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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泽
“孩子,你舅舅也派人去看过了,那日江上有雨,船上湿滑,有关部门已追究过客船相关人员的失职之责。逝者已矣,要学会接受现实。”姑姑走后,外婆搂着管篱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讲道理。
“以后你就跟着外婆生活,也是一样的。”
冰凉的手腕被外婆裹进苍老却温暖的手掌心,管篱注意到,老太太的眼底还残留着湿润,心里不由生起一分酸涩。
纵使母亲生前和强硬的父母多有争吵,终究是骨肉至亲。外婆老来丧女怎会不难过,她不该在老人面前提起这些事情。
外婆敲敲拐杖,招呼舅舅和舅妈过来。
“林瑾,丽丽,你们夫妻两个,今日当着你妹妹的遗像听好了,以后念念就是我们林家的人,你们必须好好待她。”
穿着昂贵的定制服装,打扮精致的夫妻二人,无论坐到多高的位子,此刻仍旧是低着头,听着老太太训话。
“知道了,妈,您放心吧。”
外婆并未罢休,她突然严肃起来,语气变得更重,“若像对待你儿子那样对她,我不会放过你们。”
管篱被外婆的话吓了一跳,她抬头,见舅舅和舅妈脸色有些难看。
“嗯。”夫妇二人不再做声。
儿子?
林玫近几年才开始与林家恢复联络,管篱拜访外婆家的次数加起来也超不过两只手的指头。
她见过舅舅家的一儿一女。
其中小表姐林幽和自己同岁,生日只差一个月余,而表哥林兖川则比她们大的多。
他十八岁便开始逐步接手家中产业,中途还出国深造了几年。如今已是林氏药企新一代的接班人。人前是称小林总的。深受舅舅舅妈器重。
外婆的话,自然不是指这个儿子。
管篱隐约听父母提到过,其实林瑾夫妇原有三个小孩。
中医讲五行生克之论,外公信奉水能生财,因此几个孙儿的名字皆取上古九州与水组合。分别是兖川,荆泽与幽水。
老大林兖川被委以重任,小妹林幽水受万般宠爱。甚至嫌名字难听,擅自去掉一字。林家上下也全部依她。
而荆泽这个名字,是林家的不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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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偌大的一个家庭,不愿对外承认一个人的存在。
管篱虽有过疑惑,但别人三缄其口的事,她不会主动去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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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室外齐整的雨声,葬礼在一片沉重的氛围下走完了整个流程。
烟火气不是很浓的高档别墅区内,一座三层高的独栋小楼里正进行着难得一见的家庭聚餐。
长辈们纷纷落座,气氛莫名有些尴尬。林幽表姐挪过来坐到管篱身边。
“念念,好久不见啊。”
“你好,小水。”
表姐小名唤作小水,性格却似一团火,和管篱在两个极端。
虽然见过的次数不多,但是小水一直以来都很喜欢这个同龄的表妹。她的理由独树一帜,不是因为表妹安静乖巧,更不是因为她成绩好,是她觉得管篱生得漂亮又高冷,带出去参加朋友聚会很长面子。
“小水,”舅妈用筷子打她的手,低声管教,“长辈还没开口说话,安静坐着。”
她吐吐舌头,“规矩真多。”
外婆看外公一眼,示意他发言。
“咳,我来说两句啊。”老爷子一身高档的深色唐装,举止颇有书卷气息,不似舅舅身上的商人气。
“平日里,大家都忙,我们一家人很少聚在一起吃这样一顿家常饭。”他一字一顿道,“今日这顿饭,我们老俩的主要目的啊,是欢迎念念的到来。”
话音结束后又是一阵安静,管篱将手攥在杯子上,不知该不该举起。亦或是该开口说些什么。
根据葬礼上的“约定”,自此,管篱将和林家人生活在一起。
小水先一步打破沉默,站起来道,“以后念念就是我们家的一份子,我们举杯欢迎一下吧!”
“没错,都愣着干嘛,”外婆催促。接着,举起手中茶盏,“来,念念,外婆以茶代酒欢迎你,以后和外婆一起生活,在外谁敢欺负你,尽管和我说。”
“谢谢外婆。”
其他人这才纷纷举起杯子,微笑着问候起来。
表哥抿了一口杯中红酒,汇报工作似的开口道,“奶奶,念念的房间已经找阿姨收拾好了,住二楼和小水挨着,离楼梯近,进出也方便。”
“好,你想的周到。”外婆满意的点头。
“如今海外市场打开,你爸妈两个会常驻国外,你们几个兄弟姐妹,要相互扶持。”
“是。”
角落里,阿姨趁热闹,悄悄端着一份饭菜走出厨房。
路过餐厅时,被舅舅林瑾喊住。
“做什么去。”
张阿姨手都有点抖了,回道,“我给楼上送些饭菜。”
舅舅推下眼镜,继续夹了一口米。
“不许去。让他自己下来吃。”
气压突然低下去,空气凝结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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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张饭桌上,坐着外公外婆,和舅舅一家四口,加上自己,刚好坐满七把椅子。管篱坐的这把是从隔壁房间搬过来的,显然不常在此处。
也就是说,平日里,根本没有第七个人的位置。倘若没有这一出,管篱完全想不起来,在这别墅内还住着一个人。
“你今天这是怎么了,为难张阿姨做什么,”舅妈小声提醒,“别吓着念念。”
林瑾压着嗓音,“他姑姑生前是怎么对他的,如今连葬礼也参加不了。我林家怎么会养这么一个废人!”
“林瑾,你少在这里逞威风。”老太太气得摔下筷子,“你们觉得他见不得人,把他藏起来,现在是在怪谁呢?我告诉你们,今天的葬礼他去了。”
众人都诧异得看向她。
“我自己的孙儿,我了解。”
外公趁着老太太说话的功夫,示意阿姨上楼去。
不一会儿,阁楼上传来了碗碟打碎的声音。
阿姨跑下来,边拿扫帚边解释道,“少爷病发了,我马上收拾。”
林瑾碍于老太太和老爷子在此,未发出火来,重重放下饭碗,转身离席。
管篱看向表哥表姐,两人纷纷低头专心吃饭,仿若阁楼上的不是他们的兄弟,也和他们无关。
“没事啊念念,快吃吧,一会儿饭凉了。”舅妈安慰道。
“嗯。”她点点头。却哪里有胃口吃得下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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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管篱正式从学校宿舍搬进了林家别墅。
在外婆的命令下,表哥已经以利落的办事速度给她办了转学。为了便于司机接送,下周起,她将和小水一同读书。
晚上,管篱坐在二楼房间的书桌前,轻轻抚摸着几个旧日朋友写给自己的离别贺卡。短短几日,熟悉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股深刻的孤独感冲破封锁,涌上心间。
她极力克制着眼底快要渗出的东西,从书包里摸出一本泛黄的日记。
翻开第一页,右下角用娟秀的钢笔字迹写着:林玫。
母亲的名字提醒着自己,哭永远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与其伤心,不如去想些有用的事情。
手中日记向后翻去,里边的内容是十多年前林玫在工作中记下的,一些碎片式的故事,也许是根据什么竹简或者其他的文物而来。可是她记到一半就不写了。
不久前管篱在家里找钥匙时,在抽屉里看到它,好奇便翻看了起来。本想着等爸妈回来问一问这日记的来源,不成想等来的却是噩耗。
日记不长,短短十几页,管篱不知已经翻看了多少遍,难道正是因此,她才会频频做梦吗。可是她的梦,比这日记上的任何一页故事都要详细和真实。
关于父母的死有这么多蹊跷,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回家一趟,看看是否还留下了其他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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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间听闻“啪”的一声,眼前漆黑一片。
“停电了吗!”小水从隔壁房间跑出来。
管篱打开手机,竟已经是晚上十点,可家中依然只有自己和小水两人。
两人用手机打着光摸到楼下,看见张阿姨也匆匆跑出房间。
“太好了,张阿姨今晚值班没回家,我们有救了!”小水晃一晃管篱的手臂,庆幸道。
舅舅舅妈去了国外,这个时间外公外婆也早已经睡下,表哥工作忙,加班晚了会直接住在公司里。
如果张阿姨不在,她们大概只有闭眼等天明了。
阿姨在一楼电梯旁找到电箱,举着手电探了半天,眉头紧皱,这也不在她的专业范围啊。
“可能是这几天雨下的太大,有哪里短路了,”她摇摇头,“安全起见,还是先不要碰电闸,明早我打电话请人来修。”
两人只好跟着阿姨去取蜡烛。
张阿姨从茶几底下找出一整包白烛,三个人一人一支,分别用火柴点亮。
她把余下的蜡烛放回原处,临走时,抬头向三楼看了一眼。
“这个时间,应该睡了吧。”她想。举着蜡烛回了自己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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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荡荡的屋子内,管篱躺在床上,盯着墙上幽幽的烛光,忽明忽暗。
陌生的环境,漆黑的夜里,不知怎的,心中生出一丝恐惧来。
突然,门外楼梯上好像有什么动静。
管篱想是小水和自己一样睡不着。正好心里不安,于是举起烛灯,走了出去。
经过隔壁房间,她的门竟然关着。
“难道……不是小水吗?”
管篱攥紧了手里的蜡烛,缓缓向楼梯靠近。
抬眸间,一个身影站在三楼下往二楼的阶梯中央,正看向她。
她握紧了身旁的扶手,手心捏出汗来。
拿蜡烛的手高高举起,她定睛细看,楼梯之上,竟然站着一个寻常的少年。
那人又向下走了两级台阶,她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其实内心明明已经反应过来对方的身份。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那位哥哥,那个林家讳莫如深的人,林荆泽。
少年见她连连后退,停住了脚步,问,“你很怕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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