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秘之主]Mortal

　　在你还没来到这里之前，你一直对小说中“穿越者思维”这种东西抱有怀疑态度。
　　你觉得这种过于唯心，甚至都没法总结归纳的东西不应该存在，毕竟众所周知，现代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比人和狗之间的都要大，任何两个人天南海北地聊下去的最终结果一定是打成一片。
　　但在接管“机构”之后，你发现这玩意搞不好真的存在。
　　不然很难解释为什么它在本地人手里像是一条死了三天肚皮朝天的金鱼，在你手里就基因突变成了活蹦乱跳的鲶鱼，突出一个生命力旺盛、到处搞事。
　　后面这半条评论不是你自己说的，这是整个特里尔甚至整个图铎帝国的共识。
　　你感到很委屈，毕竟在你自己看来受限于自身知识水平、当前技术条件、以及阿蒙笑里藏刀的冷眼，你已经尽可能地收敛了。
　　但这可能还是太超前了，或者实事求是一点，太落后于整个时代了？

　　“拜托，我连电都没弄出来，哪里超前了？”你一边打出一张麻将牌一边抱怨道。
　　“吃”，坐在你下家的阿蒙眼疾手快，拿走了这张四索，“事实上你弄出来了，只是没普及。”
　　“然后让风暴把特里尔劈成一片废墟？”对面的阿蒙推推单片眼镜，打出一张一万。
　　“祂这么多年也就会扔雷这一件事。”上家的阿蒙毫不犹豫地摸切西风。
　　“碰！”你手里捏着两张西风，好不容易等到这张。
　　“胡。”这是下家的阿蒙，他直接胡了。
　　他胡了不重要，反正也是另一只阿蒙输的。但那只阿蒙直接输炸了，这局结束，连累你只混了个第三名。
　　迎着你们三个不可思议的目光，他悠然自得地把你们面前的金币偷过去。
　　“你们真的没有在互相喂牌？我今天就没胡过啊。”你伸手去扒拉每个人的牌，输得已经有点神志不清了。
　　你的怒火主要朝着上家的阿蒙而去，“晚巡你打生张？”（一局快结束时打没有在桌面上出现过的牌，简单而言除了萌新没人这么干）
　　“想赌一下。”
　　“今天运气好。”
　　“我什么都没干。”
　　他们微笑着，看上去一个比一个诚恳，每句话都无懈可击，而在这种气氛中你今天已经连输八局，明年一年都是打白工的好日子。
　　你揉揉脑袋，试图回忆自己为什么会疯到和一群阿蒙打麻将。
　　“你自己说新年要打麻将才有节日氛围。”一只围观阿蒙插话道。
　　“我猜你们一定被列奥德罗劈过很多回。”你翻了个白眼，“算了，我们去放鞭炮吧。麻将再打下去下一年你们就真的看不到我了。”

　　在这边的牌局以你输得一塌糊涂告终之后，另一边某几位的牌局才刚刚开始。
　　图铎帝国皇宫最高处，这里明明只是一个塔楼的尖端，不知何时却在虚空中架起了一张墨绿红木四方桌。此时三个人，或者说人形生物正坐在配套的椅子上，稀里哗啦地搓牌。
　　倒不是三缺一，而是祂们打得就是三人麻将。
　　祂们一致认为用打麻将作弊被揍这件事来迎接新年实在不是个好主意，于是放弃了拖图铎下水的想法，改为在皇宫屋顶打牌来让陛下拥有参与感。
　　三人麻将和四人比起来，往往惊险得多，是一种容易大起大落，运气偶尔比技术重要的游戏。毕竟就算你再怎么小心谨慎运筹帷幄，也顶不住对面连杠四张岭上开花。
　　祂们玩得很克制，彼此约好都不作弊，赌注也只是拿了一堆自产自销的虫子。但在输输赢赢，洗牌摸牌间气氛不知不觉就调动了起来，切牌出去都带着一股杀气。

　　此时一轮刚好结束，各有输赢，当场算清。
　　阿蒙眺望了一眼远处的钟楼，“马上十二点了，还打吗？”
　　“最后一轮。”伯特利说道，“打完我要回家了。”
　　安提哥用八只爪子搓着牌，“你家那群小孩子一天不看着也不会出事。”
　　“那就再来一轮东风场。”阿蒙下了结论。

　　东风场在三人麻将时最少只有三局，按照东南西的顺序每人一次坐庄机会，如果庄家和牌则继续保留庄家位置多加一局，理论上可以打出无数局，只要没有人先输光了筹码。
　　阿蒙一边码牌一边说，“来赌点什么吧？”
　　安提哥挠了挠毛茸茸的耳朵，“不玩虫子了？”
　　“最后一局确实该赌点大的。”伯特利把最后一摞牌码好。
　　祂们互相对视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从虚空中拉出筹码来。
　　“序列3的漫游者特性，伯特利你很想要这个吧？”阿蒙把一团弥漫着星光的球体扔到了桌子上。
　　伯特利皱了皱眉，“你从哪里弄来这个的？”
　　“又不是只有你家有学徒，该你们拿东西了。”
　　伯特利思索了一下，身旁多出了一把剑，“太阳途径封印物，同样序列3。”
　　这柄剑有两米多长，上面浮现着金色的花纹，在黑夜里亮得要命。
　　安提哥安静地坐在那里，伸手指了指一份占卜家序列3的特性。
　　“你不是刚刚把它分离出来的吧？”伯特利露出迟疑的表情。
　　“那又如何？不影响它的价值。”半个“愚者”耸了耸肩。
　　阿蒙推了推眼镜，“那赌注到位，按老规矩，第一拿两样，第二拿一样，第三什么都没有。现在开始。”
　　骰子被无形的力量抛向天空。

　　开局每人35000点，阿蒙东风，伯特利南风，安提哥西风。按照这个位置，安提哥最后一个坐庄，很有可能把握不住机会就被终结比赛，可以说是最差的位置。
　　东南说不上哪个更优，东风运气好时可以连庄一直连到比赛结束，南风适合观察局势再做出判断。
　　第一局，伯特利点阿蒙1500点，小安手里捏着三张宝牌没和牌，但祂坚持住没有让耳朵失望得耷拉下来。（宝牌可以加和牌点数）
　　第二局，阿蒙自摸8000点，叠加连庄一次100点，另外两人各输4100点。
　　“你真没作弊？”
　　“你会发现不了？”阿蒙推了推单片眼镜，“才第二局，继续吧。”
　　牌局继续，现在阿蒙44700，伯特利29400，小安30900，虽然有差距但仍可以挽回。

　　第三局，阿蒙点伯特利12000，累加连庄2*300，共计12600点，形势逆转！
　　第四局庄家换人，伯特利立直1000点，阿蒙点18000点，共计19000点。（立直为锁死手牌等最后一张牌，就当成这局我赌了）
　　此时伯特利61000，安提哥30900，阿蒙13100。
　　堪称是极其惨烈的分数对比，再加上已经没有连庄机会，阿蒙几乎可以直接宣告投降了。
　　“现在我相信你没作弊了。”伯特利看着面前的分数，嘴角抽了抽。虽说祂们不至于为了序列3的特性打起来，但要是谁真输成这个样子，脸上总会有点挂不住的。
　　阿蒙倒是保持了淡定，又推了推自己的单片眼镜，“继续吧，总要结束的。而且谁知道结局是什么样呢？”
　　听到这句话，安提哥的眼睛不自觉地瞄向了天空中的那轮红月，似乎想起了什么。
　　“也对，那继续。”

　　第五局开始了，虽然还在打牌，但随着十二点的临近，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就在这样一片安静中，伯特利切出了一张东风，此时这一局刚刚开始，桌面上安提哥已经打出一张东风，打得可谓完全没有问题。
　　但阿蒙停了下来，祂的表情有些奇怪，像是高兴又有些晦暗不清。
　　祂们都看向祂，“看来是我赢了。”阿蒙推倒了自己面前的牌。
　　一万、九万、一饼、九饼、一索、九索，再加上东南西北白发中，手中13张牌，加上伯特利刚刚切出的东。这一组被称为“国士无双十三面”，双倍役满，共计64000点。
　　局势再次逆转，伯特利-3000点，阿蒙77100点，安提哥30900点，游戏结束，阿蒙第一，安提哥第二，伯特利第三。
　　三人看着面前的结果都沉默起来，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到祂们这个层次，要是将周围的一切都和命运联系起来，那未免有些可笑，但如果说万事万物从未反映出命运，那也不可能。
　　无法占卜、无法重现、无法解密，或许这只是个游戏，又或许很多年后祂们站在终点回首过去，才发现一切早就写得清清楚楚。
　　谁知道呢？

　　输家自己却是最先冷静的，祂还有其他事要干，“快到十二点，我先回家了。”
　　阿蒙笑了笑，“那把剑看来是我的了。”
　　“安提哥你也记得走……”门先生站在门前还想再嘱咐一句，却被阿蒙一把推了进去。祂转头打开另一扇门，替同僚补上了后半句，“……等图铎醒了会被揍的，你没伯特利不好跑。”
　　安提哥点点头，看着祂们离开，沉默地把分离出来的特性吃回去。
　　十二点的钟声马上就要敲响，祂没有急着离开，而是站在塔楼的尖顶上抬起头仰望那轮红月。
　　月圆如镜，镜面那一端是一只黑色的幼狼站在山坡上对着月亮发出一声声嚎叫，于是祂顺从内心的欲望，和年幼时一样嚎叫起来。
　　又是一个千年。

　　当！当！当！
　　浑厚的钟声响起，预示着新的一年即将到来，亚利斯塔·图铎站在皇宫的窗户前，看着在特里尔上空升起的一朵朵烟花。刚刚祂也是站在这里，看完了自家三位公爵聚众赌博的全过程。
　　耳畔的钟声里混杂进一声又一声悠长的狼嚎，没什么情绪表达，只是单纯的嚎叫。
　　亚利斯塔认识安提哥很多年，知道祂与其说是单纯，不如说更偏向于追随本能，就像现在这样。祂一直挺羡慕这点的，成神之后就更羡慕了。
　　有时候祂会觉得自己也需要找个地方大喊几声，但祂不能，毕竟作为神明这样做不仅有损形象，还会给子民带来不必要的伤害，于是祂选择站在这里，听别人嚎。
　　按理说神明应该是冷酷无情、高高在上的，不说是铁石心肠至少也要是古井无波，但祂不行。祂成神之后，情绪波动反而更大了，不过这也正常，毕竟祂疯了嘛，疯子干什么都很正常。
　　于是疯了的皇帝一边想着刚刚的赌局到底是谁赢了，让安提哥嚎成这样，一边思考下一年怎么往特伦索斯特境内再扔几个大烟花，祂觉得刚刚那个款式就不错，是叫……“加特林”？

　　烟花在空中绽放出千姿百态，犹如旧日的幻影倒映在夜幕上，也倒映在特里尔所有人的瞳孔中。
　　神明、天使、半神、非凡者、凡人，或许孤身一人，或许阖家团聚，或许醉生梦死，或许食不果腹，但无论如何，在此刻抬起头望向天空，祂们会看到同样的东西。

　　三、二、一。
　　你咬着勺子，注视着暗淡下去的夜空，长出了一口气，没出岔子就是最好的。显而易见，这种烟花表演的总策划兼总导演只能是你，因此在所有人都沉浸在亮闪闪的烟花中时，只有你一边看表一边计数，生怕哪里出了问题把特里尔给炸了。
　　现在一切圆满结束，你终于能抽出时间安抚一下自己空荡荡的胃了。
　　而在你忙于和一旁被冷落许久的宵夜联络感情时，面前的空气浮现出一扇门，阿蒙自然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哟，回来了？”你挥挥勺子，示意晚上好新年好您老人家回来就好。整座宅子里都是已经玩疯了的分身，只有本体早早消失，看来是出去遛弯了。
　　祂抬手把一件东西扔到你旁边，你定睛一看，“这是……？”
　　“战利品。”祂转身直接坐在了阳台的栏杆上，黑色的衣角被风吹得飘来飘去。
　　你又端详了一下那把比你整个人还高的大剑，确定这应该是一件非凡物品。你端着盘子凑到祂旁边，“冒昧地问一下，这应该不是给我的吧？”
　　“是给你的。”
　　“呃……”你开始思考祂是不是想用这个压死你。
　　“序列三的太阳，粉碎之后做个防身的东西吧。”祂说得很平淡。

　　你眨眨眼，感觉哪里不太对，但又不知道该不该问。一番思前想后，你顺应直觉问道，“你见到谁了？”
　　祂什么也没说，阳台上只有风吹过的声音。
　　你又吃了两口饭，觉得再吃下去就太多了。于是你放下盘子，蹲下去开始研究那把金光闪闪的剑，“烟花你看到了吗？今年我加了几个新品种。”
　　“看到了，很不错。”
　　你又观察了一会儿上面的花纹，看来祂没打算一直保持沉默，“你觉得命运是什么呢？”
　　你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如果是从神秘学的角度，祂比你专业太多，如果是从那本书的角度，你知道祂自有想法，你所能给出的从来都只是一个凡人的答案。
　　“我不知道。”你站了起来，“是河流？是纺布？是衔尾蛇还是星辰？这些我都看不到也都不理解，对我而言，命运是与人相遇。”
　　“我不明白。”
　　“人总是容易重蹈覆辙，一遍又一遍地犯着相同的错误，选择相同的道路。如果说有什么东西真的能让命运改变，那只有其他人了吧。”你耸耸肩，看向祂。与其说这是你的答案，不如说这就是你的故事。
　　祂低头想了想，“我知道了。”
　　你们一起望向整个特里尔，此时是新一年的开端，但大部分人早已熟睡，整座城里除了零星的灯火之外一片黑暗。
　　“走吧，是休息的时间了。”你这样说道。

　　在特里尔那零星的灯火中，有一盏油灯正在窗台上安静地燃烧着，给它的主人带去一丝光明。
　　盏中的蜡油已所剩无几，灯芯被熏得一片黑暗，微小的火苗摇曳不定，让房间中的阴影也随之摆动。
　　但书桌前的那人却没受到什么影响，仍然握着笔低头写着什么。此时虽然大半夜都过去了，但这本笔记本上仍然有大片的空白，不知作者是被烟花还是别的什么分去了心神。
　　唰唰的写字声停下了，似乎作家终于意识到已经是休息的时间。油灯被轻轻地吹灭，在火焰燃烧的最后一瞬，有一对金色的瞳孔凝视着漆黑一片的夜空。
　　“很好看。”在低语声中，一切都陷入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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