感情，能在困难时毫不犹豫伸出援手，这种朋友更是值得我们一生珍惜……”

　　姜时意听着主持人的话语，思绪却飘远了。

　　那时他和闻叙还是一穷二白的练习生，很穷，但穷得很开心。

　　每天练习到深夜，浑身湿透的躺在地板上，幻想有钱以后的生活，关于究竟是“练习室里的百万富翁”，还是“练习室里的百万负翁”，两人能笑闹着争执好一会。

　　骑共享单车往返宿舍，有时为了省几块钱还跑步来回，权当锻炼了。宿舍门外有小吃摊，他们总是买两个煎饼果子，或者买两份炒河粉，因为没钱，只能一人加一个蛋，还互相给对方画饼。

　　「“到时候别说煎饼要加两个蛋，你需要钱我就直接打你100万，使劲花！”」

　　随便夸下的海口，原以为已经消失在断了联系的光阴中，没想到今日实现了。

　　“等等，你朋友叫做闻叙？！”主持人发现华点，“跟我们刚刚获得最佳唱片奖的闻叙是同名啊。”

　　“哇，真的诶，100万带来的冲击太大了，都没注意这位朋友的名字。该不会给你转账的就是闻叙吧？”

　　“怎么可能？我怎么会跟闻叙老师认识，此闻叙非彼闻叙啊。”

　　姜时意佯装镇静，双手合十做拜托状，“如果有闻叙老师的粉丝看到这里，请手下留情，这只是一场意外，真的只是重名而已。”

　　周围一片笑闹声，“就是啊，姜哥怎么会认识闻叙老师呢。”

　　“是啊，叙哥的电话可不会随便给出去，圈内有他私人电话的可不多，有事都是联系经纪人的……”

　　是啊，这可是顶流和十八线小演员之间的差距。如果姜时意说他们认识，任谁都会觉得是在碰瓷蹭热度。估计当晚，他的微博下面就会被对方粉丝占据，顺便收获成千上万条问候。

　　又有谁会想到，他们曾经真的是彼此最亲密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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