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夜雨

　　这日，夜阑带着新写的话本去找书商交了新稿，拿报酬去城门口沽了二两酒买了只烧鸡，准备找阿许稍稍庆祝一番。只是等他回到了留月阁，却见大门口一派兵荒马乱之象。一群人远远围在留月阁门口，探头探脑地向里面张望着。而门口此时被一群家丁打扮的壮汉把守着，将留月阁和外围的百姓阻隔开来。

　　夜阑拦住一名围观的大娘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原来是此地的知府一直在留月阁有个红颜知己，如今知府夫人知道了，今天遣了家仆，来抓奸呢。周围百姓又窃窃私语起来，有说见过这姑娘的，容貌还算端秀，就是不知怎么迷倒了知府大人，怕是有些功夫的，一边说一边朝同伴挤眉弄眼，一派猥琐之态。又有人说那女子容貌似天仙，却有一股妖媚之气，怕不是狐狸精变的，和之前的话本故事对上了，只怕要去仙家宗门求人来收了这妖才好呢。

　　就在此时，拦在留月阁门口的家仆把路让了开来，一名身着华服，小腹微微凸起的女子往门口走来，气度雍华，后排又跟着好几名仆妇丫鬟，想来是知府夫人。一名俊秀挺拔的男子从阁内大步赶上，赶在知府夫人抬脚跨过门槛的时候扶住了女子的小臂。女子见状斜睨了他一眼，眼波流转中倒自有一股亲昵之态，也任由他将自己扶上了马车。这必是知府了。只是他想随知府夫人一同上马车回府的时候却被夫人拦了下来，他在马车外又是作揖又是哄的，终于还是得了首肯，上车一同归家去了。

　　夜阑早在女子出门之时便躲在了巷口隐蔽之处，远远瞧着这一切，看着百姓们静默地低头下跪，看着夫妻二人的车马走远，想起之前阿许口中的“书生”，微微皱了皱眉。

　　待车马走远之后，夜阑便带着烧鸡和酒，敲响了留月阁的后门。看守后门的仆人对夜阑的造访早就见怪不怪了，任凭他长驱直入去楼里找阿许姑娘。留月阁刚刚被闹了一场，其他的客人也都跑了，现在阁里一排冷清之象。

　　夜阑径自上了楼来到了阿许的房门口，隐约听到屋内有人在说着什么。他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了一道清脆的声音：“是谁？”这声音的主人是阿许在阁里要好的一个小姊妹，私下里都叫她络络。夜阑赢了声，络络来给他开了门请他进来。一进门便看到阿许坐在梳妆镜，她回过头来，脸上愕然一个红色的巴掌印微微肿着，眼睛和鼻尖也泛着血色，想来是哭过了。

　　夜阑将带来的吃食放在桌上，那边阿许也微微笑着走过来坐在桌旁，倒了一杯酒准备要喝，被络络拦了下来。
　　“阿许姐姐，你如今脸上有伤，要敷药调理，可别碰酒了。”酒被抢走，阿许也不生气，倒是勾唇轻轻弹了下络络的额头，催着她下楼去看看敷脸的药好了没有。

　　支走了络络，夜阑也坐了下来，撕了一只烧鸡腿递给阿许。阿许接过也不顾形象的吃了起来，倒是没有任何失落伤心之态。“好吃，是城门口那家吧，下次再给我带一只。”
　　“你的‘书生’，和我说说吗？”听了夜阑的问题，阿许把鸡腿放了下来。她将视线放进桌旁的窗子里，远远投射在热闹的街上。然后回头，朝着夜阑笑了：“你都看到了吧。我的‘书生’，一个身份显贵的有妇之夫，是驻守在涪安城的知府大人——贾宴黾。”

　　关于阿许和贾宴黾的认识，据阿许所说，她当时受家人牵连进了留月阁当了伶人。一次登台表演的时候，被贾知府看上了。“他和我说，我长得像他的亡妻。他说，他也知道这世道女子不易，他想帮帮我，也算是为亡妻积积德。”阿许笑着诉说着她和贾宴黾的相识，只是这笑容像假面一样只是箍在阿许的脸上，又不知埋葬了多少心酸泪水，“后来，我便可以不用上台，不用在大庭广众之下，出卖我的尊严了。”

　　“那你和他现在是……”
　　阿许打断了夜宴的问题：“现在不过是，他图我这张脸好缅怀故人，我图他能给我提供舒服一点的日子罢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也说不定，被纳进去才是我一生最好的选择呢。”
　　夜阑不赞同：“我瞧今日他和他夫人的情态，只怕你若是进了他家门，才是痛苦的开始，不如另外再寻个良人。”
　　“去哪儿再找个冤大头？”阿许又拿起烧鸡开始吃起来，调笑着说道：“怎么你想替我赎身娶我回家啊！美得你，老娘可不想嫁你。”

　　“不过话说回来，”阿许的眼珠子转了转，“你的皮相好，人也好，我们阁里倒是有不少姑娘有意于你呢。都是被牵累的可怜人，你要是喜欢谁和我说，我去帮你签这跟红线。”
　　夜阑忙摆手拒绝，又说自己如今两袖清风一堆仇家，又说自己有心上人了。阿许只当夜阑托词拒绝，没往心里去。这番对话倒是勾起夜阑对那个人的思念。他还记得和他在桃树下饮酒对弈，他棋臭，每每落子便要反悔，要不就撒酒疯。若是大师兄他们，必是不肯让他的，最后总归是打起来，回归到武艺切磋。只有他，总是愿意纵着他，愿意陪他闹。桃花雨落，清香盈满了两人的衣袖，也沾湿了心。
　　只是这些，都是好久之前的事了……

　　趁着夜阑怔愣的时间，阿许又去拽烧鸡的翅膀。这动作打断了夜阑的回忆，看着桌上没了一半的烧鸡，连忙加入到食物争抢大赛中了。

　　城门口
　　一辆外表普通的马车驶入城中，马车内却是另有乾坤。
　　杨晋用神识探查了马车之外的情况，对主座上的男子回禀到：“大公子，已经进入涪安城地界了。凌星阁的人今年也没有察觉。”
　　主座上的男子是柳清之，他穿一身青衣，腿上横着一黑色剑匣。他低头一边轻轻抚摸着匣中的剑，一边吩咐说：“传音给阿卢，先找个地方假装休息一下，等我买些吃食给他，再赶路出城去无岸山，不要被人发现端倪了。”

　　阿卢将马车赶到一家茶馆门口，同杨晋扮作主仆进了茶馆品茶休憩一下，而柳清之则趁人不注意，幻化了一张普通的面容买了些零嘴吃食，准备作为祭品带去无岸山。

　　等到柳清之买好祭品回来，杨晋和阿卢也带了些茶楼的茶点上车，马车重新驶向城外。
　　“大公子，”杨晋出声，打断了柳清之对过去的回忆，“我和阿卢刚刚在茶馆听了个话本，仿佛和别云寺那个人有些关系，要不要去查查？说不定能找到些替夜公子正名的线索。”柳清之便吩咐他传信给他们的人来涪安城仔细调查：“我们先去无岸山祭奠他，具体的事情随时传递信息。但这件事务必要小心进行，不止我们在找悟执。如果这件事真的和悟执有关系，一定不能让他落到别人手里。”杨晋听了吩咐，赶紧联系了周边城镇的暗探。他想，如果真有悟执的线索，那大公子所求也许很快就能实现了。只是现在，他们得先等调查消息。

　　七日后，马车行驶至无岸山，柳清之一行人住进了前些年在山腰盖好的房子。按照惯例，他们要在无岸山呆上一个月才会返程。山中林木仿佛一道屏障，隔绝了无岸山和外界。这期间，调查的暗探也传讯说，目前只查到了话本和一个年轻人有关，这年轻人远远瞧着并非佛门中人。他们不敢靠太近，怕若真是悟执，反而打草惊蛇，只待大公子回涪安城再进行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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